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内的冷白灯光明亮到几乎有些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比外界浓郁了数倍，几乎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的甜腻香气。
猝不及防被扔进这里，空元思被狱警的力道带着摔倒在地。无法弯曲的左手手臂狠狠撞在地上，又因为皮肉的缓冲，只发出不太明显的碰撞声。
皮肤下的异物因为这撞击摩擦着肌肉的痛楚让他额头又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维持着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空元思才有了些力气，勉强靠着右手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
衣袖已经放下，小藤蔓也重新缠回了他的手腕上。
自从在牢房帮助空元思私藏了警棍之后，小藤蔓就变得格外无精打采。除了躲避狱警的搜查，剩下的时间都蔫了吧唧地不肯多动弹一下。
直到现在，进入这个充斥浓郁香气的医务室中，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小藤蔓才有些迟缓地轻轻在空元思手腕上扭动了一下。
但是这细微的动静对于现在的空元思而言并不足以让他注意到。
单手支撑在冰凉的地面，灰色的光滑地面在灯光的帮助下映出他苍白的面孔和他身周模糊的景象。
如果没有进入医务室之前狱警那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医务室的样子其实应该算是这个监狱中看起来相对正常的。
这个不算很大的房间布局类似医院的诊疗室，并没有多少医疗器具。
房间的一角用于让患者躺下接受检查的小床的位置被白色帘子挡住，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身影。
床的不远处，穿着医生专属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正颇为闲适地坐在办公桌后。
也许这并不是狱警第一次将囚犯扔进来医务室，空元思独特的进门方式并没有让这位年轻的医生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就那么沉默地坐在那里，用饶有兴味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义工囚犯在地上狼狈的样子，再到几乎是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身。
直到空元思注意到自己，这位医生才象征性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指放在自己办公桌边上的凳子语气随意地招呼了一声：
“请坐。”
坐在地上的囚犯闻言，十分顺从地勉强用一只手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左手大概是在刚刚摔得不轻，虽然被宽松的囚服遮挡，却也还能看见整个左手手臂怪异的像是被重物拉扯着向下垂着。
医生带着兴味的目光在空元思走向自己的这段时间，已经将这个表现和其他来到这里的犯人截然不同的新义工打量了好几遍。
而当空元思坐到了他的身边之后，这位医生也调整了自己过于懒散地坐姿，顺便整理了一下穿着白大褂的领口。
这个过程中空元思始终半垂着眼睫，像是一直身处阴暗中的生物难以习惯医务室中过于明亮的灯光。
在医生分神调整的间隙中，空元思短暂地抬起眼睛打量了一眼这位看上去和这个监狱的掌管者们不太相同的存在。视线触及医生白大褂胸前熟悉的符号，又很快被他重新收敛。
整理完自己身上并不凌乱的外套，医生微微前倾身体，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犯人身上。
他眼睛是浅棕色，是十分正常的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
医生用这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这个依旧乖顺低垂着视线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囚犯，语气平缓温和
“你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吧？”
犯人的身体因为他的问话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才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回答：
“义工。”
回答完，犯人又小心翼翼地快速抬头看了面前的医生一眼，似乎是想通过他的表情确认自己的回答有没有引起医生的不满。
他这番反应自然也被就坐在面前的医生尽收眼底，于是医生的嘴角牵扯起笑容，语气变得更加温和：
“你是叫空元思，对吗？1区监狱的医务室负责人是我，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你来这里吗？”
犯人似乎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友好的气息，拘谨的态度放松一些。
他怯怯地抬起形状漂亮的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的医生，像是现在才注意到，自己面前这位医生除了年轻，模样也堪称俊美。
空气中充斥着浓郁到让呼吸都变得粘稠的甜腻香气，他们之间的距离因为医生刻意前倾的姿势处于比正常社交距离要稍微近一点，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冒犯的程度。
犯人抬起头，视线与医生专注盯着自己的目光碰上，苍白精致的面孔上不受控制地浮起一点薄红。
他像是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对视乱了阵脚，几乎是有些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避开了医生的目光，也忘了回答医生的问话。
英俊的医生像是被他这样的反应逗笑，也没有在意自己的问题没有被回应，用带着暧昧的语气自问自答道：
“因为我看着你的照片就觉得，你应该是无罪的。”
“而且你看起来……有些虚弱。”
他说着话，抬手轻轻搭上面前犯人的肩膀，感受到手下瘦弱的身体又轻轻地颤抖了起来。虽然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却还是露出了不太明显的怜惜神情：
“……果然，这么瘦，应该做不来那些下地之类的粗活。”
这位医生显然十分明白如何拿捏肢体接触的程度，很快又收回了自己搭在犯人肩膀上的手。
他面前的犯人也终于在他收回手后有了回应。
因为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犯人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语气却是极为真诚的带着些遇到知己的激动
“我真的是无辜的。”
犯人这样说着，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一直低着头闷声回应不太礼貌，在继续开口之前，他终于重新抬起头直视了医生的眼睛。
空元思牵起嘴角，笑容真诚，眼睛弯起动人弧度。
“谢谢您，您可真是个好人。”
在医务室明亮的冷色灯光下，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