“一将功成万骨枯，”陶纤云自嘲一笑，“怎的我既没有将命，又没有功成，却落得个万骨枯的下场？”
“小妖们，摊上我这么个没谱的大山，怕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吧......”
她伸手抄起桌上的玉瓷瓶，猛地灌了一口，入嘴却是一股子酸涩的味道，这才想起来，那酒瓶里早被司命换成了酸醋......
陶纤云咬了咬牙，吞下了这一口酸醋。
“哎呦，我说祖宗！”
忽听一声疾呼，司命冲过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壶，骂骂咧咧道：“你这喝醋跟喝白开水一样，也不嫌齁得慌，脑子怕是被冻坏了吧！”
陶纤云笑笑，一脸无所谓，道：“谁让你把我的酒换掉的。”
“换了你的酒，也不必用自残来反抗吧！”司命不赞成的摇头，“知道你身残志坚，只是这酒是万万喝不得了，会加重伤情的。”
“罢了罢了，不喝便不喝了，”陶纤云摆摆手，斜斜的卧在了榻上，问，“今日来作何啊？”
司命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但还是被陶纤云捕捉到了，便问：“是我没几天了？”
“呸呸呸！”司命皱眉瞪她，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陶纤云感觉额头汗滴落几滴，她这几万的岁数，可是担待不起一个“童”字了，怕是会被雷祖宗听去，劈了她！
“听说你快死了，仙帝开恩，禁足虽没解，但是准许人来看望了，”司命颇为无奈的暼她一眼，道：“本想说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的，看你这幅样子，应该也是不需要了。”
“你这病本来还可以医治的，还不是因为你这几日作死，不好好爱惜自己！”说到这，司命气的又瞪了她一眼，“如今寒气已然入骨，只能想办法压制它继续渗透，要想根治......”
“我还得再想想办法。”
陶纤云点点头，没说什么。
司命拿出袖中一个小瓷瓶递给她，道：“这药是常羲给的，之后我会和他一同想办法，此时你在禁足，他不方便来见你。”
陶纤云复又点了点头，打开药瓶吃了药便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司命望着她那纤瘦的后背，不知不觉又叹下口气来。
陶纤云背脊一僵，无奈道：“行了，人还没死就怕被你这几声给送走了。”
“这生老病死，人生常态，你也别太介怀，”她拿起暖壶倒了杯茶给她。
司命接过，眼眶有些发红，语气也急了些：“可你是仙人......”
“仙人又如何？谁不是肉身做的呢，”陶纤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她的舌尖起初感受不到，随即被烫的鼻头冒出了一层细汗，身子也似水潭掀起了涟漪，热乎了一会儿，又归于冰凉，而后才又说道，“这大概是我的劫难吧，命中定数，你这司命薄的主人不应该早就看淡了？”
“这病能治得好便治，治不好了，那也不强求了。”
“反正，庸庸碌碌几万年，活也活够了。”她想，等了结了青华，她便去给小妖们谢罪吧。
“你这说得什么话！”司命听了她这一番命里来、命里去的消极言论，简直气得肝疼，“我知道你是因为桃花谷的友人不在了，你觉得是你的过错，害死了他们。”
陶纤云呼吸一滞，讷讷说：“本就是我的过错......”
司命把茶水重重往桌案上一搁，道：“陶纤云，你喜欢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我无话可说，可看看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把自己折腾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怎么，你是觉得，把自己弄得狼狈些，到时候入了幽冥司，你好舔着脸说，‘不要怪我，我也过得不好’吗？”
“我没有......”陶纤云吃力反驳，却发现无力反驳。
“你想的倒好！浑浑噩噩了此残生，到时候一抔黄土一洒，您能含笑九泉了，身后自有一大帮人为你哭去！”
“但你想过桃花谷的人没？他们是因为信任你才跟着你，如今身死，是意外，是你我不能改变的事实，可他们的冤魂呢？你让他们怎么心甘情愿的喝孟婆汤，怎么安心跳轮回台？”
“你辜负了他们对你的信任！”
陶纤云脸色已然惨白，那一句句话犹如一根根长鞭，抽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忽然疾声道：“你知道什么！死的又不是你的朋友！”
司命简直要气笑了：“笑话，死的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你是打算作践自己，让我体会一下失去朋友的滋味吗？”
“......”陶纤云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退缩本就是人之常性，没有人能做到每一件事都勇往直前，永不退缩。懦弱这个陷阱，踏进去一脚，便是如临深渊。
......
良久的沉默，司命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小桃仙，我知道我话说得难听，但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才要骂醒你，你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桃花谷的事情罪魁祸首是那擅闯的贼人，你不去找人报仇，反倒纠结自己起来了，我们虽是神仙，却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万无一失吧。”
“况且此事蹊跷之处甚多，怎么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对他们、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陶纤云眼眶发热，眼泪瞬间便决了堤：“司命，都是我没用，护不了他们。”
司命走过去抱住她，轻拍她的背，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
“你想想，勾陈仙君此刻正在浴血奋战呢，他可不希望回来后发现你成了个霜打的茄子。”
“勾陈？”陶纤云抹掉眼泪，问道，“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司命从袖中拿了块帕子递给她，又道，“要我说勾陈仙君对你可真的没得说。”
“最近在鬼域任职的仙官不是有些回来了吗，我听说了一则秘闻，说三千多年前，有人看见勾陈仙君入了什刹莲池。”
“我听了就觉得奇怪，去......”
陶纤云听到业池，心头一跳，想起了那日寇嫱说的话：当年勾陈为了解除你我之间的业果，在什刹莲池里生生泡了三十日！
而今响在耳边，如雷贯耳，以至于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司命见她半天没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陶纤云回神，叹气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桃花谷事发那一日，我见到了寇嫱......她同我说了。”
“寇嫱！”司命大惊失色，她挠了挠头，决定回去了要查一查命薄才行，“这事不成，等我回去看看命薄，免得她又整出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