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秋单手插兜，安安静静地凝望着陆兮云这副狼狈模样。
“你还好么？”他问。
“哼，你觉得呢？问这样一句废话有意义么？”陆兮云冷笑，“如果你来是为了看我笑话，那就尽情看吧，毕竟我会有如此境地，不是也有一部分拜你所赐吗？”
“你觉得是拜我所赐？”沈知秋目光闪烁，温声反问，“你是真觉如此？还是故意不愿记得我当时还提醒过你？”
提醒二字，把陆兮云的思绪拉回遥远的过去。
提醒？
仔细一想，好像那个时候绯夜真的有提醒过她，就是当时他和洛酒结婚前夜，她第无数次威胁他赶紧取洛酒膝盖的时候。
“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取洛酒的膝盖骨给我？”
“你该不会真的打算和洛酒结婚吧？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非议？你这样对得起我死在吸血鬼手下的爸爸妈妈吗？他们真是白养你了！”
为绯夜即将要迎娶一个吸血鬼感到不爽，陆兮云得空就催促他。
她不需要上班，父母留下的遗产够她花一辈子，导致她每天有很多时间，几乎是一见到绯夜，她就要说相同的话。
其实陆兮云当时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一对能让自己站起来的膝盖骨呢？还只是单纯想让绯夜立刻杀了那个吸血鬼呢？
一直到绯夜结婚前一夜，他突然找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如果你只是单纯想站起来，我今天又发现一对可以为你移植的膝盖骨，是来自一个已经死了的血族那里。”
陆兮云立刻生了气：“所以你是不打算拿掉洛酒的膝盖骨了？你放弃自己的计划了？”
“绯夜，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计划里牵连了多少人的性命！如果你不封印她，她的手就会杀更多的人类！”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这个。”第一次，绯夜对她显得有点不耐烦。
“我会按照原定计划封印她，我是说，如果你想站起来，你完全可以不用移植她的膝盖骨。”
“我就要她的！”陆兮云像个孩子一样大喊，“光封印她有什么，让她站不起来才好，这样对人类来说更保险。”
“好吧，那但愿你能承担得起这对膝盖的赎价。”
她当时没有察觉，时至今日陆兮云再度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自己那时的嘴脸竟然如此丑陋，难怪绯夜最后会疏远她。
因为心爱之人爱上别人而产生的醋意，将她彻头彻尾变成了另一个人。
沈知秋轻轻叹气，“所以我当时的对你说的话，你大抵是没有认真听的。”
“用你管！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驱散心头将现未现的悔意，陆兮云硬下心回怼：“不管如何，我恨你，我永永远远都很你，都不会原谅你！”
沈知秋收起怜悯，在她面前的碗里放了一张钞票，“我也是。”
“冥河的水流在有罪之人的身上异常刺痛，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说完这句奇怪的话，沈知秋就走了。
陆兮云嗤之以鼻，冥河再痛苦，还能有她现在痛苦?
从碗里拿出沈知秋给她的纸币，她照例要撕碎，却在这张卷着的纸币中，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抽出来摸了摸，薄薄的，还有些锋利，应该是刀片。
已经绝望的心，因为这个刀片的出现，忽然进入一丝温暖。
她知道，这是绯夜想让她有个痛快。
陆兮云紧紧握着这枚能够让她解脱的宝贵刀片，眼眶再次变得酸涩，这一次，她感觉到脸上有了湿润的痕迹。
她又哭了。
她拿好刀片，开始不顾路人怪异的视线，疯狂割自己手腕，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仿佛这样，才能减轻一点痛苦。
血从她手腕的伤口里流出来，吓坏了路人。
陆兮云无力地躺在地上，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结束了，这荒唐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她终于可以在冥河尽情做那场梦了。
陆兮云合了合眼睑。
可从医院门口，却突然出来一批穿白大褂的人。
听见响动，她产生了警觉，该不会是冲着她来的吧？
果然不到一分钟，脚步声就出现在她身边，尽管她剧烈挣扎，人们还是抬起她，往担架上放。
“放开我，让我去死！我要去死！”
奈何没有人听。
护士有条不紊地为她进行止血工作，很快她就被送进急诊，医生开始为她缝合被刀片隔开的伤口。
陆兮云终于不再挣扎了。
她放弃了。
洛酒是不会让她死的。
她要必须她痛苦地活着，她就必须痛苦地活着，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呵呵，呵呵呵呵呵。”
医生为她缝合伤口的时候，陆兮云忽然笑了出来。
她终于明白不是这500年她躲得好，而是洛酒明白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人最疼。
越与曾经割裂，人就越痛苦。
陆兮云的笑声逐渐变得放肆而尖锐，医生冷脸赶紧为她缝合完伤口就让护士把她送出医院。
那天之后，世间再无陆兮云。
倒是洛氏医院门前多了个难缠的疯子女乞丐，逢人就说她曾经移植过吸血鬼教母的膝盖骨，说她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不过没有人信。
人们一开始还会怜悯她，偶尔不忙的时候，还会给一些零钱。后来便逐渐失了耐心，害怕被这个女乞丐缠上，路过时总要快走几步。
沈知秋站在街对面，只看了那疯乞丐一眼，便走了。
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日光下，约西亚蓝色的瞳孔仍然充满神秘。
他朝沈知秋脚边扔下一个刀片，“沈先生这次来应该没带刀片吧？我带了，赶紧去给她吧，但愿陆小姐还记得怎么使用。”
沈知秋没理会脚边刀片，“执事先生愈发有幽默感了，我要这东西作甚？”
“哦？那难道说，上次给陆小姐刀片的不是沈少爷？”
约西亚只一瞬低头，那薄薄的刀片便化作一摊铁粉。
“沈少爷，我说过的，夫人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