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的棋盘上久久不见新的白棋出现。
骚动的人群逐渐沉静，随即升起一道疑惑的情绪。
第三亭内，东瀛交流团的几人见到琉璃的表情变化，不由盯住那名唯一懂棋的男生。
“怎么了，琉璃酱这种表情代表什么？”宫本次郎关切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时第一座亭子的气氛有些微妙。
那名男生同样带着不解，回道：“我不明白，文景大学的代表刚才落子，看着没有意义。就如外面那些人的反应一样，她这跟放弃没分别，但琉璃的表现会是这样沉重，实在让人意外。”
很少参与这些年轻人话题的渡边雄一低声问道：“会不会输？”
男生缓缓摇头，半晌，才回答道：“现在我已经不能预测了。局势可能大大超出我和场外大多数人能够理解的层次，这么多人里，恐怕只有琉璃和那个女生，她们两个对弈者自己能看懂。不过……从琉璃的反应来说的话……不像之前那么乐观了。”
他已经很慎重的斟酌措辞，以免太过违背同伴们期待听到的话语，可实际上即便他不明说，其余人也都意识到，稳赢的局面已经不在。
起初，都以为吴可儿冒失莽撞，被琉璃每步算死。
可随着棋盘中黑白数量的起伏，这似乎演变成套路了，或许，吴可儿根本是将计就计，引诱琉璃按照固定棋路，表面占便宜，实则不然。
简单来说，琉璃在第二层，以为吴可儿在第一层，其实后者在第三层——她被吴可儿给演了！
“再看看！再看看！”
渡边雄一神色惘然，不敢想象琉璃本局失利所能造成的更长远、更严重的连锁反应。
赌约无法约束苏凡，后续的暗中计划就有了个极其棘手的阻碍，甚至大概率导致整个隐秘行动的失败。
……
很多人的等候与期待中，全息棋盘终于又出现一颗白棋。
琉璃目光复杂地看着吴可儿。
“你的反应很快，可是来不及了，如果第一手你意识到，也许还有机会反制，但你给我机会做出第二手。”吴可儿语气轻柔，并无胜利在手的盛气凌人。
然后她不紧不慢从棋碗里拿出自己的棋子，气定神闲落在早就选好的格子上。
直至此时，在场所有懂棋之人才终于明白，短短三黑两白之间，才是整局棋真正的交锋！
而这三黑两白，令人后知后觉地看到凶猛至极又杀机四伏的搏杀，每颗子都放在意想不到的位置，大局已定才显露出震慑人心的精妙。
此时无人说话。
此时掌声雷动。
任何语言应用到这样的情景中，只生怕苍白而又空洞，发自内心地鼓掌，才可以勉强表达出对这五颗棋子的尊重，以及对两位棋手高深棋艺的震撼。
目光中，琉璃站起了身，回头望了望第三亭里的东瀛同行者们，再环视亭外人头攒动的观棋者们。
最后，她凝视第二亭里的文景大学校领导，长出了一息，用标准的华夏语说道：“我输了，虽然还没下完，但我已经没有信心再继续。”
这一句话，不知道放掉多少人心里沉甸甸的大石头。
文景大学的莘莘学子爆发出高声欢呼，人数众多，便自然而然山呼海啸般壮阔。
校领导们如释重负，彼此相视而笑。
孙文仲兴奋地猛拍一记大腿，赞许道：“等交流结束，要好好表彰吴可儿同学！这一局，相信诸位也看懂了，一般人赢不了，二般人也赢不了！东瀛交流团的琉璃，实力异常强劲，各位回头可以上网查查她在东瀛的战绩，比以前任何一个东瀛围棋代表都离谱。但以前我们输得不好看，就是这么最离谱的一次，我们文景大学却一雪前耻！吴可儿同学，对我们文景，有功！”
‘有功’两个字，听着平淡，但亭子里每位校领导都能品味出其中分量。
随即便有一言一语的附和：
“校长说得是！”
“必须嘉奖！吴可儿同学不仅成绩优异，品行极佳，这次更是为我们文景在东瀛人面前增光兼雪耻，功不可没！”
“我看，别的嘉奖且不说，那个保研审查，可以直接通过了吧？”
“可行的！可行的！”
第一座亭子里，琉璃来到吴可儿面前，面色并不和善，说道：“我的精力全都放在了苏凡身上，没想到，最终却是输在低估了你。他没有时间教你，可你竟然凭自己的能力，找出我棋路的破绽，下出不逊于当初他留给我的那副残局的杀局。”
“这次胜利，对你来说仅仅是如愿以偿让我远离苏凡，在我看来幼稚得很。你不知道这次失败对我意味着什么，我现在，真的很想……”
琉璃凑在吴可儿耳边，悄声补充完那句话的尾声：“杀了你！”
吴可儿俏脸神色丝毫未变，恬淡道：“你错了，你低估的不是我，而是苏凡哥哥。要不是他教我，我确实打不赢你，即使我知道你一开始是故意挑起我的情绪……尽管我也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琉璃站直身子，蹙眉道：“他前一天都没在学校，昨天下午了才想起给你补课，然后就被我支开了，哪来的时间教你？”
吴可儿悠悠道：“所以我说，你低估的人是苏凡哥哥呢。他早就从你设的陷阱里脱身了，刚才也是他教我假装上当，因为他说，你是一个很喜欢步步为营的自以为聪明的人。”
琉璃皱眉更深一分，然后有所感应地转身，双眸盯准人群里某个方向。
苏凡正靠着教学楼的墙，歪着脑袋看着她，身边还站着两个仿佛有仇的漂亮女人。
“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学校的？”
穿着可爱小裙子的巫女穿过人群，站到苏凡面前，沉重的挫败感总归是击散了她装乖巧的心情，脸色冷得透亮，跟旁边的柳清池有的一拼。
苏凡没有正面回答，抱着手懒散回道：“你总不能指望那点手段，能困我一整夜到第二天中午。”
琉璃微沉着白皙小巧的脸蛋，不悦道：“你让我赢一回不好吗？没有那份赌注，我们就要成为站到对立面，虽然不见得是敌人，但肯定是对手。那种感觉肯定很糟糕！”
苏凡凝着目光，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那只是对你而言很糟糕，对我来说，和你作对不会很麻烦。你应该庆幸，在那片树林里没对我埋藏杀机，我还不至于直接跟你翻脸，否则，不需要有什么后续的冲突，当年那点情分，可压不住我的脾气！”
琉璃受不了那道眼神如芒在背的压迫，转过双眼面向别处，回道：“玩闹和找死，我还是分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