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落在伞面上，细细的水滴沿着伞骨滴落在港口潮湿的地面，积水推出一圈圈的细纹，水滴破碎而飞溅的水花让林华想起了自己刚来璃月时在船上做的那个梦。
这些水花与当初那些在枪尖被击碎的海水多么相似，令人看得陶醉。
艾卡希尔不动声色地换了只举伞的手，轻轻甩了甩自己略有些酸痛的手臂，心中对画师要等的那人产生了怨念。
不知道能让画师先生如此等待的人究竟是谁……
这时，从吃虎岩的斜坡上，一个体型修长的年轻人持伞缓步走来。
那人有着一头栗色的长发，发尖随着走动轻轻晃着。
年轻人的步伐并不快，看起来很是悠闲，那双如同金珀般的眼眸认真地扫过路边的每一家店铺，眼神深邃而温和，但如果仔细看在那眼神深处似乎又有着数年如一日的木然。
此人正是林华等待已久的人——钟离。
此时的钟离还并未注意到林华和艾卡希尔，他沿着码头的台阶往下，看着海水在细雨中泛起细细连绵的涟漪。
码头上的工人则顶着细雨搬运着新到的商船上的货物。
钟离的注意力都在这些工人身上，从他们身上钟离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只是此刻，他尚未看清那影子是谁的。
他有些感慨，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些工人依然遵守着契约，认真而努力地工作着，十年如一日。
“好了，这就是最后一箱了。”
这时，码头上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商人看着垒得整整齐齐的货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顺手拍了拍身旁工人的肩膀。
“老刘，谢了！”
工人脸上也跟着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行了行了，你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别在这儿淋雨了，虽然雨小，淋久了也会生病的。”商人和颜悦色地说道。
工人答应了一声，转身朝着避雨的地方跑去。
而没有人注意到，在商人说出那句话后，原本漫步在港口的年轻人停下了脚步。
那双金珀般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碎裂。
钟离轻轻摩挲着嘴唇，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但同时又能在那张总是很沉稳温和的脸上看出几分迷茫。
“你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钟离低声念着这句话，脸上的迷茫随着这句话越发清晰明显。
“你完成了你的职责。现在，去休息吧。”
“……”
钟离少见地皱起眉，迷茫地开口：“那么，我的职责…又是否已经完成了？”
“钟离先生？”
轻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断了钟离的思索。
他疑惑地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岩神的记忆很好，钟离立刻就认出了这个少年是谁。
“……画师，你也是来散步的吗？”
“我想和你聊一聊，钟离先生。”林华轻轻一笑。
钟离微微一愣，听画师的语气他们今天似乎并不是偶遇……
只是在刚听到那样使人震撼的话语后，钟离那数千年不曾动摇过的心有了些许触动，这个时候他并不希望有别的事情来影响自己的思考。
可在他开口拒绝之前，林华却再次说道：“或许和我聊过之后，你就能对刚才的问题有所感悟了。毕竟，相比起来，我才更贴近普通人，不是吗？”
钟离一怔，他深深注视着林华许久，最终将心底的触动抑制，颔首道：“那么，画师想要在什么地方聊？”
“钟离先生有什么适合私下交流的推荐吗？”林华笑问道。
他对艾卡希尔挥挥手，示意他推着自己往回走。
钟离随之跟上。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吃虎岩的话，这个时候的三碗不过港应是最好的选择。那里的酒或许不太好，但茶却不错。”
“那就去那里吧。”林华点点头。
抵达地方后，林华便让艾卡希尔离开了，单独的包厢中只剩下了林华与钟离两人，啊不，应该是一人一神。
钟离主动给两人倒上茶，这才问道：“画师想聊什么？”
林华抿唇一笑，他伸手拿起面前烧造精致的白瓷茶杯，意味深长的转了转杯子，最后浅浅抿了一口才笑道：“传说中的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亲自给我倒的茶……喝上去似乎与平常又有所不同。”
钟离端茶的动作很细微的顿了顿，紧接着失笑道：“这莫非又是近期璃月港流行的整蛊手段吗？不得不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林华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个结果他早已有所猜测了。
如果是往常，他还有精力和钟离玩一玩，可现在时间紧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所以他直截了当道：“我看到了，钟离先生，你亲口承认自己是岩王帝君并拿出神之心的一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即使面对这样的话，钟离也依然面不改色，岿然不动。
他微微摇头，有些无奈：“若是放在往常，我大概会很乐意接受你的这种说法，但抱歉，今日在下兴致不佳，心中也尚有困惑，实在没有玩闹的雅趣。”
林华抿抿唇：“我从地脉里看得一清二楚，钟离先生，这并没有什么好藏的。正因为我看到了那些东西，所以我能在今天找到你，还知道你正因什么而苦恼。”
钟离放下了茶杯，目光沉静地看着林华。
林华终究是有些着急，对自身秘密的好奇让他有些失了分寸。尤其是对上钟离的这种眼神，总令他有一种长辈正在看孩子胡闹玩笑一般的感觉。
林华轻轻吸气，压下心头的急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冷硬又倔强。
“我看得到你身上萦绕的地脉力量。”他做着最后的努力，“摩拉克斯，你是一位充满智慧的神明。在这件事上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决定。而我来找你，除了女皇陛下的所求，还有我自身的疑问。”
他话音落下，整个包厢内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林华仅能听见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与钟离的平稳呼吸交织在一起，仿佛两股互不相让的力量，互相压缩着对方的生存空间。
这是林华第一次与一位尘世神明对峙，冷汗渐渐从他的额头渗出，他的脸色也跟着苍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