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衙门里的人接到刘洼子村的村民报官，已经匆匆赶往了钱员外家。
离着老远就感觉到了一股死气，捕头这人办案较多，做事也比较谨慎，临近跟前也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而是从房后面翻了上去，趴在屋檐上细细观察了一番，以防有贼人使诈，毕竟这件案子怎么看都是山贼干的，而山贼与官府又是死对头，自己也当然得小心为上。
通过这么一观察，除了两口红漆棺材之外，院子里共躺了四具尸体，其中三具为女尸，一具男尸。
捕头来之前是和报案人有过接触的，听他说钱家一共四个仆人，一位管家。
现在看来，似乎还少一个女仆，在确定了大门处没有危险后，他给侯在门外的衙役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进入。
几人点点头，抽出腰间环刀，踹门冲了进去，首先打头的人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立刻将环刀横在胸前，以备紧急之需。
随后就见捕头从屋顶跳了下来，与几人会合。
那衙役问道：“头儿，山贼太可恨了，不如我们去六扇门找人清缴了他们吧。”
捕头当然打心底痛恨山贼了，可通过以往的清缴战绩来看，多是已双方人员损失惨重收场，到最后他们又会聚集一群无业游民，上山为贼。
南山地势易守难攻，又有防火带，背靠大海，说不定和海盗还有密切关系，到现在衙门已经算是放弃这项清缴计划了。
忽然由一个衙役提出来，捕头自然心有不悦道：“山贼就像是蟑螂，清缴不完的，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我不信，六扇门若是没办法，大可往巡抚那里捅。”衙役说话间，已经跟着捕头的脚步往正屋挪去。
捕头只冷哼道：“民间疾苦岂是上面的人能体会到的？做这件事于他有何利益？”
一句话怼的衙役哑口无言，恰在这时，捕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且抬起了左手，露出了藏在袖间的弩机。
这是前任捕头送给他的礼物，一把连弩，可上六发弩箭，弹指间就能叫敌人的胸口变成筛子。
距离屋门三步左右，捕头将环刀朝前扔去，‘咄’的一声刺在了门上，刀柄无规则上下晃动了几次，屋门却一动不动，这足以证明，里面是被反锁了的。
捕头眯起了眼睛，示意衙役破窗而入。
几个人心照不宣，弓身跳起直接冲了进去，而捕头则平抬弩机，跟在了后面。
果然发现从连廊里冲过来一个黑影，而他的手里正握着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为首衙役胸口扎去。
看的出，他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冲来的，那衙役身子还在空中未曾落下，被忽然冲来的贼人吓了个不知所措。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六声连续的弩机发射声传来，耳边劲风闪过，那贼人双肩、双膝以及双臂，出现了六根弩箭。
由于弩机强大的惯力，贼人被带着向后倒飞出去，同时那衙役也是双腿一软，落地时摔倒在地，只会大口喘着粗气。
其他几名衙役见状，纷纷上前控制了贼人的行动，等待着捕头前来审讯。
可捕头正要翻窗进入时，脸色一变，忽然喊道：“别让他咬舌自尽。”
话音刚落，几名衙役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有一人将环刀翻转，以刀柄对准了贼人的嘴，正要捏他的颌下。
却发现贼人的嘴里已经渗出了鲜血，脸色涨的黑紫，抽抽了片刻便不动弹了。
捕头站在尸体面前，一脸严肃，几名衙役心知犯了常识性错误，吓得低头不语。
在贼人尸体的旁边，还躺在一位已经死掉的老妈子，想必就是少的那一位了。
片刻后，捕头才叹息道：“去叫梁仵作过来。”
一名衙役如同解脱一样，迅速飞奔出去，余下几人则自发的出院子里，把钱家仆人的尸体规制整齐，等待着梁仵作的到来。
见捕头的脸色好转了些，刚才那名衙役才凑上前，抱着学习的态度问道：“头儿，咬舌自尽真的是疼死的吗？”
对于那名贼人最后的恐怖脸色，衙役心头如阴影般挥之不去。
为此，捕头也没摆架子，如同往日里教属下们格斗术一样：“咬断舌头并非疼痛而亡，而是舌根因为疼痛发生了痉挛，堵住了嗓子。”
“所以他是窒息死的？”衙役似乎想起了贼人临死前的黑紫脸庞，这才明白了过来。
捕头点点头：“对，这也是梁仵作教我的，你若想了解更多，大可在他来验尸的时候，陪在一旁。”
衙役嘿嘿一笑：“多谢捕头成全。”
看的出，他对于验尸之法，颇有兴趣，若是不做捕快的话，将来兴许能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仵作。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忽然有人推门而入，起先还以为是梁仵作来了呢，可一看几人，捕头立刻警觉了起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捕头起身质问道。
方永宁和金戈一愣，心说衙门的速度可真快，这么早就来了。
犹豫片刻，金戈上前再次把那句熟烂于心的谎话说了出来，可捕头经历的案子较多，对旁人的话语也变的敏感了起来。
只听他反问道：“我记得上次与你们见面，你还说去张二全家做客的，怎么忽然又成了钱员外的外甥？”
金戈面色沉稳，很快在心里想好了一套对应之策：“钱员外确实是我舅舅，不信您可以和梁仵作打听，他能作证。”
他知道梁仵作在衙门里的地位可不低，加上之前有老鬼做过保证，相信这件事是比较好办的。
果然，听到梁仵作这个名字，捕头怔了一下：“你们先等在一旁，梁仵作马上过来，到时候若他否定了你们的身份，可别怪我怀疑你们是贼人的同伙了。”
这话让俩人皆是一愣，方永宁心中立刻闪过了一个可能。
他会不会和梁仵作串通好，做一场戏，借着这个机会把凶手的身份栽赃给我？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可不好办了啊，毕竟古时候案子的侦破手段有限，悬案更是多如牛毛。
有时候衙门迫于舆论，会抓些不相干的人来屈打成招，以此来彰显衙门的办案能力，往往这种事情只能做在暗处，无法表于明面，所以也被称为‘摸鱼’
而那顶罪的倒霉蛋，则是被摸的鱼。
片刻之后，门外再次冲进来一个人，只听他嚷嚷道：“哎呦喂，两位财主，您跑那么快干啥？可累死我了。”
话音刚落，张二全左右环视一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包括衙门里的人，他们各个带着不怀好意的注视，竟让自己心生无限惧意。
最后，合情合理的，他被捕头安排在了方永宁身边，并且把他也纳入到了同伙当中。
张二全脑子好使，很快就有了和方永宁一样的想法，但他可不愿意等梁仵作来证明自己的身份，要知道自己本身就是个赌鬼，在整个宣城是最适合做‘鱼’的人。
他不敢冒这个险，便起身为自己辩解道：“安捕头，我请求让我二弟也加入进来，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我的秉性他最清楚了，虽然我爱赌钱，可我却从不干谋财害命的勾当啊。”
方永宁扭头看了他一眼，心说只把自己往出摘，可真够狠的啊。
捕头依旧板着脸，几名衙役倒是先笑了：“拉倒吧你，偷鸡摸狗的事你可没少干，衙门大堂的门槛都快被你踏平了，还想狡辩。”
“是，您说的是，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害这么多人啊，况且钱员外是当地的大善人，虽然我与他不熟，但就凭这份善心，我也不能害了他啊。”
张二全边说边比划，眼泪都快下来了。
捕头却直接打断道：“你二弟自然会向着你，不可作数，待会儿梁仵作来了，若能证明他是钱员外的外甥，你便可和他们一起走。”
张二全一看捕头都发话了，自己恐再无回旋余地，便一屁股坐在了偏房的台阶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无精打采。
一直到梁仵作慢悠悠的从衙门走来，现场气氛这才缓和了一些。
梁仵作大概是昨夜通宵赌钱了，同样顶着黑眼圈，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不过捕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道：“又得麻烦梁先生了。”
“不碍事。”他挥手示意带自己去检查尸体。
正要往一排尸体那走，就听身后响起了张二全的声音：“梁先生。”
梁仵作回头看去，捕头这才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并且指着金戈问道：“梁先生可认识那人？”
三人分别站了起来，等待着梁仵作点头应允，然后再想办法陪在一旁，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线索。
岂料那梁仵作沉默了片刻，忽然摇了摇头：“没见过！”
顿时，三人惊呼一声，只听张二全嚷嚷道：“梁先生，昨夜咱们才见过面的，您忘了吗？是老鬼引荐的，为此他还给了您一锭银子呢。”
梁仵作并未说话，而是忽视掉他，直接转身去了尸体旁，似乎是想要尽快完事，好回去补个回笼觉。
见张二全还在嚷嚷，捕头皱着眉对属下说道：“让他闭嘴。”
衙役‘是’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木牌，木牌上宽下窄，拿起来非常趁手。
张二全一看这架势，立马蔫儿了，倒退着摆手哀求道：“别，您别掌嘴了，我马上闭嘴，就不劳您费这劲了。”
看样子，张二全一定是被那掌嘴的木牌支配过，所以才显得这么惧怕。
捕头也并非真要打他，至于最后是否要‘摸鱼’结案，还得看知县的态度，眼下只是有了三个合适的人选，打算控制住他们而已。
见张二全老实了，那衙役嘴一咧，将木牌放回腰间，低声调侃道：“官府办事，闲杂人若敢多次阻碍，可当场行刑法之需，所以我劝你还是消停会儿吧，不然打烂了嘴，可就没法进赌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