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来意（中）
喻超白原本是想知晓小谭与四位黄袍道士的来意，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只不过听了个开头，便平白生出无穷的感慨。
巅峰时期的大夏究竟有何等样的国力，这是许多人常年探讨的问题。说是探讨，其实无非就是闲人们穷极无聊的日经话题。这样的话题往往以“乾元年间，天下是难得的太平盛世，太宗爷爷英明神武，使得海清河晏……”为固定的开头，之后的内容，便各凭发挥了。
各凭发挥的意思是：大家其实都不知道当年是怎么个太平盛世，如何样海清河晏。
因为不知道，所以，加倍怀念。
这种事听上去似乎很是无聊，然而究其根本，关系到的却是夏人们如今仅剩的一点财富。
当世界倾颓，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答案是：我们还能剩下历史。
悠久的历史是财富，辉煌的历史是财富——就连屈辱的历史也仍旧是财富。
“老子祖上也阔过”，这种观念听上去无厘头，却无疑正是一无所有的人们唯一可以作为慰藉的支撑了。
喻超白听得不住叹息，他知道这些话只不过是个开头，但这并不妨碍他生出复杂的滋味。
嘿，纯粹由高阶修士组成的骑士……
这样的铁蹄，无怪乎太宗文皇帝陛下开疆拓土、军功冠绝诸代。
只可惜这种说法过于耸人听闻，与如今的现实着实差距太大，喻超白纵然想要相信，也着实难以信任。
喻超白苦笑着摆了摆手：“你说的若是真的，咱们大夏可真是……真是……”
听出喻超白话语里的不信任，韦名传的眼神有些古怪，他盯着喻超白，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不是……见识过么？”
见识过？
见识过什么？
这句话说得很突兀，喻超白下意识就想反问：“见……”
刚开了个头，他忽然怔住，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古怪的意味：“你说的不错，我……没准真见过。”
喻超白的语气越发的古怪，吞吞吐吐的说：“你说的……可是那忽律滩上的……”
“不错。”
韦名传居然点头承认了，旋即反问道：“你不仅去过了忽律滩，想必还去过了五谷祠……”
喻超白心中一动。
五谷祠，那是三寸钉的城邦。
喻超白开始回忆起他在那地方的旧事，渐渐的发现了许多。
三寸钉们称呼太宗文皇帝，用的称呼是“天皇帝”，“天皇帝”这个称呼乍一听似乎没啥奇怪的，可，这个称呼是专供玄天升龙道信徒使用的！
因为太宗文皇帝正是玄天升龙道典籍里的至高神明！
非信徒的人们一般都是称呼“太宗爷爷”“文皇帝”之类的称呼，番邦则多是称呼“人皇”。唯独这个“天皇帝”，是带有教派意味的名词，除了玄天升龙道的信徒，一般也很难有人这么称呼的。
不止如此。五谷祠这座三寸钉们兴建的城邦的城头，还竖立着太宗文皇帝的雕塑！
更为重要的是，五谷祠的净街虎与三寸钉们，还真有驯服团甲忽律的本事，因为他还坐过团甲忽律拉的大车！
“你是说……”喻超白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询问。
韦名传说：“不错，五谷祠，正是大夏当年的藩属之一，与玄天升龙道的关系匪浅。并且……你不觉得，团甲忽律的忽律滩与五谷祠离得太近了么？”
韦名传说到最后，诡异的笑了起来。
忽律滩……五谷祠……
不错，过了忽律滩，不远就是五谷祠了！
而且那些三寸钉、净街虎们分明有着团甲忽律的养殖技术，却偏偏似乎“很少吃到团甲忽律”的样子！
这种情况与那漠南草原上的牧民何其相似？
牧民们有着规模庞大的牛羊群，却偏偏不太常吃这些东西！
因为……那是财富！是用来互市、换取更重要的盐、铁、茶的！
喻超白深吸一口气：“你是说，三寸钉们是替文皇帝他老人家养殖团甲忽律……而忽律滩便是他们的牧场……至于他们养殖这种可怕的怪兽，则是为了……为了互市？”
韦名传颔首：“不错。”
喻超白倒吸一口凉气。
老天，韦名传所言，居然很可能是真的。
喻超白心思一动：“那么，既然三寸钉们拥有如此可怕的技术，他们，他们是怎么……”
“怎么被草原上的胡儿们困在那里的？”
韦名传看穿了小猎人的想法。
喻超白直言不讳：“三寸钉们有着高产粮食的技术，还会养殖团甲忽律，他们既然如此厉害，怎么会被草原上的胡儿欺压？”
这的确是个疑点。
韦名传冷笑起来：“很简单，因为团甲忽律不能在世间出现。”
不能在世间出现？
这是什么理由？
韦名传看着喻超白瞪大的眼睛，冷笑：“你没听清河与你说么？大夏的文明圣火熄灭了。”
“听过，可是……”
“没有文明圣火，神话生物是无法长存于世的，哪怕只有一丝血脉也不行。大夏这些年，关于寻龙的事，还少么？”
“不是蛟龙不出，而是一旦出现，就气血枯竭而死！”
韦名传冷笑。
喻超白不服气：“那怎么解释漠南草原上的那些朔风鼍龙？还有雷龙……”
说到这里，喻超白自己就没了声。
“你想到了，不是么？”
韦名传冷笑：“朔风鼍龙可以到处蹦跶，因为漠南已经有了他们的文明圣火！至于雷龙……”
喻超白的心跳了起来：“你，你是说……陇右，也出现了文明圣火？”
韦名传点头：“不错。出现了文明圣火意味着漠南已经产生出了独立的文明——而你知道这文明来自于何处？”
不等喻超白说，剑南节度使咬牙切齿地自答了：“因为我们！因为大夏帮助他们那乱糟糟的部落建立了统一的文明概念！更因为这帮混蛋里的野心家将大夏为他们建立的制度嫁接到了几百年前纵横草原的却邪帝国！”
喻超白打了个寒战。
老天。
却邪是被文皇帝灭掉的，大夏久无北部边患已长达六百年，漠南各部落倘若以却邪的大统自居……
大夏刚刚才有了点起色，竟然突然间又多了北方的强敌。
但这似乎还不是最糟的，因为喻超白还想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反问：“那么……那么胡儿原上出现了雷龙……”
韦名传静静地看着他：“你不是猜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