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微光中，一道道人影正拖拽着满是鲜血的尸体，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红弧。
搬运尸体的，除了苏醒过来的戴安福等人还能是谁呢？
在安睡剂的效果过去之后，恢复清醒的戴安福等人虽然震惊于眼前的景象，但在经过许护和张合钊的一番解释后，他们的心底虽然还是存有疑惑，但还是纷纷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而在许护的解释里，昨夜的暴乱源于黑蚺帮与军警的内斗，至于他和张合钊不过是正好在场的观众罢了。
当然这个解释只是用来敷衍其他人的，对戴安福和傅冬亦这两位，许护还是找机会告诉了他们一部分真相。
而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戴安福和傅冬亦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他俩不是傻子，自然一开始就清楚这件事和许护脱不开关系。
又或者说，和陈决脱不开关系。
但那又怎么样呢？
别忘了，他俩虽然是警察出身，但也是在黑道里摸爬滚打好些年的人，看待事情自然不会像田小雨那种人一样情绪化，否则当初许护也不会将他们拉拢进队伍里。
再说了，陈决已经将他们排除在外，没让他们的手上沾染多余的鲜血。
至于原因戴安福也很清楚，毕竟他和傅冬亦都是警校出身……
这也意味着，在面对感染体的时候陈决会信赖他们，但在面对李南这些同僚的时候，自然又成了另一种情况。
从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陈决为他们做出的让步，保护着他们曾经作为警员的底线。
“怎么会闹成这样，那个黑蚺真的值得陈决这么做吗？”
看着那一具具堆在雪地里的尸体，傅冬亦忍不住苦笑着看向了一旁的许护。
为了拉拢一个玩家，不惜把这么多无关的人牵连了进来。
虽说陈决自己并没有下手，只是借着黑蚺帮的刀做了这件事，可这仍旧给傅冬亦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她知道陈决做事很绝，但她没想到陈决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而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眼前那满地的尸体，傅冬亦险些吓得从床铺上跳起来。
“我不知道，但陈决做的决定没出过错，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在里面吧。”
许护摇了摇头，可他的心底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因为在傅冬亦等人醒过来之前，他和张合钊去检查过他们布置的那些机关。
从现场的痕迹来看，黑蚺应该正好踏入了陷阱的区域，可她还是近乎毫发无损地抽身了出来，这其实已经足够说明一些事情了。
黑蚺，绝对是他们这段日子以来碰到的玩家里，除了陈决以外最为危险的一个。
“我觉得你该去看看乔羽，那孩子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她可能快扛不住了。”
戴安福轻叹一口气，旋即透过眼前的白茫茫的雪幕，默默地看向了正在不远处搬运尸体的乔羽等人。
此时的乔羽正麻木地拖拽着尸体，苍白的脸庞上找不到一丝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支快要破碎的风铃。
要不是有着祁雨桃在一旁搀扶着，乔羽有好几次都险些栽进雪地里。
之前众人苏醒过来的时候，许护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昨晚的事情，而乔羽的脸色也随着许护的陈述越来越惨白。
好在最后许护告诉她，李南和田小雨成功逃出去了，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乔羽的理智。
“我哪有资格去安慰她，让雨桃多陪陪她吧。”
许护有些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他的手背上满是暴起的青筋，显然他的情绪并不像看上去这么稳定。
不管怎么说，警队遭遇的事情都和他有关。
虽然他从头到尾都不曾亲自动手，但的确是他在背后推了黑蚺帮一把，说他是这场惨剧的幕后推手都不为过。
“不过决哥还是手软了啊，他真的很重视你们，不然李南也不会活着逃出去。”傅冬亦叹了口气说道。
“……”
正好路过这里的张合钊听见这话，不由得扭头复杂地看了许护一眼。
许护放走李南的事情陈决已经知道了，可到现在为止陈决还没和他们聊这事情，这反倒让张合钊的心里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空地里，一道穿着修长风衣的人影正站在那里，静静的凝视着她身前的一座小坟包。
坟墓上摆着一条精致的手链，那是童凯曾经送给黑蚺的礼物。
而在黑蚺身后站着的，是黑蚺帮存活下来的一众帮派成员。
“……”
看着这个眼前连墓碑都没有的坟包，黑蚺的眼底不由得掠过一丝复杂。
她的嘴唇不断地嗡动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寒冷。
片刻的沉默之后，黑蚺就像是放下了什么，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神色各异的众人淡淡地说道：
“从现在起，帮派解散。”
“蚺姐，解散帮派是什么意思？！”
“是啊蚺姐，就算凯哥不在了，我们也会追随你的啊！”
黑蚺的这句话，像是惊雷一样引爆了众人的情绪，使得他们纷纷开始面色激动地表达着忠心。
可这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一幕，现在在黑蚺看来却只觉得讽刺。
就像陈决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帮派成员的助力，那些围杀她的陷阱不可能这么快建成。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早已跟随了童凯，将她这个真正的龙头老大抛在了脑后。
这还真是可笑，明明她一直把手下的人都看得这么重要，可这些人到头来还是选择了童凯，甚至直到最后都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过陷阱的事情。
“避难所后面有一些联动式的机关，剩下的……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黑蚺将双手插进大衣兜里，垂落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一并挡住了她拼命压制在眼底的戾气。
果然，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眼前的一部分人顿时沉默地低下了头。
见到这一幕，黑蚺的脸色不由得又变白了几分，显然陈决之前所说的话现在都成了事实。
童凯的确想除掉她，而且事后还打算把事情嫁祸给李南等人。
只可惜他也没想到，林丛居然会在最后临阵反水。
而早在几天前，童凯便和许护聊过了这件事。
在得知他打算除掉黑蚺的时候，即便是许护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因为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所有人都觉得童凯很重视黑蚺，甚至连许护都被他蒙骗了过去。
更让许护震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他隐隐猜到了陈决打算做什么，所以当时的他才会惊恐不已。
难不成……陈决早就看出了童凯对黑蚺的心思？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恐怖了，因为陈决只和童凯见过一面，可他却看出了所有人都没能看出来的事情。
最后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什么，童凯并没有选择让黑蚺死在自己眼前，而是偷偷安排人手跟随着许护和张合钊，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设下了猎杀黑蚺的陷阱。
要不是许护和张合钊更改了陷阱的设计，只怕黑蚺现在早已被钢筋钉杀。
而童凯当初在死之前抬起手，想要拦下前去追杀林丛的黑蚺，并不是因为他突然心软了，而是童凯意识到他也同样被人利用了。
只可惜他的话没能传达给黑蚺，而这也成了压垮黑蚺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他的话我也不想说了，这算是我们最后一次像这样谈话，下次见面就是仇敌了，各位。”
“现在……都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黑蚺插在兜里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起来，显然她正在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种被人背叛的滋味，换做是谁都不会好受，对于将帮派看得无比重要的黑蚺来说更是如此。
“……蚺姐，保重。”
在听见黑蚺最后的那句话之后，黑蚺帮的众人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最后纷纷收拾好各自的行李离开了避难所。
他们都已经感受到了黑蚺身上的杀意，现在黑蚺没对他们动手，无非是因为双方过去的情谊，可这份情谊今天也算是彻底消失了。
“……”
看着那一辆辆驶出避难所的车辆，情绪崩溃的黑蚺不由得双腿一软，险些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可在黑蚺身体前倾的那一刻，一只手突然伸来捉住了她的手腕，这才止住了她险些失控的身子。
“我没事……”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黑蚺强行咽下喉头涌起的鲜血，随后嘴角勉强牵起了一抹苦涩的弧度。
这家伙总会出现的这么及时，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出场一样。
不过也对，毕竟他可是自己的救世主啊……
“歇会儿吧，你做得很好了。”陈决拍着黑蚺的肩膀轻声安慰道。
他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这边，对于黑蚺放走那些人的举动，陈决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反正那些人很难活过今天晚上，他也没这个心思对他们下手，现在安抚住黑蚺才是他的首要工作。
“你会背叛我吗？”
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温热，黑蚺突然间抬起头来，问出了这么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与此同时，她也在死死地盯着陈决的双眼，就像是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些什么一样。
黑蚺对于恶意的感知尤为明显，遭受了这样残忍的背叛，现在的她只想确认陈决对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
“别说了……别说……”
可在陈决打算给她回复的时候，黑蚺却抬起手指抵住了陈决的嘴唇，同时低下头默默出声打断了对方。
这一刻的她不敢再去看陈决的眼睛，因为她害怕陈决又是下一个童凯。
如果是那样，她倒宁愿从未敞开过心扉，就让双方保持着这种纯粹的队友关系，这样她反倒更容易接受一些。
可陈决却突然拨开了她的手，随后他捧起黑蚺的脸庞，强迫对方那只刘海下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而在这份对视里，陈决最终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我不会背叛你，黑蚺，永远不会。”
他的眼神炽烈而坚定，这一刻的陈决竭力保持着冷静，因为他知道这是他和黑蚺之间的最后一道阻碍。
这次陈决没有说谎，因为只要黑蚺还有着作为玩家的能力，那他就一定会带着黑蚺朝最后的终点站走去。
“……”
这一刻，黑蚺盯着陈决的眼睛看了很久很久。
在发现青年的眼里只有无尽的热忱之后，黑蚺忍不住轻轻地笑了笑，随后偏过脑袋捉住了陈决放在她脸上的手。
她合上那只有着狭长睫毛的眼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应了一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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