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0063-老英雄死地求生
“你干嘛？”我一声怒吼。
却听童小珈哽咽道：“来不及了，那就让他去……”
“你说啥？懵子叔就是个普通人，这会要了他的命你知不知道？”
我气得怒吼，然而这时，井下伴随着一阵疯狂地咳嗽，老懵子的声音又再度传来——
“五岚，叔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好像是忘把招魂的铜锣带下来了……哈哈……”
老懵子刻意大笑了几声，于我听来却无比的辛酸。
老懵子在井中又道：“你想着把锣给叔扔下来，可得注意点，别砸到叔的头上……”
话说到这儿，老懵子的声音突然转做戏腔，竟一边往下爬，一边中气十足地哼起了戏来——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进退多要听令号，违令项上吃一刀；就此与爷我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听到懵子叔的戏词，我哭了。
记得打从我小时候开始，懵子叔就有三大爱好，爱听戏，爱抽烟，爱喝酒，高兴了他就唱戏，不高兴了他就抽烟，没事时候就去找我姥爷喝两盅。
可自从我六岁瞎了眼后，懵子叔的戏就不唱了，烟也比以前抽的多了，每次来看我时，都是唉声叹气的陪着姥爷喝闷酒。
一晃多年，我又一次听到了老懵子唱戏，没想到竟是诀别之时。
我知道，老懵子唱的戏叫定军山，讲得是蜀国老将黄忠年过七旬披甲上阵，在葭萌关外兵退张合、定军山前斩夏侯惇的故事，显然老懵子还不服老，为了我，他想再拼这一回。
哪怕是输。
“童小珈，还不快让马五岚下去，万一被那糟老头子坏了整个计划，咱可谁都负不起责！”
胡金彪的吵闹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听到‘糟老头子’这四个字，我恨不得冲上去揍他，可还没等我出手，童小珈已经一脚先把他踹得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进井里。
几个工作人员吓得赶紧把他搀住，随后就听惊魂未定的胡金彪瞪着眼喝道：“反了你了是不是？你想害死我啊！”
童小珈一声冷笑：“你这么着急，你下去不就行了？如果招阳魂的计划失败，顶多是无法获取柳家洞府内的情报，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但你真不该侮辱一个英雄！”
“英雄？我就问你，万一计划出问题，你负的起责吗？”
胡金彪再度质问，陈道常却出乎意料地打起了圆场，说道：“胡科这次恐怕我也得站在小珈这一边了，这老村长虽然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但这一悲壮替死之举确实令人动容，那就让他去吧，成就一位英雄，何尝不是一种美德？”
胡金彪仍是吼叫不止：“可我们的计划不能被打乱，马五岚下井的成功几率明显比这个糟……比老懵子高得多……”
陈道常又笑道：“但你也清楚，马五岚下去的成功几率并非百分之百，老懵子下去的成功几率也并非百分之零……”
“你什么意思？”胡金彪忙问。
陈道常道：“寻常人下到井里招魂确实等同于送死，因此我们才选中了马五岚，但你不觉得这位老村长的身上，有一种我们所有人身上都没有的东西吗？”
“啊？什么东西？”
“必死之心。”
陈道常笑道：“四神局里从来不缺冲锋陷阵的精锐，很多工作人员都不惧牺牲，甘为任务而死，但这只是系统的教育后对他们形成职责约束的结果，没人不想活着，没人真的甘愿为任务放弃生命。可老懵子却不同，他此次的替死不是一种职责，是一种心甘情愿，说不定真会创造什么奇迹……”
“我们不能把整个任务的成败，押注在所谓的奇迹上！”
胡金彪、陈道常和童小珈三人立在井边争执不下，可我完全没有插话的心思。
我瘫在井沿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在老懵子跳下井去的那一刻被抽干，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甚至几次冉升跳下去陪老懵子的冲动。
显然童小珈早意识到了我的心情和想法，所以即便和胡金彪争吵不休，一只手却依旧牢牢的拽着我的衣领不放。
这时又听胡金彪道：“总之我不管，我要的只是结果！召回李二勇的阳魂，探查清柳家洞府内部的构造，是眼下当务之急！”
他说着看了看腕上的表，又道：“乌神悲煞日已经开始了几个小时，很快就会天亮，我们没有时间继续耽搁，万一计划以失败告终，你们几个，谁都逃不了局里的追责！”
“时间还是够的。”
陈道常眯着眼看了看天色，答道：“胡科，每天的正午十二点钟是全天阴气最重之刻，乌神悲煞，强阳压阴，正午前阴阳二气对冲会越显加剧，正午后，阴气开始减退，阳气越显旺盛，进子时后，阴气呈现全天最弱状态，那时是我们开始行动的最佳时刻，也就是夜里十一点钟至十二点整之间的这一个小时，我们还有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利用……”
胡金彪听完指着井里又道：“准备了三天的计划眼看着就被打乱，十几个小时够干嘛用？如果他死在里面，我们还得再派人下去，等他的这段时间等同于完全浪费！”
“他也未必一定会死在里面。”
陈道常眼珠一转，又道：“老懵子的舍生忘死之心是我们全不具备的，甚至连五岚身上都没有，如果我们在上面巧妙配合，说不定，可能真会出现什么奇迹……”
“配合？咋配合？大家一起给他喊加油？”胡金彪不屑地说。
然而陈道常这话说完，童小珈却眼前一亮，忙问：“师伯，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高招？”
“高招谈不上，怪招倒有一个。”
陈道常说着招手把同样心急如焚的杨落叫到了身边，耳语几句之后，就见杨落顿时面露喜色，带着喜丁撒腿就往沟外跑去。
陈道常随后又转身向童小珈，笑道：“小珈，你专心做你的法，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你我配合，此事兴许可成。”
听到这话，童小珈不由地犹豫了一下，毕竟她还是无法信任反复无常、离经叛道的陈道常。
但眼下除了相信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很清楚。
于是童小珈也没耽搁，又劝我冷静之后，转身走回到了法坛前，抄起桌上桃木剑、安魂铃，开始念咒做法。
童小珈做法时，我一直趴在洞口专心地听着下面的动静，见绳索微微一晃，想必是老懵子已经顺着井道落了地，随后不久，就听到一串清脆地铜锣声响，以及老懵子声嘶力竭地吼声，然而没过多久，那些响动却又消失不见了。
这无疑只会有两个原因，要么是老懵子已经顺着柳仙洞府的洞道越走越远，要么就是已经……
我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天已渐亮时，伴随着一阵响动，就见杨落和喜丁又带头跑进了沟里来，背后还跟着一群人，有些怀抱着桌椅板凳，有些肩扛着被褥衣物，还有拎着尿桶洗脸盆的，那情形简直就跟给谁在搬家一样。
跑在前面负责搬运东西的，大多是四神局的工作人员，而跟在后面的十多个，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竟全都是我们村的村民。
而且我仔细一看，似乎其中大多是老懵子家的亲戚，甚至连平时跟老懵子关系不错的几个寡妇，也都被带进了沟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