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易储13
王内侍趴地等死,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他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按照往日经验,圣人只要一听到太子的坏消息，不是抽风就是暴怒,方圆十丈之内的生物非生物都要遭殃！
今儿是怎么了？
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会是厥过去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王内侍不由心头一惊,急忙抬头去看他家主子。
一看之下,他险些吓死。
李二陛下一口老血已经到了嘴边,滴滴点点都渗出了唇角……
他自己还没感觉呢,兀自瞪着虚空某处，像是入了定一样。
站在他身侧的长孙无忌见状,惊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拿出绢子给他擦拭。
李世民像是猛然惊醒了一样，挥开他的手，皱眉道：“朕没事，血不归经而已！”
您老人家还知道是血不归经啊，看来脑子还没有坏掉。
长孙无忌与王内侍两人不约而同、暂时松了口气。
接着，就听李二陛下以极快的语速开始下旨。
“辅机，你立刻传朕的旨意，命玄武门、安礼门、永安门、长乐门四门守将紧守门户，非朕手谕不得擅离……”这四大门守住了，基本上可以瓮中捉鳖了。
“调左右武卫禁军各一千人，立刻拿下通训门……”李世民咬牙切齿道：“那帮叛逆，一个都不许走脱！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谨遵命！”长孙无忌双手接过李二陛下递过来的兵符，临行前有些担忧地看了自家妹夫一眼。
二郎的如今的状态实在是很不妙啊……
长孙无忌一走，李世民就支撑不住跌坐在榻上。
王内侍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敢再趴着装死了，急忙起身跑到李二陛□边，服侍他喝水。
原来，李世民乍听见承乾受伤，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几欲跌倒，只是在长孙无忌面前强撑着不肯表现出异样来而已。
其实，他当时的眼睛里像是起了一层厚厚的黑雾，根本看不见眼前任何东西。他的四肢也僵硬得几乎不受控制，分明是风疾初起的征兆。
他心头大惊，坐回榻上后就立即照着孙太医教他的呼吸吐纳方式开始调息。
静坐了好半晌，眼前的黑雾才慢慢消退下去，视线也清晰了起来。
“圣人，要不要传太医……”王内侍战战兢兢地提议。
提到太医，李二陛下又想起他家大郎现在还生死未卜呢，心里又是一阵绞痛，勉强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痛楚来。
“取朕的甲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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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如墨的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巨大口子，令雨水没完没了地从这个口子里疯狂地往外倾泻着。
这样的夜里，照明的火把根本没办法点燃，人们只有靠着那不时撕开天幕的闪电的照耀，才能看出黑暗中正在进行的惨烈厮杀……
兵刃交击声，人马嘶吼声，惨叫声都被雷鸣声和暴雨声所掩盖了……
暴雨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智，脑海里只有‘杀杀杀’，杀光所有挡在身前的人，或者被别人杀死。
雨水让人的视觉变得模糊不清，听觉也同样变得朦胧不清，使得眼前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承乾茫然地望着前方厮杀的人群，被亲卫护着迅速挪到了安全的角落。
他的头盔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发髻散了一半，湿哒哒的发丝紧紧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
承乾身上的金甲好几处都有些凹损，甲片的缝隙间残留着红黑的污渍。右边的护肩被削去了大半，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翻卷的皮肉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发白。他的右胸上还插着半支断箭，阵阵剧痛不断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境……
承乾没料到杜荷真能凑出这么大一支兵马来，而且参战的没有一个是东宫系的人！
其实，东宫系的兵马根本就不是这次突袭的主力吧？
或者说，杜荷是不是早就料到他会制止东宫系的兵马参战，所以故意露出破绽，让他去约束那些人，然后自己带着真正的主力去冲击西宫……
行动如果成功了，受益的自然还是东宫，如果失败了……
杜荷大概会把所有罪责全部揽下来！
毕竟，参与叛乱的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是东宫的，太子殿下也毫不知情（？），顶多就是被责问个管教不严的罪过。
依着李二陛下的性子，只会力保太子无恙，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荷的算盘打得是很好，但他没想到的是，承乾会亲自跑来阻止他……
可是，承乾毕竟比不得他爹李世民，人李二陛下可是实打实靠着军功起家的，十五六岁时就已经开始四处砍人，当秦王的时候更是把他家同样是军功赫赫的太子哥哥给压了一大头。李世民自身武力值、领兵经验以及战术谋略都是同时代同阶层人中的佼佼者！
后来，连他亲爹李渊都忌惮起他来，明确下旨要分他的兵权，逼得他不得不造反自立。
而承乾虽说也挂着个文武双全的名头，到底养尊处优惯了，亲自上马砍人的经验几乎等于零。而且他天生体弱多病，前些年又伤了脚，仅是保持正常的行走姿势就花费了他不少气力，何况是驾着马这么长时间奔驰？
在东宫玩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也就罢了，真的上阵厮杀，他恐怕连杜荷这个书生都不如。
所以，承乾虽然有心率兵阻击叛逆力挽狂澜，却因为自身武力值不高，经验谋略也赶不上杜荷，一出通训门就被叛军给缠住了。
不过一个时辰时间，他带去的东宫精锐十停里面就去了三四停，剩下的大半人马也都已经疲乏不堪，而对方的人却像是无穷无尽似的，要将他们完全困死在一隅……
“太子，不如退回通训门固守吧？”有人建议。
“不行！”骄傲如承乾者自然不肯答应。
因为失血过多，承乾的脸色发青，唇色已经近乎苍白，只是他的眼睛亮得异常，散发着狂热的光芒。
“擅自言退者，立斩！”
众人伴随承乾多年，熟知其孤傲决绝的性子，都不敢再劝。
“太子，您的伤势太重，不如先回宫治疗吧……”亲卫长相当担忧。
承乾身上现在有两处大伤，肩膀上的刀伤看起来十分狰狞，创口约有三四寸长，深可见骨，好在血已经止住了，暂时没有大碍。而胸口的箭伤就有点棘手了，箭尾当时就被承乾折断了，体内断箭他们却不敢轻易拔出。
射中太子的那支箭力道极大，直接射穿了他身上黄金制的甲胄，如果不是承乾滚下马时卸掉了一部分冲力，那箭很可能当场把他射个对穿！
尽管如此，这根插在承乾右胸上箭虽然没有伤及他的心脉，却是实实在在刺穿了他右侧的肺叶，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太子殿下眼下的状态实在太异常了，明明伤得那么重，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让他有种‘其实太子是回光返照’的感觉！
啊呸呸呸…………
亲卫长面如菜色，不敢再深想。
“孤的伤不碍事，你们立刻突围，去……咳咳咳……”承乾话还没说完，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亲卫们脸都白了，只看太子殿下咳成这样，就知道他的肺部必定受创不轻，若是再不治疗，只怕……
众人的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
而亲卫长则是更震惊于承乾未尽的那句话，他已经大概猜到承乾的心意。
东宫的兵马眼看是无法突破重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派少量精锐突围而出，去长乐门或是虔化门，引来守门的禁军……
而承乾本人却必须留在原地作吸引叛军的诱饵。
可是，这个计策真的可行吗？
且不说太子殿下此刻的伤势无法再拖延，只说宫中禁军是这么好调遣的吗？
没有圣人的手谕，私自调兵可是夷族大罪啊！
亲卫长忧心忡忡，他不是那种只会骑马砍人的莽夫，他也是世家勋贵出身，能从上百名亲卫中脱颖而出，自有他的长处。
今夜，太子的行动，说实话，实在是仓猝了。
他也知道太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了。
可对方摆明是已经洞悉了他们的行动，早就在通训门设好了埋伏，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只是有些不解，对方的兵力明显占有优势，却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好像只想将他们围困起来，而不是全部歼灭！
真不知道对方是在顾忌什么！
正当侍卫长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见己方一员侍卫从战场冲回来，高声禀报道：“太子，西边又杀出一支兵马，不知是谁统领的，现下已经冲破太极门，直入太极殿了……”
“什么？！”承乾闻言大吃一惊，据他对杜荷的了解，叛军今夜冲击西宫，定会避开禁军锋芒，选择从安仁门到辉政门再到月华门这条僻静路线进入甘露殿，怎么可能选择太极门这么显眼的地方？
难道还有人想趁乱渔翁得利不成？！
他早就该看出不对劲来的！
即使杜荷真想阻止他，也不会对他出重手的，这就是他明知身穿金色甲胄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坚持穿金甲的原因……
谁知，今夜之事，竟然不仅是两三伙人参与而已……
想到这里，承乾急怒攻心，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