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两人身高差摆在这里，林衍笙被她按着脑袋靠在肩膀上的姿势，不管谁从这里经过，瞧见这一幕，估计都会觉得十分的……违和。
就是林衍笙自己，这么靠着其实也不舒服。
时间一长，甚至能落枕……
不过林衍笙倒也没立即起来，他稍稍收着力道，没有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她肩膀上，但也没把眼睛闭上睡觉。
这种情况和环境下，他再累也不可能睡得着。
“林衍笙，你睡觉。”见他眼睛一直睁着，贝琳又抬手去捂他眼睛。
手心被他眼睫轻轻划了下，痒痒的。
这人声音随之传来，“琳宝，睡不着怎么办？”
贝琳知道他对睡眠环境有多挑剔，加上她本身也被失眠困扰多年，知道那种睡不着的感觉有多难受。
所以贝琳本身也没指望，他能在这种情况下熟睡过去，“睡不着就闭目养神，林衍笙，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上人工心肺机虽然也算是个手术，但其实并不需要太久，看看时间可能医生很快就要出来，到时候他更没法休息了。
不多久，贝琳把手从他眼睛上拿开，见他眼睛闭上了，才满意的挪开眼，重新看向不远处那扇门。
四下一时安静的有些过分。
贝琳耳朵里只剩一点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不过一只手一直被他紧紧握着，贝琳就知道他一直没睡着。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肩膀上那点重量消失，林衍笙突然坐直身体。
贝琳不解的看向他，便见他伸展着活动了下身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肩膀对他来说太低了，他可能靠的一点也不舒服。
“要么你直接躺下？”贝琳看着长长一排座椅建议，应该是足够他躺的了，顿了顿，她又拍了拍自己的腿，“正好给你当枕头。”
“不用。”
林衍笙没躺，并且还揽住她肩膀，让她靠到他身上，“该你休息了，琳宝。”
贝琳：“……”
她又不是为了和他交换的。
“我那会在飞机上才睡过，你昨天到现在是不是一会没休息？”贝琳把时间往前倒了倒，问他。
“嗯？”
结果林衍笙却否认，“刚不是才靠在你肩膀上休息过？”
贝琳：“……”
行吧。
贝琳深吸口气，但还是没忍住，“林衍笙，你告诉我，哪个好人跟你似的，一天一夜下来就休息十来分钟？你知道叫高一仁他们去休息，不知道自己也需要休息？”
这会都快要五点了，天马上都亮了，这可不就是一天过去了么？
而且前些天，他被关着，那种情况下估计也不会休息的太好，甚至晚上能不能睡着都不好说。
“嗯，那我争取当个好人。”
说这话时，林衍笙依旧揽着她没放开，“所以你陪我一起再休息会。”
说着，这人又把眼睛给闭上。
贝琳想起来，只是才有动作，就听见他不满的叹了口气，和她抱怨，“琳宝，你吵到我休息了。”
“……”
贝琳一阵无语，却也只能扯了扯身上的外套，等给他一些一起盖着，然后就这么靠着他，继续等手术结束。
前后也就半个多小时，那扇紧闭的门总算有了动静。
张主任几个人从里面出来。
听见声音，林衍笙松开了手，而贝琳更是一秒也不耽搁的从休息椅上起来，连身上披着的外套掉了也顾不上，直奔着张主任那边过去。
到跟前，一脸紧张的问，“张主任，我外婆怎么样了？”
林衍笙捡了外套跟上，走几步在她边上站定。
张主任的话这时也传过来，“手术顺利完成，患者氧饱和度和血压已经逐渐恢复到正常水平，当然，现在体外膜肺氧合手术成功只是第一步，术后医护管控尤为关键，因为在体外膜肺氧合运行的过程中很有可能出现出血、栓塞、感染等并发症，而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帮助患者恢复受损的心肺功能，尽早撤机。”
也就是说，接下来几天尤为关键。
老太太现在人在IcU，里面一切都有专业的护理人员去料理和照顾，而且他们一整个团队也会密切关注着老太太的病情变化，所以家属倒也不用了解太多的术后注意事项。
“张主任，我可以进去看看我外婆吗？”贝琳消化掉张主任刚刚那些话，犹豫了下问他。
她知道现在不是探视时间，但她还是想亲眼看看，外婆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可以是可以。”
张主任看一眼林衍笙，见他不反对便点头，“只是贝小姐，老太太现在免疫力低下，以免被感染，您就算现在进去，恐怕也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老太太。”
其实在他看来，眼下的情况并不是能不能让家属见患者，而是家属见到患者现在的模样，恐怕心理上会承受不住，尤其这位贝小姐似乎和外婆感情很深厚……
“好，能看一眼就好。”哪怕是隔着玻璃看一眼也是好的。
她进去，林衍笙自然是要一起。
闻言，张主任便让一旁的护士带贝琳跟林衍笙去换衣服。
在护士的指导下，贝琳林衍笙两个人戴上口罩、帽子，穿上探视服，最后又套上鞋套，护士才和张主任一起，领着两人去IcU里面的病房看老太太。
一行人最终停步在病房外。
隔着那块占据了半面墙的玻璃，贝琳看见了里面躺在病床上，被一堆仪器环绕的外婆。
老人躺在床上，双眼紧紧闭着，对外面的一切无知也无觉。
过去很多年，贝琳只要回到那座小院，外婆一定笑眯眯的出来迎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
她们明明离的这么近，可外婆却不知道她在这。
其实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光线昏暗，贝琳看的并不是那么的真切。
“外婆……”
她喃喃一句，视线一下模糊开去。
床上的人当然没有回应她。
得知外婆出事以来，从北城过来t城的这一路上，贝琳想象过很多种，见到外婆时的情形。
可这一刻，真的见到，才发现现实依旧比想象残忍太多太多……
明明昨天早上还在电话里乐呵呵和她说话，畅想那座小院未来如何装修的人，此刻毫无生气的躺在那里，若不是床头监护仪上生命体征正常，贝琳几乎要以为……
哪怕五年前外婆也经历过一次病危的情况，但当时至少是有手术治愈的希望的，不像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眼泪一下决堤而出，贝琳双手紧紧按着那块玻璃，想再喊一喊外婆，希望她能听见她的声音，可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口胀的发疼，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昨晚醒来之后，来这里的一路上，那时签知情书，哪怕是不久前在外面等待手术结束，贝琳都能强撑着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这时所有隐忍瞬间崩塌，崩溃的情绪连着眼泪一起失控的彻底。
“外婆……”掌心拍在玻璃上，不重，却透出这时的无能为力与不甘。
那个惊喜，林贝贝还活着的事儿，她还没来得及说。
那座小院她们也还没有商量好最终要怎么装修……
不应该这样的……
一切都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应该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可如果这是个梦，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醒？
“琳宝，你这样外婆看见了会伤心。”林衍笙抓住她拍在玻璃上的手，手里力道微微加重，将她身体转过来，背对着那片玻璃，正对着他，“琳宝，外婆还活着，就算为了你，她也一定会努力撑过来，如果她醒来，一定舍不得你像现在这样难过……”
只是这些话贝琳根本听不进。
哪怕背对着那片玻璃，她眼前也还是会出现外婆毫无生气躺在那里的样子。
生命交付在那些冷冰冰的仪器手中，她很怕外婆会永远躺在那里。
她想要的，是从前那个会说会笑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的外婆。
“林总，要么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怕贝琳情绪大起大落之下昏厥过去，张主任及时建议。
从医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他见过太多太多。
再强大的内心，恐怕也接受不了自己好好的亲人，现在只能躺在那里的事实。
贝琳哭到身体发软，根本听不进任何话，最后人是被林衍笙给抱出去的。
“林总，医院这边我们会密切关注老太太的病情变换，您和贝小姐不如先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这边有什么事儿我会立即给您打电话。”到外头，张主任又说。
毕竟这里不比普通病房，家属可以随时进去陪伴，他们就算等在这里，也见不到病人，所以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保存体力。
还有就是一直留在这里，对贝琳崩坏的情绪无益。
“好，我知道了。”
“那我先去忙了。”见林衍笙应声，张主任便领着护士走开了，也留出空间让他们说话。
其实不管刚刚在里面，还是这会出来后，贝琳眼泪虽然一直没停，却也不是那种外放的嚎啕大哭。
抽噎的哭声像是一记记闷拳砸在林衍笙心脏上，这种心疼而无能为力的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四年前她车祸后……
那时躺在床上的人是她。
一个月之久，整个北城没一个医生敢拍着胸脯和他保证，她还会醒。
那时候面对着已经失去林贝贝和可能失去她的双重打击，他也崩溃过。
但好在最终他们全都挺了过来……
“琳宝，我和你说一说四年前的事情好么？”林衍笙用指腹抹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嗓音十分和软的问她。
贝琳人在这里，可魂却好像还丢在里头。
这时听见林衍笙说话，她许久没有反应，只有眼泪还不停的掉着，过了许久，才缓慢意识到他刚刚好像是和自己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