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一向中立的工部侍郎沈学丛沈大人，悲愤上书，“……河道年年修，沿岸年年水灾，今年更是决堤，尸横遍野，全乃偷工减料、敷衍导致，臣这些年殚精竭虑，派人详查河道修缮情况，有问题的人全部罗列出来，请皇上明察，还两岸百姓一个公道。”
殿内呼啦啦跪了十几个大臣，“请皇上明察，还两岸百姓一个公道。”
二皇子陈朝希、三皇子陈日希怒目而视。
这些年，两人所在派系都有派人修缮河堤，贪污昧下的粮钱他们俩都有份，这个该死的沈学丛，平日不声不晌、唯唯诺诺，没想到突然放个大招，来个物证齐全。
陆可为也出列跪下，“请皇上彻查，年年修河却年年决堤、年年死人，再这么下去，民心不稳，朝堂恐生动乱。”
朝中众臣，现皇后之子陈朝希最讨厌陆可为，他反唇相讥，“陆大人不必危言耸听，大雨导致决堤是天灾，我们也都不想的。”
“如果河道修得坚固，怎会时常决堤？”陆可为据理力争，“二皇子自成年后每日朝会从未缺席，应该知道每年用于巩固河堤的银子有多少、每年税赋几何、赈灾银粮多少、死伤多少？良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边关不宁，那些蛀虫理当严惩、以儆效尤。”
“请皇上从严彻查，给百姓一个公道。”陆可为掷地有声，眼含热泪。
皇帝沉吟。
又有七八个大臣跪下大呼，“请皇上从严彻查，给百姓一个公道。”
皇帝示意，有太监把沈学丛带上来的证据交到皇帝手里。
皇帝看着户部拨出去的粮银，再看看河道那边收到的粮银，以及沈学丛统计的、预估实际用于修缮的粮银，再看看每年发大水的赈灾银粮、死伤的人和毁掉的良田，整张脸青得发紫。
他知道有人会从中间下手得些好处，只是没想到层层盘剥之下，用于修缮河道的只剩三成。
每年也都会听到这些数字，一年一年不觉有什么，可这十来年的数字汇总下来，江南良田已少近万顷，流失的百姓也近一成。
皇帝将折子狠狠砸向陈朝希、陈日希，怒气冲冲站起来，死死盯着他们。
孽障啊孽障！蠢货啊蠢货！
那不仅是简简单单的人命和良田，那是王朝巩固的根本啊。
两位皇子缩着脖子，低着头躲避皇帝的视线。
大皇子陈元希一脸悲天悯人，红着眼睛看向皇帝，“父皇，儿臣愿为钦差前往江南赈灾、重建，还请父皇派信得过的臣子护送银粮，免得被人昧下，儿臣家里尚有余银五千两，也一同送去灾区。”
他声音哽咽，转身面向众臣，深深一鞠躬，“请各位大人看在同为康平子民的份上，给江南百姓一条活路。江南若成汪洋、再无人烟，我康平王朝——危矣！”
其他站着的大臣诚惶诚恐跪了下去，口中连称不敢。
“父皇，派儿臣去江南吧！”陈元希直挺挺朝着皇帝跪下去，“儿臣愿与江南百姓共存亡，求父皇成全。”
陆可为扬声道，“皇上，老臣愿督促各方筹集粮款，如有贪赃，先皇赐下的打龙鞭绝不轻饶，请皇上为万民作主！”
满殿大臣，有一半都在附和。
陈朝希陈日希也跪了下去，皇帝的眼神紧紧锁在他们身上，他们不得不跪。
半晌，皇帝终于开口，“那便由大皇子陈元希为钦差大臣，管江南赈灾、灾后重建，陆可为调派各处银粮，工部派人检修河道，来年若再决堤，杀无赦！”
陈朝希心里松了口气，摸了摸右边的胳膊。
昨夜，皇子府再次被黑衣人突袭，好在贴身的太监忠诚，用他的命换来了自己的生。
离了京城，江南虽处漩涡，可跟着的人定也很多，大庭广众之下，那两人应该不会如此丧心病狂了吧？
很快，陈元希就点了兵马前往江南。
他手下羽翼已被剪除得差不多，暗中保存的力量不能摆到明面，于是身边的人一半是皇帝派来的，一半是钦佩他大义的臣送来的。
说来也是可笑，堂堂大皇子的近卫军，竟是如此拼凑而成，待到出城之时，这支服装不同的队伍看得送行的人鼻尖发酸。
“大皇子真是太可怜了，明明是先皇后嫡子，明明忠厚仁义，却被陷害到此境地。”
“可不是吗？听说大皇子的府邸千疮百孔，夜夜有人行刺，唉！”
事关皇位，百姓们不敢热议，可却都不由站在大皇子这边，连很多中立的臣子，心中也大为折服。
身处窘境八年不恨不怨，洗刷冤屈之后没有斩尽杀绝，百姓有难挺身而出，倾尽家财只为万民活命。
如此胸襟气度，怎能不让人叹服？
陈朝希气得在坤宁宫摔了一套上好的茶具，“陈元希这个狗东西。”
皇后示意身边的人退下，轻声道，“现在骂他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撇清你跟那些人的关系。他把事情摆到明面，人尽皆知，你要全身而退，把事情推到老三头上，到时候，看丽妃这个贱*人有什么脸跟我斗！”
“母后放心，儿臣回去马上派人去做，保护天衣无缝、万无一失。”陈朝希恨声道，“便宜陈元希了。”
皇后满不在乎，“皇帝厌憎先皇后，陈元希不足为惧，借他之手除了老三老四也好，可惜其他的太小，不能全部杀了。不过，他们也构不成威胁。你如今只有一个嫡子，往后少去那些莺莺燕燕房里，让大皇子妃多生几个嫡子才是正经。”
陈朝希苦着脸，“她如今肤色松弛，腰上全是赘肉，儿臣看到她就没有兴趣。”
皇后板着脸，“你心里再不喜，样子也得做出来，你父皇自己不喜糟糠之妻，却讨厌儿子和臣子薄待发妻，你得做给他看，等你登上大位，想怎样都行。”
陈朝希这才满意。
另一边，陈元希正在劝袁继风，“我身边的人鱼龙混杂，但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从京城那个泥沼中出来了。有其他大人跟在身边，你尽管放心，先回袁家村去看看，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我最近整宿整宿作噩梦，你让我安心。”
袁继风不肯，“正是因为不在京城才要更加戒备，皇后和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江南形势不明，如果他们借灾情行杀人之事，没有得力的人在您身边，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