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玖幺柒肆伍——张老板郁闷中头奖！
“船来了！船来了！”
码头下方，人群呼喊，无数人挥舞着手中的汽车券，翘首以盼。
悠长的汽笛声过后，第一艘轮船安全抵沪。
这是艘500吨位级的轮船，在日清洋行所属的轮船公司里，也算排名前列的大型货轮。
国产轮船中，第一艘500吨位级的轮船驶入上海滩码头，还是在1924年，该海轮名为“光济”号，为上海达兴商轮公司所有。
光济号入沪，首辟鳌沪航线，促进了鳌江港航运贸易的兴盛与发展，自此之后，国内华商轮船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喷薄而出，现在大大小小共有600约家。
可惜如今的轮船运输生意，占大头的依旧是日商和其他洋行，其次是轮船招商局，华商的体量极小，可忽略不计。
货轮抵达码头，罩着汽车的黑布被猛地掀开，300辆崭新的雪佛兰490整齐划一的排列在一起。
单独一辆看，视觉感官还不如远处停靠的零星豪车。
但集合在一起后，竟然有种令人难以言说的震撼感！
闪光灯不断亮起。
各大报社的记者抓准时机，要抢拍300辆汽车抵沪的第一张照片！
“二少爷...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会坚持认为这批汽车能大卖特卖了。”谭四在上海滩风光了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眼前的震撼景象，对他而言都是生平仅见。
其余两个大码头也各有100辆汽车抵沪，虽然震撼度可能不如十六铺码头，但也足以让市民沸腾惊呼，留下不可磨灭的记忆！
不管汽车之后的销售情况如何，只这一刻，叶氏汽车公司的招牌就响彻了上海滩！
以后提起汽车，很难让人不想起4月30日500辆雪佛兰490抵沪的场景，也无法忘却华商汽车公司购置2000辆汽车的豪迈之举！
不一会儿，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被雇来的临时司机开下轮船。
今天差不多上海滩的所有司机都被派来开车，他们有的是华人，有的是洋人，大多隶属于汽车商业总会。
为了捧出华商和洋行一家亲的虚假现象，高尔特亲自下批文，愿意免费提供百名司机以供叶洛驱使。
反正他们这些洋人，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雪佛兰490能在上海滩有市场。
看着汽车一辆跟着一辆离开码头，好像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的车队，令两侧围观的群众愈发心潮澎湃。
其中有小部分人早在叶氏汽车公司订购了雪佛兰490，此时看着司机开车路过，心情格外复杂。
按照叶洛的说法，明天开始，预订了汽车的客户就能前去叶氏汽车公司的各个门店办理交接手续提车！
以往买车都是去车行选车看车，相中了就写支票买下一辆，当天会有司机开车送到你家中。
随着新鲜感褪去，汽车带来的优越感很快就消散了。
但这次不同。
自己买了车，车还没提，就有无数人看到了这辆车，为其感到惊讶与赞叹！
他们可能不知道福特各个车系的汽车有何不同，但现在一定知道雪佛兰490！
人群里的欧彬攥紧汽车券，心满意足。
一旁抱着他手臂的妻子谭慧然满眼是光，自从汽车抵沪后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想到底哪一辆会是她的车。
妻子这么开心还是头一回。
上次给她在百货公司买了很贵的包包和衣服，也没见她有多大反应！
她开心了，那自己晚上说不准也能得到更丰厚的奖励！
欧彬美滋滋想着。
眼看汽车要逐渐离开码头，叶洛给了谭四一个眼神，谭四会意，喊来手下维持治安。
人群声音渐渐沉寂，因为他们知道，今天最大的重头戏要来了！
汽车抵沪声势隆重，但其实大家也就看个热闹，那么多人里能真买得起一辆汽车的毕竟少数。
大多数人的目标都是那辆没有被司机开走，此刻正停靠在码头渡口，车头系着大红花的汽车券奖品——
一辆崭新的雪佛兰490！
叶洛看到底下无数人拉长脖子，手里攥着汽车券苦苦等待着，就知道自己发行汽车券发对了！
任何时代，这种以小博大、低投入高回报的博彩行业都是暴利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一元，他一元，明天我就有亿元！
1901年湖广总督张之洞仿效吕宋票发行的“奏办湖北签捐票”，是最早正式发行的地方政府彩票，也是第一次用彩票筹款的方式来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
在徐珂的《清稗类钞》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我国之有发财票，自粤商江南票始。迨湖北签捐票出，事事以官法部勒之，而局面为之一变。”
由此可见彩票行业对政治经济的重大影响，也因此被过度滥用，到此时，南北两边都勒令禁止销售，发财票的势头才稍有延缓。
但只要有足够的魅力，发财票依旧能瞬间点燃人们心中的欲望！
更何况这次的汽车券纯属赠品，根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发财票。
谭四让人拿了一个铝制摇号器过来，里面放着一个个印有数字的花球，只要摇动摇号器，花球就会从中滚落而出，和后世的彩票摇号类似。
当摇号器摆出来后，叶洛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万人寂静，怕是连一根针跌落在地的声音也能清晰可闻。
“二少爷，我来摇号出球，伱来念花球上的数字吧。”谭四笑着看他。
如此盛事，两人一起合作，也是拉近彼此之间关系的小手段。
报社记者们还在努力照相，申报和新闻报的记者甚至可以来到两人近前，在一个安全距离外，近距离拍摄他们。
“那就却之不恭了。”叶洛笑着点头。
前世自己买了不知道多少次彩票，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做一做主持人。
铛——
钟鸣声后。
谭四伸手扭动摇号器，很快，第一个花球就掉落了下来。
“第一个号码是...玖。”叶洛高举花球，无数灯光闪烁，有人惊呼，有人哀叹。
他往下看去，发现众人都在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汽车券，要是第一个数字不是玖，立即嚎啕叹气，仿佛错失了什么大机缘。
如果第一个数字是玖，那脸上的嬉笑表情完全无法被掩盖，奋力甩动起汽车券，期待着后面的数字。
正前方站着一个漂亮的女记者，她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景象，一边奋笔疾书，记录下了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从一到九这些数字在今天听起来特别有魔力，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手里的汽车券能变成一辆真正的汽车！二少爷念出的每一个数字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随着数字一个个被喊出，人们脸上的表情也从欣喜若狂到逐渐凝重。在这些人当中有洋人厨师，有穿着皮草的贵妇，有平日靠拉人力车过活的车夫，还有希望赢得大奖还清债务离开火坑的妓院姑娘。这些为雪佛兰490聚集在一起的人们，为了金钱而奔波的悲惨人生都写在了他们的脸上...”
五个数字全部念完。
叶洛放眼看去，几乎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手里原本紧紧攥着的汽车券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万里挑一，毕竟太难。
在开奖前，谭四曾派人询问过，是否要暗箱操作一番。
一般来说，这样的头奖都会内定中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
要么大亨亲属获奖，要么干脆卖人情给洋人。
不过这些提议都被叶洛拒绝了。
前世就看够了各类博彩内幕，现在换做自己，叶洛想公平一回。
他嘱咐谭四不要干涉开奖事宜，直到这一刻，他们也不知道是谁中了头奖。
“玖幺柒肆伍。”张万霖又重新看了一遍手里的汽车券，在这之前，他其实已经确认了十几遍，“册那小赤佬，这么大奖，没有内幕的啊？”
“哪位得了奖，可以现在上来领，也可以事后联系叶氏汽车行的员工。”谭四高声呐喊。
人群还没有散开，大家其实在等那个领奖人上台，想看看到底是谁运气那么好，中了一辆汽车！
可惜中奖者好像不愿意登台。
片刻过后，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哎呦，张老板？你的号码中了奖啊！”
张万霖还在犹豫呢，背后有人喊了起来，回头看，好像是哪个丝绸商行的老板，记不得了。
关键是这一喊，许多人就看了过来。
张万霖满脸黑线，不得不拿着手里的汽车券往叶洛和谭四那边走去。
一片哗然！
永兴公司三大亨的名字在底层华人圈子里响当当，除开劳工总会的叶会长，就数他们三人和底层华人关系最密切。
而且所有人都知道，永兴公司和劳工总会有业务冲突，互相不对付的！
张万霖中了头奖！
这听起来像是黑幕，但仔细一想，又不可能是黑幕！
叶洛要搞黑幕，怎么会把手里的汽车头奖派给三大亨？
“哈哈，玖幺柒肆伍？恭喜恭喜啊，张老板，好福气！好运气！”叶洛一乐，看到张万霖黑着脸走来，手里除了那张中奖的汽车券外，还有好几张作废的。
也不知道是来闹事还是真也买了汽车券想搏一搏运气。
总之，还真给他中上了！
“二少爷！四爷！让你们见笑了。”张万霖抱拳打招呼。
谭四也憋不住笑了。
这事情太突然。
一辆雪佛兰490算不上什么，尤其对他们这些大亨而言，属实有点低端了，看不入眼。
但堂堂永兴公司二老板，居然也和市民一样买了许多汽车券，静待叶氏汽车公司的开奖，那就意义非凡了！
永兴公司当初可是力挺法国车的，三大亨家里囤的不是法国车就是福特，完全不看好华商车行卖的车啊。
现在张万霖独自一人来十六铺码头看开奖，还给他中到了！
这说明什么？
连叶氏汽车公司的对头，也看好雪佛兰490！
“张老板，张老板，你好！我是申报的记者陈瑞琼！”美女记者直觉敏锐，挤开人群，硬是冲到近前发问，“众所周知，你是永兴公司的二老板，永兴公司之前力挺过法国车，现在你来参与开奖，是代表着你们永兴公司也非常看好雪佛兰490在上海滩的销售吗？”
张万霖很想骂娘，可看了眼手里一把的汽车券，实在说不出口。
现在的他，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他尴尬笑笑，没法回答。
“当然了！”叶洛却是上前一步，客气的揽住张万霖的肩膀，“大家都清楚，我们叶氏和永兴是有点小摩擦，但这不妨碍我们对各自公司产业的前景判断。如果不是看好雪佛兰490，张老板买那么多汽车券干嘛？总不会是用来擦屁股的吧，侬说是伐，张老板？”
“我、我...”
“原来如此！张老板，请再靠近二少爷一点，麻烦笑一笑，您中了头奖，我们来留影一张！”
陈瑞琼举起相机。
咔嚓一声——
照片里，叶洛的灿烂笑容和张万霖的死鱼脸被永远定格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