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那些专业性、技术性强的公司，比如搞电子、搞化工的，他倒不怎么担心。
这类企业门槛高，需要专业知识，一般人不敢随便盯，就算盯上了也不敢轻易下手......
盯着这类企业的大佬多着呢，真有不开眼的敢伸手，下一秒就会被家里长辈发现，剁了爪子都算轻的。
偏偏大江村的这些产业，都是些没什么门槛的，最容易被那些靠着家里关系上位的二代和无良政商盯上。
毕竟这产业拿过来，几乎不用费心管理，躺着就能收租金、赚利润。
你让他们去搞高科技公司？
他们啥都不懂，反而容易被懂行的人忽悠，赔得底朝天。
影视城靠的是游客流量，古街靠的是商铺租金，说白了，吃的就是人流量和地段的钱。
这玩意没什么复杂的套路，也没什么技术难点，稍微有点脑子、会算算账的人来经营，都能玩转。
江大国他们这群没读过多少书的庄稼人，凭着一股韧劲都能把生意做起来，还赚了不少钱，就说明这产业真没难度。
可正因为赚钱的路子都在明面上，一眼就能看明白，没什么弯弯绕，才更让人眼红，更容易被人盯上。
李星锋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刻意营造的神秘，还往门口看了眼，确认没人偷听：
“负债很简单，不用搞那些复杂的……”
“眼下村里最容易操作的，就是增加债主数量，把村民都拉进来……”
李星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划着，划出一道道浅痕，“本质上，你之前组织村民集资建影视城的时候，村民们把钱投进来，就相当于债主，你欠他们的钱。”
“我建议，在你们之前签的集资协议后面，再附加一份补充协议，把分红方式改一改……”
“最后，把分红的时间线拉长，比如原本是一个月分一次红，改成一季度分一次，但就算到了分红的日子，也不真的把钱发下去，继续挂在账上，做成欠村民的债务……”
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笃定，语气也更有说服力，“而且本质上，在影视城完全建起来、正式开始盈利之前，你本来就没那么多现钱给村民分红，这样做也合情合理，不会引人怀疑……”
“你就用一年的时间，慢慢把村集体欠村民的债务堆起来，堆到一个足够高的数，这个数一定要超过村里入股那些厂子的股份价值。”
李星锋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在江大国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扫过江大国的耳廓。
“这样一来，把债务和股份价值综合算下来，村集体的产业就是亏损的，而且账面会做得非常难看，谁看了都觉得这产业是个烫手山芋。”
“这时候你再拿着这份亏损的账本，去区政府打报告，申请债转股，把村民的债务转换成新公司的股份。”
说到这，李星锋嘴角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浅笑，眼尾的细纹都透着自信，“区政府肯定会很快批下来......”
“他们不用掏真金白银给村里擦屁股，还能解决村集体的亏损问题，何乐而不为？”
林林总总，从补充协议的条款怎么写，到债务数额怎么算，再到报告该找谁递，李星锋给江大国仔仔细细讲了足足半个小时。
这期间，江大国的嘴巴就没合拢过，嘴角一直微微张着，眼里满是震惊，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夹在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滚烫的烟蒂烫到了手指，他才猛地回神，“嘶”了一声，慌忙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烟灰缸里瞬间冒出一缕青烟，混着之前的烟味，更浓了。
这番话，简直把他几十年的认知都彻底打碎了，三观都跟着震得发颤。
他从来没想过，村里那些天天赚钱、忙得脚不沾地的企业，还能硬生生在账上做成亏损？
还有那村民的工资，先不发，却不是真的不发，而是把工资挂在账上做成欠款，再通过给村民发福利、免水电费的方式，变着法子把钱给村里人发下去……
这些操作，他连想都没想过，甚至听都没听过。
听完之后，江大国下意识地摸向兜里的烟盒，手指都有些发颤，烟盒从指间滑下去，掉在桌上，发出“啪”的轻响，他慌忙捡起来，想再抽一根红塔山压压惊。
这半个小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李星锋用大手狠狠拧巴了一通，从里面挤出了不少浑浑噩噩的水。
整个人都懵懵懂懂的，又带着点被点醒后的豁然开朗，那种又懵又清明的恍惚感，让他半天没缓过劲来。
但计谋终究是纸上的纹路，纤细又脆弱，要落地生根长成能扛住风雨的可行法子，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轻巧......
就像春日里刚冒头的芽，得经得住虫害，扛得过倒春寒，才能慢慢舒展枝叶。
李星锋站在遮阳棚下，手里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树皮，树皮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
春日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槐树叶，筛下细碎的光斑，在他藏青色的裤脚上轻轻晃着，风里裹着槐花香，淡得像一层薄纱，吸一口都觉得心尖发软。
左右张望了一番，目光很快越过不远处的月季花丛，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坪上......
自家小妹李星仪正蹲在那儿，鹅黄色的裙摆铺在草地上，像朵刚开的迎春花。
身边围着囡囡和小雨两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
粉色和蓝色的发绳随着动作轻轻晃，三个身影凑在一堆毛茸茸的“团子”中间，叽叽喳喳的笑声像撒了把碎糖，甜得能融进风里，连旁边的蒲公英都似是被这笑声逗得，轻轻晃了晃白色的绒球。
说是跟家里的动物们玩，倒不如说是动物们被这三个小祖宗“拿捏”得服服帖帖。
母云豹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肚皮贴着微凉的草叶，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面，扫过几棵沾着露水的三叶草。
原本油亮得能映出人影的皮毛，被囡囡小心翼翼地揪着一小撮，编成了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辫尾还别了片刚摘的紫花地丁，母云豹却只是眯着眼，偶尔抬抬爪子，像是在配合又像是在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