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一少年信步走来，方永宁侧头问了老汉一句：“他就是整个商号的老大？”
只是他言语间充满了不相信，毕竟对方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又因为几名监工又黑又状，乍一看说是他大爷都有人信，怎么敢被人称一声大哥呢？
黑面老汉却嘿嘿一笑：“你可别小瞧了这位小爷，能耐大着呢，不然也当不起这一方霸主。”
闻言，方永宁点点头，准备继续当一名听众。
就听那翁老大说道：“撒野不至于，我只是来讨说法的。”
很显然，地上的一排死尸就是他的突破口。
商号老板原名不为人知，但大家都知道他信赵，关系近的会喊一声赵爷，关系远的若是要打交道，只有回答是或者不是的份，少有人率先发问。
商号赵爷斜睨了眼死尸，一甩袖衫掩住了口鼻，只听他皱眉道：“这话应当我先问你才对。”
一听这话，在场之人一片哗然，明明这些死者原先为漕帮效力的人，结果却还死在了商号的地盘上，最重要的是尸体还被挖出来扔回了漕帮。
这事怎么看都像是商号的故意挑衅，好像在说：看吧，这些本来是你的人，但潜伏在我商号的地盘，可就别怪我下死手了，喏、尸体还给你。
很快，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叫嚣商号赵爷恶人先告状。
岂料赵爷一抬手，人群当中瞬间落针可闻，百十来号人大眼瞪小眼，愣是憋着一口气不敢大喘。
都知道赵爷要发话了，想听听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到底能放出什么狠料。
几个呼吸后，赵爷放下手，沉声道：“素闻漕帮垂涎我商号玛瑙坑已久，往日里曾派遣不少心腹来我商号窥伺机密，这些也都是人尽皆知的事，那么我有理由怀疑这些人是你漕帮下的手，目的只为了陷害我商号，好接盘做这里的一把手。”
“一派胡言。”翁老大嗓门本就大，一听这话，更是加了几分音量，好表现出一幅受了莫大冤屈一般。
赵爷则继续说自己的：“毕竟那几具尸体，曾经是背叛了你漕帮的人，天下人都知道漕帮心胸狭窄，对于叛徒定然憎恶，痛下杀手也在情理之中。”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这下就连手底下三名监工也挺直了腰板，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小鸡仔的模样。
明明是翁老大来讨伐商号的，结果却落了个自己理亏。
翁老大本就是个粗人，做生意也全靠副手一把提起来，能混成这样，也全靠自己不怕死，敢打敢拼的一股劲，如今和文人一磨嘴皮子，当下便显出了高低。
翁老大羞红了脸，正咬牙切齿时，二把手挤过人群，走上前。
看到二把手的到来，翁老大顿时松了口气，心说救星来了。
而对方则朝着翁老大一拱手，又扭头看向了商号老大：“赵爷，人是在你这死的，怎么着您也不能把这事推到我们这边吧？这天下事都要讲究个证据的……”
道出证据二字，二把手轻捋胡须，与那翁老大对了一眼，俩人嘿嘿一笑，只等着赵爷出丑。
其实证据他确实没有，毕竟人是死在商号玛瑙坑的，而且又被偷走送到了漕帮，这显然是有人陷害商号。
但这天底下，与商号作对的，除了漕帮还能有谁？
饶是他心里面明镜，也陷入了一阵沉默。
几名监工察觉出了不对劲，各个又后退了几步，站在了赵爷身后，而步正阳也是急的不停踱步，似乎今天赵爷占不到理，或者拿不出贼人行凶的证据，玛瑙坑就得拱手让人了。
不过赵爷能让商号在宣城占据一席之地，也并非浪得虚名，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准备第二套方案。
商号的人正愁眉不展时，就见赵爷几步走上前，盯着翁老大说道：“玛瑙坑死尸的证据，我没有。”
闻言，漕帮们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讥讽，翁老大和二把手更是笑的前仰后翻，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翁老大叉着腰，顺了口气才说道：“没证据好办啊，当着捕头的面，那你说今天这事怎么解决？”
赵爷却答非所问说道：“不过我有其他证据。”
翁老大一时没琢磨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得意的问道：“那你说说呗，我看你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赵爷依旧面不改色，但口中却振振有词道：“那我就当着捕头的面说道说道，两年前的一个夜晚，宣城一个姑娘刚新婚不久就被人侮辱且杀死，尸体被抛进了后山湖里，这起悬案我有证据。”
“城里的富甲老李家，去年走海运倒腾了一批货，因为登岸费与某帮派没有谈拢，惨被杀害，这起悬案我也有证据。”
“还有某帮派里的一些工人，因年龄渐大，身体大不如从前，被无良监工克扣浮盈；甚至因此倒欠帮派银子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事虽然被镇压了下去，但我却有证据。”
“四年前……”
“够了！”翁老大越听脸色越差，虽说漕帮在宣城民间可谓是只手遮天，翻云覆雨，那也是因为商号只顾埋头做生意，不与他计较而已。
倘若动起真格来，谁会长留此地，谁又会就此消失还真说不定。
赵爷哪里会听他的话，该说还得说：“翁老大，如果把这些事也捅上去，不知道咱们两家谁会先倒下。”
步正阳作为一城之捕头，虽然心底清楚这些事，但也只能秉公行事，官府指哪儿打哪儿，不能僭越，毕竟这种事情办起来劳民伤财，而且还会在短时间内，缺失大量的就业岗位，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底层的平头老百姓。
索性这事就一拖再拖。
翁老大一时没了注意，看了眼副手，但一向精明能干的副手，此刻也没了办法。
他也不确定赵爷到底有没有那些个证据，可如果真往上捅的话，保不齐会同归于尽，考虑了一番后，他看向翁老大：“大哥，此事依我看不如之后再议？”
翁老大就是个粗人，帮派里大事小事都得先问一下副手，虽然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但起码副手的话能让他心安不少。
俩人一合计，便留下尸体带人走了。
望着漕帮浩浩荡荡离开的队伍，商号这边爆出一阵欢呼声，就听步正阳朝着赵爷拱手道：“赵爷，若不是你出手，恐怕这满山的百姓们也得跟着遭殃。”
赵爷心知翁老大心狠手辣，但凡抓到商号一点把柄，只要和商号有一丁点关系的，都得掉一层皮。
赵爷回身抱拳道：“见笑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住商号，和咱们的玛瑙。”
步正阳笑道：“回头我把这事告诉了主薄大人，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爷道：“叔父一向以我为傲。”
二人寒暄了片刻，便转身朝着大棚里走去，那里有个更为华贵的大棚，平常是三位监工们住的。
此刻他三人却不敢上前一步，只悻悻的绕到了侧边，带了几个人便去料理那些尸体了。
方永宁这边看的津津有味，不时朝那老汉问些关于赵爷的事迹，得到的回答清一色都是些赞美之语。
方永宁也是好奇，说：“你这老汉，明明是漕帮的人，怎么对商号老板这么崇拜？”
老汉却白了他一眼，低声道：“话不要乱说，谁告诉你我是漕帮的人了？”
方永宁懒得搭理他，心说老家伙嘴真硬，随后又撩开帘子看向外面，却恰好看到赵爷进大棚之前，弯腰从胸口掉出来一本书。
书看起来是蓝皮字样的，和柳医生美妇人给自己的那本《炁体源流》到是有几分相像。
他忍不住还是走了出去，在赵爷捡起来那本书的时候，方永宁走到他跟前。
打眼一瞧，方永宁顿时睁大了眼睛。
只见书上写着《炁气之根本》
虽说与炁体源流并非同一本书，但上面提到了炁气，他猜其中内容都是相通的。
方永宁很想上前询问一番，但却被步正阳使了个眼色，直接逼退了他。
之后，眼睁睁的看着俩人进了大棚。
与此同时，他感觉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黑脸老汉。
“你拽我干嘛？”他问道。
老汉却一幅着急的样子，生拉着他往回走，边走边低声质问道：“你想挨鞭子啊？赵爷也是你能接近的？”
听到接近二子，方永宁顿时明确了方向，反问道：“那要怎么才能接近他呢？”
老汉一个趔趄没站稳，回头龇着牙花子说道：“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方永宁想了想，觉得跟他说也说不清楚，还是来点实际的吧，便说道：“你给我出个主意，只要能接近了赵爷，顺便和他聊上一会儿，我这个月的浮盈全部归你。”
老汉牙花子龇的更大了，看的出他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更多的还是不解。
他想不通面前这个小傻子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挖玛瑙的薪酬可不低，真要能多得一个月的，何乐而不为呢？
俩人回了大棚，见老汉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方永宁又补充道：“放心吧老善人，我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金戈虽然不知道他俩在探讨什么，但本能是还是凑上前说道：“他很讲信用的。”
方永宁点点头，又接到话茬说：“没错，你要是答应我，金戈的浮盈也全部给你。”
老汉直接懵了，心说碰上俩傻子了这是，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正常，面前二人正值当打之年，想要接触一下大人物，试着往上爬一爬本就没错。
临了，才说道：“你俩的浮盈都归我是吧？”
俩人齐齐点头，老汉又补充道：“年轻人我希望你们说话算话。”
俩人又点头。
老汉这才趴在方永宁耳边，低声说道：“赵爷他喜欢研究一下奇门法术，比如推算、命理、变爻、卜卦以及各种呼吸吐纳，炁气等修身功法，你只要能与他聊上这些东西，那么你就是他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