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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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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逼迫着他的担忧与猜测即使在他吃饭时也不会放过他,那些长于跟踪的刺客早已把他们怨毒的匕首丢进他本该无比宁静的水潭中以换取一桩桩凄厉的噩梦,弹头几乎爱上了这种因生存之争而产生的怒火,不管怎么说,他过去的同事们就是不肯放过他这样一个残忍、卑鄙、却又无可奈何的叛徒,弹头爱上了这种自然生长的怒火,他痛恨他们居高临下的丑陋姿态,他痛恨潜藏在他们永无止境的追杀中的那些无比固执的标准,那被他们凝视着的背叛从未发生过,弹头承认过他和他们之间的差别,他们要探查清楚他身上的一切未被成功分类的不合规的谜团,他们给了他丰厚的补偿,可他就是不情愿,他抓住了这个时机,只要他待在这里,那么他就总能等到这个机会,他为自己签下的数量决定了这一切。弹头在每个无关紧要的路口守候着那辆关键的运输工具,过去他被同事们的言语贬低到这样一个卑微的困境中,随着时间推移,他把握住了他们的脉络,他如饥似渴地模仿着自己的同事,在生活的每个方面都向着他们隐秘的包围坚定地突进,他们因他的这种可耻的模仿而大感愤怒,而他拒绝承认他犯下的过错,这一切都应当被称为巧合,一个合适的词汇被摆放在这个路口上,他们的冲突因此被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但事实总不如此前行,这桩生意和他没什么关联,商业性的栽赃不能扭转他的神经,他拿毛巾擦干自己的眼泪,宁愿把这条毛巾连同毛巾架一起拆下来也不肯闭嘴,他的嘴巴因长久的沉默而奇痒难耐,他对同事们的模仿摧毁了他,他不承认这一点,他绝不承认,尽管他自己说出了这句话。他不肯说话,他总要在自己的沉默里畏缩,他的单一标准让自己都感到可笑,同事们用他的这种标准来衡量他自己,他们每天至少花上一半时间来细致地分析他。这绝不是什么分析,他们时不时地强调这一点,他跟着他们一起强调这句话,因为他对他们的模仿是一种被他窃取了的本能,那支笔在他的手里像个小偷似的跳来跳去,他结实的手掌布满纹路,一只体型较小的螳螂从森林里跳起来袭击他,他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没听清同事们说的话,那个死在他手里的人无法找到报复他的机会。弹头把两双手搁在办公桌上察看,用四只鼻子辨认他们的味道,只要他们走到他身边来,他就能立刻把他们从人群中认出来,这是他从自己的同事那儿学来的,尽管还没经过他们的同意。弹头向别人这样说:“我的同事们剽窃了我的创意。”我能拿出证据吗?我能拿出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来骗取人们的信任呢?尽管证据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在最后的宣读声音落下前赶到他身边,但他的栽赃总的来说是富有成效的,每一次编造出来的欺骗总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功效,这种关系往往是一一对应的,弹头把自己生产出的死者称作施暴者,把自己剽窃过的受害者称作小偷,每一种叫法都给了他崭新的偷窃创意,他依附在它身上,倚靠带来的感触让他每一次都能稳定地站立起来,因此,弹头受够了同事们刻薄的指责,他们的责备远远算不上妙语连珠,工作上的冲突与意见上的不合让他们把他看作应被铲除的死敌,他的同事们对他的指责只是出于这样一种常见且朴素的动机。不过,弹头的同事们每个星期都要走到他的办公桌旁边,用手里的杯子摩擦他的脸。弹头因他们的虚伪与不坦诚而捶胸顿足,但他们永远不承认这件事,这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约定。

分与目蹲在这只假人身前的时候,小区里一个人也没有。它不情愿地吐出牙缝的那半截舌头像是一种从它的身体里汲取了生命的擅于蠕动的新生物。他盯着它变形了的惨白双眼,也许那里面躺着另一个在室内与室外间不断挣扎的由简易的纸张拼凑起来的玩偶,它的牙齿比它的更锋利,它们的牙齿即使遭受过雨水的冲刷也不肯生锈。分与目之前在附近见过这种风格的玩具吗?或许它并不是一件无主的废弃物,肮脏的尘埃和贪婪的跳蚤还没来得及舒服地躺在它的背上心安理得地乘凉,它脑袋上无数个湿漉漉的水珠将凶手的半个影子放进了人们狭小的视野当中。它曾经被谁按进了某个水池里,或许是某条河流,但这附近没有河流,也许是某个池塘,但这附近没有池塘,那个装满水的容器召唤着这个假人的脑袋——如果那里面的水还没被完全倒掉的话。它死前的哀嚎仍在流动的液体中大胆地回荡。一个人也许能够把箱子或盆子里的水全部喝光并以此来让生命的光辉重新映照在它那个用来发出叫声的强而有力的喉咙上,但这位将它逼进这样悲惨境地的凶手当然也能用一潭更加深邃、幽怨、绝望的湍流来溺毙它死前本能的幻想。也许是它的主人给它换上了如今这身死气沉沉的外衣,但这种情况实际上并不多见,多半是有个对它们情有独钟的人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但在今天之前他从没看到过有哪个玩具像它一般安静又湿淋淋地躺在路中间。那么,很可能是有个刚搬来的住户把它丢进了水里。他可以把这件事告诉给物业,或者转发到小区群里,或者拍成视频发到网上,或者拍照发到网上,或者仅用文字叙述,或者他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分与目把被他拿出来的手机又放了回去,一个从各类电影不断变换的镜头中掉出来的血红色影子落在了他的眼帘上,就好像那个杀死这条狗的凶手正从他视线之外的某扇窗户后隐蔽地打量着站在下面的这位目击者,他没看到过这个假人,从来没看到过这个人。分与目来到小区门外的公交站台那儿,坐上那辆负责将他送到高中的校车,等着这辆负责将他送到高中的校车将他送到学校。

上星期他的校车没能把分与目及时带进学校,当他慢悠悠地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从那张摆放在讲台和黑板间的椅子上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她眼睛里细密的血丝透过镜片把分与目牢牢地捆了起来,他几乎无法让呼吸保持顺畅,一个在教室门前不断摇晃的溺水之人一面低头看着他的班主任,一面走到自己的座位那儿,就好像没看到她似的。

那一捆躺在他桌洞里的塑料袋寻觅着一个能跟他搭上话的合适间隙,但他的眼睛总是瞥向天花板上那几个吃剩的泡泡糖,并大胆地揣测它们是如何飞到那上面的。于是,它向前挪了几步,让自己黑色的半个身子耷拉在桌子外面,塑料袋抬头看了看分与目的下巴——那上面有些没剃干净的胡渣,它冲他叫了两声,不确定他是否听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块表在他脑袋上面转个不停,如果这块表掉下来,分与目的脑袋会是第一个遇袭的目标,也许他的剧烈反应会把这张桌子掀翻,接着它大概会从桌洞里落到地面上,迎接其他学生源源不断的高速践踏,这一酷刑对它来说几乎没有可见的尽头,不管它怎么喊他们的名字,他们就是不肯回答。他把聋子的耳朵挂在头上,不论车上的学生们怎么喊叫也不回答他们,那个身材最高大的学生带着其他人一起跟他起哄,他在这条路上转了好几个圈,就是不肯把校车开到学校去,那把用来开车门的钥匙被他丢进了饮料瓶里,每个司机都会在生活的某个时刻陷入跟他一样的困境中,带他入门的师傅当时这样嘱咐他,尽管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趁他师傅睡午觉的时候,他像个风中的无声塑料袋那样飘进房间,憋着气把师傅的脑袋悄悄抬起来,从他的枕头下面抽出那把油乎乎的卡车钥匙,又控制着自己纤瘦的胳膊把这个满是头皮屑和头油的脑袋放回枕头上。他急忙朝门口跑过去,转过头就把门锁上,他的师傅直到下午才醒过来,也许他朝枕头下摸了一把,那样空荡荡的触觉挑动着他的神经和怒气,继而把他一下从床上拽了起来,他的师傅隔着门朝他大吼大骂,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用那双破旧的运动鞋把门踹开,他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面,不敢睁开眼。他和师傅耗到了晚上,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他仓促间制造出的微弱响声把行人们的耳朵堆放在火炉上不停炙烤。他过去住在这里时,它们还没找到这样一个适合居住的位置,能够充分享受地理高度带来的安全感,同时又品尝出潮湿腥臭的空气生产的斑驳错觉。梅达尔制造出了这一切错觉。分与目听到过这种说法,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听到有人这样说,他从不认同他,就算被他报复也绝不改口,如果这样炽烈的复仇从天而降,那么他的心会率先进入潮湿空气内部的巷子里,他的存在被遗留在昨日的废墟中,被一场他臆造出来的疯狂报复摧毁,这样虚假的复仇给了他少见的尊严,让他沐浴在广泛传播的信号中,一个人沉默着享受。

他渴望着它们的报复,它们从他身上汲取的养料成了山脚下卑劣的囤积物。他难以摆脱它们,谁都无法摆脱它们,它们把过去和未来视为珍贵的食粮,任何言语都难以改变它们的意图。克瓦尼曾试着登上它们堆积出的那座山峰,在登山之前,她对着自己顶礼膜拜,这恰好成了它们再次行动的有力借口,尽管没人能从中获得满足,但谁也不敢为此争辩,每一次争辩最终都化作了它们匆匆囤积的坚定动力,让它们再一次穿梭于旧世界的文明坟墓当中。

他浸入沉没着的水中的时候,他试图掀开那座古老宫殿大门的时候,一只尘封多年的软体蛇渐渐爬上了他的眉梢。他打算失去一切,像角落里卑微的污垢那样摆脱欲望的纠缠,继而饱受光线的折辱与虐待。卷椅类奔入他的邪恶前程之时,沉默着的伟力开始吞噬他所剩无几的面容。于是,我从舌头编织出的网里打捞起他的最后一张脸。

卷椅类生前致力于许可证方面的开发,她工作时坐在飘忽不定的气球上,运用机器给她下达的指令来控制个人的利害关系。口舌如同一只被踢打的猴子那样慌忙地从取票机里用夹子取出他的号码,那个时候,卷椅类正试图把一层又一层的气球垒高,口舌本可以帮她完成这件事,但工作主管从玻璃透板后投来的目光扫射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虚伪的打算。他要是善于从各类关系里保持完好,那么他就不用站在这儿跟棒球棍们一起排队。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几十号人,在鉴别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之前,口舌暂且把他们看成是他的同类,他们和他长着一样的脸,谁也不能说那张脸是苍老的,为了和他们进行恰当的接触,口舌给自己的脸上添了几道显眼的皱纹,顺势把自己的头发也剃了个精光,他坐在机器里的时候还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口舌没想过和别人交换号码,但如果有谁大胆地向他提出要求,他又怎敢拒绝呢。他像个畏缩在安全带里的儿童,随着碰碰车的撞击丧失掉最后一点勇气与血肉。等轮到他的时候,卷椅类会把他手里的号码念出来,在那之前,他们一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用藏在喉咙里的读音宣判个人跳跃的终结,当他们在几座机器间跳跃时,口舌抓住机会排到了他们前面。他每向前走一步,水中的污垢就愈发倾向于漂浮到他胳膊两侧的方向盘当中,他开始把握方向时,曾经与他结盟的盟友就一同撞向他车窗上的水渍和漏洞。口舌曾是个碰碰车的维修员,直到它的盟友用周密的日程安排把它排除在讨论之外。同时,每一次庆典也都把它拒之门外,因此,它在大门外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过,它并没有把那些坐在门外的日子白白荒废掉,精细的诅咒和狡诈的辱骂成了它苦涩生活里少有的幸福,如果这一次它能拆开碰碰车上锁的引擎盖,那么它也能用相同的维修方法打开庆典的大门,到了那个准备充分的关头之后,它的祈祷和怒火就都能安稳地落在空闲的座位上了,至于那些排满了的位置,它一定留有别的狡猾安排,假如这一切都能顺利进行的话,那条光滑柔顺的巨大的鱼在他身边游动的时候,他总想着能用燃烧起来的火柴去撩拨它尾巴上的短刷。口舌把两只粗糙的手掌的举过下巴,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卑劣的短跑运动员,他惯于同这条巨鱼赛跑,每次都把呼吸的本能忘掉,他用火柴盒收买马场保安的时候,那个名叫罗的保安抽出袖套里发皱的腰带,把这两个互相攀比的对手给绑了起来,她坐在一张没有靠垫和垫脚石的木椅子上仔细地盘问它们,倘若口舌此前没有见过她,那么他一定在这条大鱼发出的信号里见识过她的讯息,卷椅类抓住操纵杆,把他从机器上挪开,从那个火光的源头里把他完整地带出来,他从来没有像一个失落的队列那样残缺过,他的完整正是卷椅类苦苦追寻的,在罗审问口舌和那条鱼的时候,她们谁也没把这件事吐露出来,这就是卷椅类在游泳池里传授给她们的秘诀。

这是他的欲望之都,唱词和咒语都无法消解他的痛苦,一扇暗淡的天门为他失败的惨痛而张开。口舌把有序的编号提供给他们之后曾离开过,倘若无人向它发出可靠的邀请,她早就坐在了后面的位置上,摆弄着座椅缝隙间的亮银,为自己筹备连续的精神刺激,让膝盖的烈痛得到拯救,令善于编织丝线的骨骼获取妥当的卖价,一双耳朵后面还有另一双山羊的耳朵,口舌发出的声音称呼它为源头,它站在领奖台上委婉地提出下一个无礼的申请,把麦克风踢断,让自己的手臂阻拦卫士的把柄,从阴森云层里降落而来的心给了它新的生存难题,于是到了口舌死的时候,卷椅类并不感到她可怜,她们在学生时期见过一面,那时候卷椅类还难以认出她的脸,口舌被弹头用一尊可开启的雕像击碎了头部,她的脑门成了开核桃的夹子,可卷椅类没去把她从展会上救出来,她一直致力于让自己完全成为人海中的固有藏品,以便得到惊人的利用率。卷椅类成全了她,他只能这么做,尽管这件事和她本人扯不上什么关系,但她总是希望自己在其中起了间接却又令人钦羡的作用,为了这一单纯的愿望,她把那枚戒指忘在了手连车站的厕所里。险恶的金钱交易让卷椅类感到疲惫和恐惧,她在眺望信号塔塔顶时总会担惊受怕,为随时可能浮出马桶水面的立方体而焦躁不安,黄金构筑出的罗网一定善于捕捉她在纸巾边缘留下的浅淡足迹,他们把地基推倒之后它就从地底下冒了出来,长马对它的生活方式向来很熟悉,它永远不去超市,永远不打开手机。

商些痛恨他家对面那条街上的超市老板,那些超市老板们总是在同一片区域出现,商些第一次发现它们时,它们还长着一模一样的眼睛,散发出一模一样的集中信号,卷椅类因此把自己当成了维修信号塔的工程师,这本来是贝剐的工作,她和贝剐长得很像,她们两个像是某种双胞胎或实验室的产物,或者说她们在车站曾经受过加工。贝剐的一部手机还留在长马的超市柜台上,他的那张柜台身上遍布着公鸡的碎片,拖拉机驾驶座上接连飞出的鸡蛋砸得他打不开鼻子,他差点温驯地躺倒在地上睡过去,如果不是商些及时拉住了拖拉机紫蓝色的尾巴,长马已经把自己轻柔地挂在了超市货架的标签上。别去整理标签,别把价格排列起来,羊改允一遍一遍地提醒他的员工,他在每天午饭后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发誓,一定要把自己的员工全部干掉,一个都不留。后来他改用蹲厕,长马在公司工作的时候负责为羊改允按压冲水按钮,他每次只把按钮按下去一半,这样飞溅的黄色水花和还未下落的食物残渣才能落在羊改允自己的皮肤上,长马多次尝试同他沟通,但从没有一次能骗开他的嘴巴,直到自己被开除为止,长马都没听到过他开口说话。

他们并没有筹集文件来开除长马,在他们打算这样做之前,公司的文件就从柜子里消失了,随着文件一同消失的还有它们的电子版本和各种备份,羊改允为此而做的一切都消失在了他升职前的几个星期。长马成了首个被怀疑的人,他像掉进蚂蚁堆中的糖块那样把员工们召集起来,跟他们细致地商量该怎样把羊改允按到滋滋冒油的木制电椅上。他曾坐在椅子上看了一整晚的恐怖电影,两个员工沉默着蹲坐在电椅下面给他递送过期的酒水,商些愤怒地把餐盘上的酒水打翻,试图把脖子从粘鼠板上拿下来,虽然这一举动没能给他带来什么切实的功效,但至少引起了胡须分队的注意,队长命令弹头在商些周边执行严密的巡逻任务,在必要时应当出面干预他同其他领域生物的接触。那张属于弹头的灰色通行卡被他在机器上刷了又刷,仿佛他才是洒水车窗前的移动玻璃。他极力张开眼角和黏稠的发梢,但仍旧没能辨认出他渴望的那些数字。商些庄严地向弹头承诺,说他能帮弹头提供想要的数字,但没人相信他说的话,队长用他自己的信誉摧毁了商些的社会地位,他只好继续坐在电椅上,努力忘掉那些看过的电影。

那时候,商些擅于用吸管把保安喊过来,以此同他们套套近乎。那三个保安告诉他说,他依然还有许个愿望的机会,商些完全明白,在几天后的审判里,他会满心盼望着自己能躺在几张二手沙发拼成的临时炮塔上,有一回朝塔顶搬运肥料时,商些问出了其中一个保安的名字。邀力告诉商些,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儿当保安,上一回他来时商些还是个只会埋低脑袋玩手机的沉默寡言的孩子,他们的肥料被花瓣的死圆满地组装起来,一株老迈的百合花缓缓落到镜子身前,邀力跟商些的母亲正站在枕头山上照镜子,就好像有一头饥饿的流浪狗在胡同里拦住了他们似的,那条狗的名字被刻到了脖子上,但念出那个乏味的名字对困顿的现状不会有任何甜美的帮助。商些顶着旋转的利刃陀螺挣扎着从电椅上爬起来,这几天他长高了不少,超市老板每天都来对他进行测量,排好队列的仪器熄灭了上一年春天的火光,正当他想找个氧气瓶的时候,他们正式开始用机械臂抱着他往下跳。

想要从那儿重新爬上来并不容易,贝剐只成功过一次,那次辉煌的经历让队长看中了它,在弹头的引荐下,贝剐用链条一步一步地拆开精密的泡泡糖结构,那只猎犬并不能撕咬他的脊柱,口舌在海港附近活动的时候曾提醒过他,要把蜡烛慢慢插进抽屉的把手上,那些把手一到夏天就变得滚烫,有两颗牙齿的鲨鱼把手指悄悄搁在了荒芜的下巴旁边,她一直想抓住这条鲨鱼的尾巴,如同一只垃圾袋挂在高速路内行驶的汽车上。这条鲨鱼是卷椅类养大的,她抓住它的尾巴,把它拦截在鱼群之外,一扇打开的窗户诱惑着它,口舌从那儿跳了出去,没有一个人试图把他抓回来,一只健壮的螃蟹带着大批的侍从从侧门集群出动,队长给它们准备了充足的物资和行进方式,它们追寻着口舌的痕迹一路爬行,路上遇到的雨伞全被他们捡了起来用以填充博物馆的资源。弹头把从队长那儿收集而来的情报一五一十地递送给逃亡路上的口舌,他相信了他的话,几乎每一句话都被他写在了林中石碑上,连这些夜莺都为他的残忍举动倾声。羊改允召集来的霹雳寻觅着他们的焦灼气味,你从哪里来,你具有几种声音,气球打算把门窗敞开,这儿有一张发霉的办公桌,抽屉被不知名的黏液给堵塞得严严实实的,你不能打开它,就不能见到我,气球坐在那张椅子上,与答坐在他对面,他们两个不能体会出商些留下的路线图究竟是怎样运作的,只要一靠近它,人们就像碰到了冬天的毛衣领子那样开始发痒,一根针掉落在地板上的时候,他们怎么都无法把它拾起来重新冶炼,那个多云多风的新季节正在路上,他们打开车门,从驾驶座搜到后备箱,那根头发不在这儿,他们只好暂时坐到车上,扭动车钥匙向目的地进发。与答打开副驾驶旁的车门,任由友爱的苍蝇挤进车里,气球摇晃着他的脑袋,他在车上晃个不停,他的上司处罚了他,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找到商些。一次夸耀几乎断送了他的全部前程,你必须收回那句话,否则我不再为你提供新的行踪和讯息,他不在你说的那个地方,我翻遍了他的避难所和暗门,哪里都没有那根头发和鱼翅,他的车上也没有任何眉笔,那辆车甚至连车钥匙都没有,是我和与答重新找到了它,把它从无边的孤寂拉回到了我们的都市生活中,但它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我们被它锁在了车子里,而你切断了对我的支持和支付。

他不得不祈求疯狂的援助,成为它的尊贵客人才能暂时摆脱世界的束缚。商些没能找到卷椅类,他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们中间趴着一条巨大的蜥蜴,它蚕食了几座人类的城市,但还未能得到满足。壳联给商些提供了另一套方案,商些可以跟着他在附近几座城市的废墟上拾荒,他会把商些当作自己的学徒,让他从这一切善变的因素中逃离出来,成为为数不多的还能保持思考能力的活人,商些拒绝了这一提议,他不能确定壳联是谁派来的,也无法肯定壳联是否能摆脱这早已席卷一切的纠缠,商些不能保证他自己现在在哪儿,也许世界已经成了废墟,也许这也只不过是又一个错误,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不能靠这样的手段解决问题,有几个受闻难约管辖的边界就因此而失控,从那儿逃出来的难民组成了新的书架,每一本被油渍污染的书籍都倒映着他们营养不良的脸,另一张精致的老脸则循着他们的味道四处流窜,突遭悖逆的闻难约被卷进了液体漩涡里,等你把他们的叫声收集齐全之后,我才能放你出来,气球一面查看手表,一面推拉冰柜的柜门,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背部的伤痕,他小时候留下的果核已经长出了皱纹,几个秃头司机围着那些果核不停念叨着交通守则。现在就打开门跳出来,再等上一会儿你就永远出不来了。与答放弃了她过去积攒下来的电锯,她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一片雪花砸在了车子的后视镜上,一条棕色的皮鞋鞋带把断裂的镜框缠了起来,与答冲着他们的联系里吹了几口气,她闭上眼睛的样子像是几个月没洗过的被褥。气球把啤酒瓶从纸箱子里取出来,一个又一个地放置在射击台的台面上,他把参差不齐的瓶口都切割成相同的形状,并试图教会它们整齐的口令与队形,从洞口里钻出来的连续不断的剧烈响声打断了他的周密计划,气球卧倒在卡车的备用轮胎里驶上航道,一道不起眼的响声追上了他,他接下来只能全身心地把它甩掉,不然就得一直待在轮胎里,直到邀力找到帮手替他把冻鱼和牙龈搬下来。

吃掉这一条唇膏之后,他又把目光放在了下一条唇膏上,自从商些的手镯被李从水用碗底砸碎后,他就把自己关在船舱里研究各种化肥。受雇的园丁每天下午都要修剪自己的指甲,在此之后,桔佴操控着吸尘器来验收他们的成果,并把修剪下来的指甲盖和花瓣扫进便携纸篓里,罗受够了她所经受的生活,在搭格池的煽动下,她开始放任自己的指甲生长,每天下午桔佴推着手推车把它们送去超市时,罗总是藏在厕所的洗手池后面,一次都没被发现过。她先用指关节敲敲厕所的门,随后快速走进去,用手推车锁紧身后的门。罗打开洗手池的镜子,拧上水龙头,接着又弯腰拾起地上洗手液的包装纸,她把这张纸郑重地放进上衣口袋,还没发现桔佴藏在哪儿就离开了卫生间,桔佴一直被锁在厕所里,等到下一名园丁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个年迈且虚弱的老太太,就像一根多处破损的充电线那样歪歪扭扭地躺在厕所的角落里。

这对她来说是毫无价值的旅行,路上见过的风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新意,她一口回绝了贝剐的邀请,贝剐把手里的烧杯晃了晃,随后泼到了她的裤子上,那上面并没有生出轻浮的火苗,谁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她半夜从床上坐起来时,一只在腰上围着围巾的狗从窗前飞过,它咬住阳台的栏杆,从夜空深处飞进了屋子里,它一飞进来就开始撕咬贝剐挂在晾衣绳上的两对耳机,贝剐拿起桌子下的圆凳扔向这条狗的尾巴,它凄惨地叫了一声,随即翻倒在地上,两条后腿朝着天花板的方向不断抽搐。贝剐缓缓地朝它靠近,但一挨近它就被这条狗的牙齿撕开了大腿的皮肉,她很快就像被一拳击碎的电脑屏幕那样在这条狗的猛烈进攻下丧失了一切生机,这条狗饱餐一顿后从那堆不再动弹的残骸里拾起了几块碎布料,它把这些布料缠在自己的腰上,随后飞出了这栋房子,在离开时不忘叫上几声。

长马是第一个来到现场的,他在维修这栋房子的通风管道时被锁在了里面,但贝剐不肯把他放出来,她看到长马在管道的入口处埋下了一颗淡紫色的螺丝,她把通风管道的入口用电线缠上,随后把衣柜推到管道下面,除非长马自愿把他埋下的螺丝找出来,否则她绝不把管道外的电线剪开。长马根本不相信她说出的那些虚假措辞,他像一个遇到机器故障的收银员那样疑神疑鬼地打量起通风管道内部的各处秘境,试图在不求助于他人的情况下从管道里逃出去,他的这一错误决策让他被困在管道里整整一天,但他的上司通过视频通话告诉他,这并不是他的错,公司里的每个人都要为此受到如同停电那样严厉的惩罚,尽管他的上司想尽办法要让他冷静下来,但长马很快就在通风管道里睡着了,在这之后,贝剐彻底忘掉了他,他的上司也再也不能同他取得联络了,这是因为在一次房屋的自然震动中,长马的手机从他手里跳出来跃进了下方的海洋之中,他是个拙劣又迟钝的渔夫,因此没能及时把那条机械鱼打捞回来。

值得庆幸的是,随着时间推移,长马对通风管道的熟练使用让他成为了这片空间的国王,他从这些连通起来的快餐里找到了生存的便捷方式,于是他放弃了走出通风管道的念头,我们往往认为他的这一想法是足够明智的。

他挣开胶带,跳进了针线盒里,谁也不能把这样的名头按在他身上,队长把他从盒子里取出来,并大声向他宣告这只是他个人的浅薄误解,并不能主导事件的真实走向,弹头顺着墙壁不停攀爬,队长跟在他后面一路向上,他们爬过的地方都被挂上了塑料袋与保鲜膜,以便日后游客参观时能更好地领略到当时的情境。弹头打开手机相册,把他拍下的照片拿给队长看,那上面的图像昭示着这一连串事件跟他毫无关联,但这当然不足以取得人们的信任,他们的信任是稀缺资源,弹头永远拿不到开采门票。游客们对着他们的手印不停拍照,他们把拍好的照片互相交换,有几个新入行的小偷趁着交换手机的当口转身沿着弹头留下的印记朝墙上爬去,手机失主和几个热心的游客跟着那几名小偷顺着墙壁不断攀升,随着衣服的摆动和嘴巴里污秽的谩骂,时不时就有几个人从高空中落下来,摔在人们提前准备好的气垫上,取迟间把这些气垫放了气,随后又赶忙充上,他在几个迷惑性的选项间不停徘徊,但没有老师替他指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正确选项,他还记得那些藏进气垫里的小偷,也还记得河流跟叉子,他们小时候用叉子狩猎林木间的昆虫,直到住处附近再没有任何一声虫叫为止,这不能算是对居住环境的重大改善,但他们至少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取迟间想要领着他们去捕捉更多昆虫,但他们犹豫的态度和脆弱的神态让取迟间自己也产生了剧烈的动摇,他们的家人恳求他们要像个毛绒玩具一样安静地待在家中的床上,最好哪儿也别去,再靠近那些虫子对所有人来说都无疑是极度危险的,尽管取迟间早已通过个人的胆识和勇略赢得了居民们的深厚信任,但他们仍旧不忍心把自己家庭的一员交给丛林与奶油般的苦痛狩猎,取迟间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直到虫叫声再次影响到冰箱、空调等家用电器的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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