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随欢茫然地看着他，其实她是听不懂什么叫没有一辈子了这种话的。
但是她却从慕衍之此时的神色里读懂了很多的东西，他的悲伤，他的难过，他的愧疚，他的自责，懊悔……
太多太多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猩红的眼睛里。
而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的眼睛。
她放在他脸上的手指一颤，眼睛再次被泪水晕染，视线从而模糊不清。
“什么叫做……没有一辈子了？”
是要死了吗？
死吗？
是这个意思吧，应该是的。
赵清秋和慕衍之总是瞒着她，不让她知道这方面的事情，但是她就算脑子不好，也不至于蠢到连死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她知道。
他会死。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是想他活下去的。
比起看到一个死的慕衍之，她想看到他活着。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想多想，更不想明白。
“你不要哭……”慕衍之猩红的眼底深处笼罩着一抹悲伤。
他很想握住她的手，很想为她擦掉眼角坠下的泪。
但他现在唯一可以动的就是嘴唇，然而，言语却是最苍白无力的。
能够安慰一个人的，从来就不是语言，而是行动。
可他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慕衍之很自责，苍白干裂的嘴唇泛着血丝，看起来就很疼。
“真的不要哭，做错事的人是我，该受到惩罚的人也是我，这都是天意。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慕衍之泪眼朦胧，喉咙里翻涌着千言万语，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沈随欢。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平静地告诉她，人都会生老病死，这不过是人生百态。
可她不舍。
他也就不舍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条命随时被老天夺去，他都无所谓。
但她在哭，她的每一滴泪都落到了他心底深处。
她的泪，炽热而滚烫，让他的灵魂都在震颤。
“那你要好好治病，好好吃饭。”沈随欢声音沙哑。
慕衍之干裂的嘴唇动了两下，哑然道：“好。”
“赵清秋都没有放弃，你也不要放弃啊。”
这段时间以来，慕衍之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让他不要放弃，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
可是……
有没有人告诉他，他如果不放弃，那么他要怎么支撑下去？
他明知道最后会是那样残酷的结局，他要怎么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的在轮椅上度过呢？
慕衍之嘴上说着好，但是沈随欢却不知道他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慕衍之只要答应好好治病，吃饭，这些她就很安慰了。
沈随欢把端来的饭菜都喂给他，今天慕衍之吃得不算少，虽然还是少，至少比以前要多一点，沈随欢也很放心了。
一直以来压抑在她心口的那一块巨石，稍微松了松，让她的呼吸顺畅了，可以自由的呼吸了。
她整个人都变得轻了。
慕衍之吃完了饭，沈随欢才收拾了碗筷了离开。
她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看他几眼。
“等会，我们一起去摘樱桃吧。”
“好。”慕衍之应她。
樱桃园的土路不是很平坦，慕衍之的轮椅是过不去的，他只能杵着拐杖去，其实这有些为难他。
但为了沈随欢，他觉得他都应该学着去克服。
其实他吃得很少，甚至不想吃饭，不是不饿，而是不想太过频繁的去上厕所，现在连上厕所都需要人帮他。
没有人可以懂他那种无力感，羞耻感，好似整个人都被钉在了耻辱架上，不顾一切的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却总是在一日复一日的重复这样的生活。
沈随欢收拾碗筷去厨房。
唐思来厨房接水喝，她看沈随欢眼睛很红，忍不住地道：“你们吵架了吗？”
“不是，没有。”沈随欢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哭过。
她努力的避开了唐思的视线。
虽然唐思是在关心她，但是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一面。
唐思端着水杯，神色里带着几分怜悯。
“随欢。”
她很想说，节哀顺变。
但这话，她一想，就又说不出来了。
什么叫节哀顺变呢？
慕衍之对于沈随欢的意义，大概就等同于阿筹对她。
想到他，唐思的脸色又不住的发白。
恰逢此时。
她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地动了一下，像是泥鳅滑过了肚皮。
这不是孩子第一次胎动，但每一次胎动都让她欢喜。
她的孩子，她和阿筹的孩子。
唐思抬起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隆起的肚子，像是再和里面的孩子互动。
沈随欢问，“他在动吗？”
“是的。”唐思脸上扬起了一抹幸福的笑容。
沈随欢道：“真的很想知道他出生会是什么模样，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也很想知道。”唐思微笑道。
她最近的心情还算不错，至少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一丝丝的安慰，她可以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现在她只是想要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我觉得是个女孩。”沈随欢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唐思来了兴趣。
沈随欢道：“因为你的皮肤变好了啊，而且你很喜欢吃甜的啊。”
客厅里已经有林启盛让人摘回来的樱桃，很新鲜的。
但是樱桃这种水果，就算再成熟，也会带一点果酸味。
唐思一颗都没吃，倒是很喜欢吃甜的蛋糕，小饼干。
唐思扶额，“你居然相信这个？假的。”
“那不一定呢。”沈随欢笑着凑过去，也扬起手，摸了摸唐思的肚子。
小家伙很调皮，也踢了一下沈随欢。
沈随欢喜欢到了极点。
如果……慕衍之可以活着。
那他们……也会有孩子吗？
孩子会像她，还是像他？
当然，这是无解的问题。
“沈小姐，我们林先生想请您出去说会话。”
这个时候，保姆走了进来。
沈随欢眉头一皱，想到了林启盛刚才激动地抱着她。
她有些害怕。
但还是点了点头，“林先生在哪里啊？”
其实她觉得，她应该问问慕衍之，林启盛以前和她是什么关系。
刚才她忘记了问了。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了，只能先去见林启盛了。
林启盛现在已经不弹钢琴了，他爱上了种樱桃。
他知道沈随欢喜欢吃樱桃，还想为沈随欢研发新的品种，最好是一年四季都有的樱桃，而不是只在五六月才有。
不过研发一次次的失败。
就像是，沈随欢永远都只会爱慕衍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