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飞
兽潮的队形，从山谷的谷口开始，一直向外延伸了约四五里。但是对于张仲坚来说，也就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此时距离他离开山谷半分钟不到，他已经站到了兽潮的队伍后方。妖兽们似乎被设定了什么固定的目标一般，对于他的经过居然视而不见，一路吼声震天，只是向山谷涌去。
此时玄如拎着叶枫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里，正高速向这边赶来。张仲坚回头看了一眼，妖兽的后方，云山县的县城也暴露在视野中。
“不会是从县城那边过来的吧？”张仲坚若有所思。
几秒后，玄如和叶枫也落在了张仲坚身边。叶枫看了看远处的城市，又看看距离他们不远的兽潮的尾巴，脸上全是发呆的表情：“这是什么情况？这些妖兽难道都是瞎子聋子吗？”
“恐怕不是。”张仲坚沉吟道，“它们应该是被人为操纵的，事先就设定了目标。它们没有朝我们来，只能证明我们不是它们的目标而已。”
“目标？”叶枫挠挠头，忽然反应过来，“不会是师哥吧？”
“可能性很高。”张仲坚点头。
“我靠，那我们还不赶快回去啊！”叶枫跳了起来。
“不忙。”张仲坚道，“不管这些妖兽的目标是什么，我们也必须将它们处理掉。你还得跟在它们后面，看情况将你的树牢布置完整，才能做下一步的处理。”
“行嘞！”叶枫答应一声，“这个任务真是太简单了，感觉我一个人就可以啊！”
“还是谨慎一点，操控它们的人还没有出现呢！”张仲坚说到这里，扭头向玄如道，“师妹你会老师那边帮忙护法吧，这边有我跟着就好。”
“好。”
玄如答应一声，展开火翼，再次凌空向山谷里赶去。
看玄如的身影消失，叶枫忽然凑上来：“师兄，你是不是知道谁在操控这些妖兽了？”
“谁知道。”张仲坚淡淡地应了一声，回头又向城市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说，”叶枫忽然道，“该不会是那个……哎呀！”
张仲坚一巴掌拍在叶枫的后脑勺，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别分心了，现在最紧要是处理这些妖兽。几千只创造向的，你以为是开玩笑吗！”
“知道了师兄！”叶枫怏怏地答应一声，两人一起不疾不徐地跟在了兽潮后面。
云山县，离开城区两三里之外的一片树林里，莫离和游木狼并肩站在一起，望向山谷的方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游木狼眼睛望着远处的山谷，嘴里却是质问的口气，“你要我布置的那些东西，花了我什么久的时间，居然只是为了召唤这些妖兽吗？现在又放这些妖兽去伤人？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之间的约定放在心上？”
“放心吧，不是为了伤人，只是为了找人而已。”莫离淡淡地说。
“找人？”游木狼不明所以地看过来，“你这叫找人吗？几千只妖兽去攻击几个修者，这是伤人还是找人？”
“对方死活不出现，我也得用些手段啊。”莫离笑了笑，“放心吧，我有分寸，那几个人都是结丹境好手，葛同山还是元婴境，无论如何，这么些妖兽还伤不了他们。”
莫离说道这里，忽然道：“不去吗？你家老师可就在那里，现在过去再帮个忙，还能刷点印象分呢。”
“你这口气，可真不像是个古人。”游木狼淡淡地说，“就像你说的，我现在过去，老师在像以前那样走我还是拦不住，倒不如找个他想走也走不了的环境再说。”
“罗天大醮吗？”莫离笑道，“那倒确实是。天师府的大秘仪，可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
“那你还想进去，还要那几个进去？”游木狼说道这里，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
“虽然不知道张宇初的用意，但我确实受到请柬了。”莫离脸上的困惑一闪而过，“至于他们几个，他们自己想办法就好了。他们只是奴才，可不是朋友。不过话说回来。”
莫离忽然直视着游木狼笑道：“人家好歹都是结丹境，你一个养气境的，居然也敢看不起人家？”
“看不惯他们的作为而已。”游木狼淡淡地回道，“你在这里看着吧，我要回去修炼了。出发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说罢，不等莫离回话，身形闪动，几个呼吸之间已经出现在了里许之外的一条小路上。莫离含笑看着游木狼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城市里，这才好整以暇地回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在他的对面，十几米远的地方，一个全身黑衣的人站在那里，脸上也遮着厚厚的面纱，不过从身形也能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个女人，而且年龄应该不大。
“你触碰到我的底线了。”女人冷冷的说。她的声音不尖细也不低沉，是一种听起来很舒服的声线，但是能听得出其中的稚嫩，显然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没办法。”莫离笑笑，“不用这个办法，我实在找不到你。”
“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精力才瞒住他？”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愤怒，“你今天召唤的这些里，有几个是他熟识的，过了今天，只要他回家，立刻就会发现异常！”
“你这个办法本来就不是长久之计。”莫离淡淡地说道，“张仲坚自己就有创造之力，他现在没有发现，只是忙着教导的事情，没顾得上去城里。他总会回到城里，到时候张仲坚也会一起的，只要在城里呆上几天，很快你就瞒不住了。”
“那也不关你的事！”女孩反驳道，“如果不是你引来的那些人，以我的能力，瞒他一辈子都不是难事！”
“张仲坚云还他们可不是我引来的，”莫离摇摇头，“来找他，是他们很久以前就决定的。而且你不觉得这样欺骗他太自私了吗？将来他总会知道真相的，到时候，你觉得他会感谢你吗？”
“我不在乎！”女孩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尖锐，“我不在乎他怎么看我，我只要他的生活安安静静的就好！不管别人在乎他与否，我绝对不会离开他！”
莫离笑笑，不再反驳。他静静地等着女孩说完，情绪平复了一些后才道：“那些不说了，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只是想要找到你。”
“找我做什么？”女孩冷冷地说。
“只是有事相求而已。”莫离脸上从容，心里却在小心地斟酌着词句，“我想对你来说只是小事。只要你能耐心听我说完，任何条件都……”
“不必说了！”女孩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态度还行，所以我不和你计较，这次你造成的损失我也可以自己来补回去，但是！”
她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莫离：“我不会再容忍你下一次了！下次如果再动我的东西，我不会让你好过！你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刻离开这里！”
“请再听我说一句话，哎……”莫离话还没有说完，女孩忽然招招手，一只白色的虎形妖兽跳到女孩面前。女孩一个轻跳，侧身坐上了虎背，一人一虎飞快地消失在了山林里。
莫离一只手悬在半空，连挽留的话都没说全。呆立半晌后，他收回了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干脆啊。”他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
“算了，总算是找到人了，只能以后慢慢来吧。”
莫离喃喃地自语几句，转身慢腾腾地向城市走去，对于向山谷里涌去的兽潮，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不要太急躁，”葛同山悄悄向云还那边看了一眼，确认他还在全神蓄力，才转回头来，有意地将声线压低了一些，“流云风甲是个很好的创意，借这个东西，你对喷射的运用会非常流畅。可你现在太着急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跳过风甲直接使用喷射，这才是你刚才失败的原因。”
林宇非的第二次飞行的尝试以失败告终。就像葛同山说的，跳到空中后，他对于喷射的使用有些太刻意太急躁，不知不觉就忽视了自己的风甲。而他自己也清楚，跳过风甲直接使用喷射的话，操作的精度会下降得非常厉害，当然不容易成功。刚才就是这样，力度过大的喷射让他的姿态由直立瞬间变成了仰面朝天摔下。要不是反应还算可以，就直接仰面拍在地上了。
“我再试试。”
林宇非闭上眼睛，默默地感受了一下风甲的状态，回想着第一次跃上看台的感觉，然后再次在脚底发动喷射。
轻微的气流声中，林宇非再次跃上了半空。这次他没有去看自己的高度，而是在跳起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感受风甲的状态，同时用自身的平衡感来感知自己的身体姿态。
“要连贯，要连贯！”
他在心里默念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然后开始通过风甲来发动轻微的连续喷射，脑海中想象着的，是大量微小的、连贯的气流喷射。这样微小的气流单个是不足以影响他的上升和下坠，但是连续叠加起来，却能够较为缓慢但是连贯地调整姿态，而不会出现大幅度喷射出现的飞过头的状态。
上升的上限到了，身体在空中微一停滞，然后开始下坠。这次林宇非没有慌张，而是小心地逐渐加大连续喷射的强度，同时感受着身体的姿态变化。终于，这次的下坠没有失控，而是越来越慢，终于在下落了一半之后，平稳地停住了。
林宇非心里微微一喜。努力的尝试之后，他终于找到并掌握住了上升和下坠之间的那个平衡点，并且记住了那种感觉。他就那么漂浮在空中，不停地发动微小连贯的喷射让自己保持着平衡，同时也是让流云风甲适应和记忆这种状态。这样尝试了约半分钟后，林宇非小心地停止了自主的喷射，而是改向流云风甲发出了“漂浮”的指令。
成了！
通过创造能力而来的流云风甲，也是可以通过指令来操纵的。同时由于消耗很小，也不是攻击性的术而且贴近身体，操纵带来的精神负担也几乎可以忽略。半分钟的时间看起来很短，可是用来平衡姿态发动的微小喷射每秒钟都是上百甚至数百次，这样海量的次数之后，流云风甲终于适应了这个变化，将这个操作由外来指令的执行变成了自身的正常姿态调整。简单点说，现在的流云风甲多了一项能力，就是漂浮和平衡。只要林宇非身在空中，念头一动，这个能力就会自然发动，不需要林宇非来操纵了。
“聪明啊！”葛同山大赞。他给出的建议可没有精细到这个程度，可林宇非通过自身的努力，短时间就将这个本需要精密操作的能力变成了流云风甲的本能，这样一来，林宇非的飞行能力就向玄如的火翼一样，已经变成一项本能了。
“我上去看看。”林宇非心里狂喜，倒也没有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脚下喷射发动，整个人再次弹起。
这一次，他的身体在上升到顶点后没有半点下落，风甲自然而然地发动飞行能力，在惯性停止后继续自主地上升，达到树冠的高度后身体微微前倾，已经越过树冠，进入了树牢内部的范围。初步领悟这个消耗极小的实用能力，他也懒得去找能落脚的树枝，就那么直接悬在了半空。
按说这个时候，他应该第一时间处理脚下的妖兽以防树牢被破坏的，可是平稳下来后，他下意识地向兽潮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玄如离开有一阵了，现在看不到的。”葛同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宇非回过头，正好看见葛同山脚下踩着一头外形跟老鹰一样的妖兽，浮在他身边。
“前辈你不是不会……”林宇非诧异的话只说了半句就收住了，脸上有些发烫，同时暗骂自己糊涂。活了上千年的岁月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办法浮空？那分明是刺激自己努力的托词而已吧。
“先顾眼下吧。”葛同山抬头看了看天空的乌云，又回头看看云还的状态，“你家老师的蓄势还需要一会，那小子的树牢看来还没有合拢，这边的话，还得我们来挡一挡。下去吧。”
“好。”林宇非答应一声，下意识地又向远处看了一眼。
“别看了！”葛同山一边从鹰兽背上落下一边说，“一会回来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现在先处理这边！”
林宇非微微有些发窘。他那下意识的举动，确实是想看看还能不能看到玄如。毕竟从玄如拎着叶枫离开，到他学会浮空，其实总共也没过去多少时间。倒不是说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下意识的一个举动。可看葛同山的眼神，仿佛他是对玄如有所图谋似的。
“我不是……”林宇非只说了三个字就赶紧收住了，因为葛同山根本没有搭理他，此时正看着下边，愁眉苦脸道：“这个怎么搞啊！”
林宇非跟着看下去，也觉得头大起来。
树牢的内部，妖兽密密麻麻地挤成一片，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在树牢边缘的每个位置，妖兽们前赴后继地狂奔着撞向树牢，然后落下。他们在外面听到的嘭嘭声，居然不是妖兽们在攻击，而是单纯的撞上去而已。
但是这样看上去更加的可怕。边缘处的妖兽根本不是挤成一片，而是堆成了一堆。撞击后落下的妖兽很快就被后落下的埋住，可偏偏还要挣扎着往出钻，钻出一半又再次被压住。此时树牢的边缘处各种各样的妖兽堆得如同山一样高，想要将他们驱赶真是难如登天。偏偏他们还得注意不能让树牢受损，大杀伤的招式也不能再用。毕竟这树牢虽然坚硬，也只是普通的铁树而已，不是坚不可摧。
“前辈你快点儿，这边不好搞啊！”葛同山忽然回过头，向仍在蓄势的云还喊了一嗓子，也不管听没听到，灵阳棒朝下一指，口中低喝一声：“长！”
灵阳棒陡然开始伸长，如同和张仲坚切磋的时候一样，转眼膨胀到丈许粗细，然后向下疾伸，强行插入妖兽群中，棒头正对的几只妖兽躲闪不及，被直接压到了下面。顷刻间棒头落处尘土飞扬，压住的那些妖兽，显然是直接被砸扁了。
“变！”葛同山再次怒喝，同时落在了灵阳棒上端的正中心，半跪在地，将手掌按在了正中心的一个隐约的圆圈内。
灵阳棒巨大的棒身微微一震，形态又有了变化。在被妖兽围住的那一段，陡然有类似螺旋桨的叶片横向冒出，隔一尺左右便有一层。这变化来得突然，围在灵阳棒周围的妖兽顿时有不知多少被巨大的桨叶切为两段，一些体型较大的则被穿在了桨叶上。
“我这个状态也坚持不了多久，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小子你也赶紧想办法啊！”葛同山回头向林宇非喊了一句，然后神色肃然，按着的双手猛然向上一提！
灵阳棒再生变化。那个位置居然有个三寸粗细的，类似于把手的东西被提起来。葛同山双手将之握住，大喝一声：“走！”
灵阳棒猛颤一下，巨大的棒身带着变化出来的桨叶飞速旋转起来，同时开始向沿着树牢的边缘向前移动。所过之处，妖兽们如同被扔进了搅拌机一般，残肢断体四处乱飞，毫无抵抗之力。若非知道这些妖兽都是创造向的，林宇非几乎要觉得葛同山一人就可以解决这次的问题了。
但是葛同山此时并不轻松。这个形态的灵阳棒对他而言消耗也是巨大的，以他元婴境的修为，也坚持不了多久。区区十几秒过去，葛同山已经满脸通红，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
“赶紧啊小子！快想办法！”葛同山大喊。
林宇非也并没有站着发呆。葛同山的办法让给他带来的震惊也只是片刻，然后心里忽然一动，伸出掌心，看着那里出现的一个微型龙卷。
对上陆通失控的那次，他是通过陈一刀给他看的录像了解了始末，所以对于当时那些巨型龙卷是怎么出现的，他毫无印象。而且看了那个录像后，他心里下意识地对那些龙卷有些排斥，所以这几天他创造了好多个术法，偏偏对于龙卷的创造，他下意识地就回避了。
可是现在，葛同山的这个办法却又将这个灵感强行塞入了他的脑海。短暂的思考后，他忽然发现，这也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犹豫只在片刻后就消失了。灵阳棒的动作此刻已经慢了下来，显然这个术对葛同山来说消耗巨大。林宇非不再犹豫，想着葛同山的放线喊了一声：“前辈你先退后，我试试我的办法！”
葛同山此刻显然已经力竭，听到林宇非的声音后，灵阳棒陡然缩回到正常大小，回到了葛同山手中，同时那只鹰兽再次出现，驮着葛同山回到了树冠上。
林宇非则飞快地来到了妖兽群中央的上空，然后双手虎口相对，虚抱成一个环形，将那个青色小龙卷拢在中央。
青色龙卷被他虚拢在空中，吸收着周围的灵炁逐渐变大，竟和那个风弹的状况有些类似。当龙卷膨胀到半人高的时候，林宇非放开双手，低声道：“落。”
风卷立刻如同一个锥子一般从空中急速坠下。为了防止精神损耗过大，林宇非没有想过操控，而是在其形态完成之后直接放出，任它自行落下。林宇非本人则在龙卷释放的同一时间就后退，一直退到了树牢边缘的树冠上。
风卷的坠落并没有引起妖兽的注意，因为实在太小了。连观战的葛同山都有些失望，来带林宇非身边道：“这就是你的办法？”
林宇非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去看葛同山，而是紧张地盯着那个龙卷。树牢的高度在三十米以上，风卷没有实体，下落的速度虽快，却也比不上一块石头的速度。坠落了五六秒之后，那个青色的小风卷钻进了妖兽群之中，看不见了。除了附近的几头妖兽似乎打了个趔趄，再无动静。
失望占据了林宇非的整个心神，所以脸色苍白的他没有注意到，一边的葛同山的神色却由失望变成了赞叹，然后便是震惊。
“漂亮！”
葛同山陡然大喊一声，吓得林宇非一个激灵。就在他下意识地看向葛同山的时候，树牢中剧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