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可能，慕衍之忽然就害怕了，他不想再面对了。
他知道她要走了。
只是，她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地来当面告诉他？
他知道了啊。
在慕衍之沉默的时候，卧室的门已经被外面的人慢慢地推开。
门缝一点点的扩大，走廊外面的光线也倾泻了进来。
因为昨晚沈随欢走了，所以慕衍之这个房间连窗帘都没拉上，就算外面天亮了，他这个卧室里还是昏昏暗暗的，宛如人间地狱。
沈随欢是一个人进来的，她不是空手来的，手里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一碗清淡的肉粥，几个小笼包，蒸饺，泡菜。
还有一杯牛奶。
沈随欢准备的早饭很多，中式西施的都一样拿了一点。
其实慕衍之吃得并不多，但是沈随欢还是怕他饿。
今天早上佣人做得多，她就都拿了一些上来。
她端着早饭走进去，一言不发地把早饭摆好。
房间里是出奇的安静。
越是安静，慕衍之的心跳就越快，他总觉得沈随欢要说什么他不想听的话。
但是他不想听，又能怎么样呢？
他不听，她就不会说了吗？
该来的……始终是会来的吧？
沈随欢的身影在他眼前忙忙碌碌的，他缓和着呼吸，慢慢地抬起头，眼角余光扫过她的身影。
他才发现她身上穿着唐思的衣服，昨晚晚上是穿着睡衣出去的，她把睡衣换了下来。
慕衍之的眉头一皱，他让她出去了，她连衣服都没得换。
她的衣服都在这个房间里。
那么，昨晚她在哪里睡的呢？她睡觉总是很不安分，喜欢踢被子，有没有着凉呢？
慕衍之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脑海里就延伸出无数个担心。
以至于，他到最后都忘记了他和沈随欢的关系早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
两人都不说话，任由沉默在空气里蔓延，这空气最后也愈发的压抑沉重。
沈随欢把香喷喷地肉粥端到了他的面前。
她拿勺子的动作，还有些发颤。
她没有看他一眼，喉咙里挤出来了粗哑的字眼。
“你是不是饿了？昨晚上你就没有吃多少，现在先吃饭吧。”
慕衍之担心了那么久，紧张了那么久，从她进来之后，她就没看他，而她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
他的心一直都提着，从来不曾放下过。
唯独这个时候，听到她说这些话，他好像又找回了自己的心跳，紧张的思绪一点点的放松。
他听懂了她说的话。
但是他又有些不明白。
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说那些事吗？
不对。
他不应该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要找出为什么，她还会来给他送早饭？
她在知道了那些之后，她应该冷漠，憎恨，厌恶他。
随便是哪一种，都好。
总之是不可能再担心他饿不饿，还可以心平气和地喂他吃饭。
她怎么可能来给他送饭呢？怎么可能担心他饿了呢？
他开始想明白了，但是现在又想不明白了，他找不到为什么。
他好像愣住了，眼神一刻都没动。
沉默的空气里，沈随欢没等来他的回答。
她坐到他的床边，在舀起第一口粥的时候。
她总算是抬起头，目光和他对视。
她一看到他，她就彻底呆滞了。
他脸色很苍白憔悴，凌厉俊美的五官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眼底有些充血，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他的脸色近乎透明的白，就算是朦胧的晨曦挥洒在他的脸上，也掩饰不去他身上的那一股病态的羸弱。
他现在很脆弱。
他看她的眼神，更是小心翼翼的，还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沈随欢觉得自己不应该可怜他的，但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她就是可怜他，就是担心他，就是会因为他这个模样而心疼。
但明明就不应该啊。
他说的那些过去如果是真的，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死一百次都赎不清他的罪孽。
她不应该可怜他的，她不应该同情一个曾经狠狠地伤害过自己的人。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理智，但是心，却不由她控制的。
她看到这么颓废落魄的他，他眼底的每一根红血丝，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沿着她的心口的血肉一点点的刺了下去。
又疼又烫，仿佛连肉都可以烧烂。
“对不起。”慕衍之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随欢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吃饭吧。”
“天大的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
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手里的勺子已经舀了粥，就那么喂到了慕衍之的唇瓣。
慕衍之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她的容颜。
她就在他的眼前。
她的气息，她的脸皮，都是触手可及。
但慕衍之却有一种一眼万年的距离感。
空气渐渐地变得凝重。
慕衍之始终没有张开嘴，他低眸，声音很轻。
“我不配你这么照顾我。”
“我不配。”
“配不配是我说了算。”沈随欢眼神清澈，神色坚毅。
“我让你张嘴吃饭。”
“你听到了没有？”
沈随欢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外柔内刚的，但现在她有些憋不住情绪了。
她都做得这么明显了，先吃饭再说，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吃饭最大啊。
她不是很想提及过去那些事，既然是不高兴的事，为什么要一次次的提起，为什么要不放过自己？为什么要和自己做对呢？
唐思说得很对。
不高兴的事情就忘了吧。
她觉得，老天爷让她忘了也挺好的啊。
为什么他听不出来她的意思呢？
沈随欢发脾气是很管用的，慕衍之乖乖地张嘴。
于是。
他们两个人，一个人喂，一个人吃。
气氛居然有些异常的和谐和轻松。
一大盘东西，很快就都被沈随欢喂得干干净净的。
慕衍之现在是真的不饿了。
或许吃东西会让人的心情变好，他嘴角还微微地扬起来。
“赵清秋说了，你还是要多出去晒晒太阳。”
沈随欢收拾了碗筷，也没急着离开。
她去给他拉开了窗帘，外面有太阳光了。
她道：“等会我让赵清秋扶你下去，带你去公园里晒太阳？”
“好。”慕衍之轻轻地点头。
他从她的眼神里明白了什么。
所以，他顺着她的意思。
沈随欢嘴角一勾，眼底的笑意和阳光融合在一起。
她的笑容，直冲入了慕衍之干涸的心田。
“嗯。”
“你上次买的那一家冰糖葫芦，还不错。”她歪头道，“你还记得是哪里买的吗？”
“记得。”慕衍之从善如流地道，“我们到时候去买。”
这是沈随欢想要的答案。
她眉眼弯弯，“我去给你收拾衣服，你想穿什么衣服？”
“是西装？还是休闲装？”
“你要穿深色的，还是浅色的？鞋子……”
沈随欢像个小蜜蜂一样，不停地转来转去的。
安静的卧室里，因为她叽叽喳喳的声音，而多了几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