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
容不尘声音低低的，一如既往平淡，但菡萏花就是听出了几分疑惑。
“那当然了，你身上那张牙舞爪的魔气，我又不瞎。”
收回自己伸出池子的大半荷茎，她左右摆动，不时弯下去，用张开的花瓣拨弄着池水。
“我都听说你有好几百年了，再说了，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她骄傲地抬起“头”，粉嫩的花瓣上，晶莹的水珠滑落，滴进水池里。
“这名字，是你取的？”
“对啊对啊，好听吗？”
邀功一般，她往前伸长了许多，几乎凑到容不尘脸上。
面无表情拨开菡萏花，容不尘皱了皱眉，不解地望着她。
“你是谁？”
时予就站在几步之遥外，闻言，看着迎风招展的菡萏，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借着灵体的掩饰，她索性拾阶而上，就坐到了天池池壁上。
“我嘛!”
菡萏花摇曳生姿。
“我们叫予莲。”
“我们？”
容不尘不理解，一双剑眉拧在一起。
“对啊，对啊。”
菡萏侧着身子，露出了藏在身后的小小的花苞。
“米老头说，我们是天神赠予他的最好的宝贝，就叫我们予莲。”
米老头，时予有点印象。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行事却极其不按常理的洒脱小老头，一日有大半时间都用来呵护菡萏。
她晃着身子，身后那带着些许淡黄色的花苞，从始至终耷拉着，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并未开启灵智。
不知为何，时予望着干瘪的花苞，心口处竟泛起丝丝缕缕的异样感。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一把。
仿佛入了迷一般，此刻的时予，耳边寂静无风，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那拇指大小的花苞。
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她手指即将摸上去的时候。
“时予!”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喊，叫醒了沉迷的姑娘。
回头，脸上还是茫然。
“容不尘？”
疑惑喊了一声，她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
容不尘几步走上前，手指轻点，落到她的手臂。
“你看见了什么？”
他刚到，就看见一身绯红时予，伸出手，一点一点往前迈出步子。
探头一望，她的面前却什么也没有。
混沌钟内，四处都是漂浮着的过往碎片，一不小心，若是踏入那场战乱，恐会出事。
于是，他这才出声叫了一下。
“我，”
醒过神来的时予，扭头一看，眼前早已空空如也
意识到自己再一次失神，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
两次了，两次被那朵干瘪的花苞儿勾了神。
“你怎么来了？”
没有给出回答，时予反而问起了别的问题。
“看完了，就过来了。”
分开后，他的确去确认查探时予的身份。
只是可惜，混沌钟里给的画面，与他此前所查，并无两样。
甚至于，那最为诡异的一年时间里，也只看到了她脱离族群，一路向阳，不分日夜争分夺秒修炼。
然后，修为奇迹般大涨，最后又重返渊荒，如她所说，他们的“初遇”，的确是她暗中筹谋。
这一切一切，很正常，并没有任何古怪。
但，容不尘知道，这当中，必定有隐情。
时予曾经坦白过，她能预知后事，而今日，混沌钟可没有解答这一点。
“怎么样？”
时予翘起嘴角，好笑地追问。
她心如明镜，知道混沌钟给不出三百年后的东西。
对面一阵沉默。
周围时间碎片围绕着他们，上上下下转个不停。
视线里，她隐约从闪过的画面里，见到了一抹绰约窈窕的身影。
里面，容不尘在笑，无渊在笑，他们的身边，那婉约身影，时而活泼，时而沉稳。
“容不尘，予莲是谁？”
“或者说，一体双花，她们是谁？”
盯着始终看不见正脸的影子，时予偏着头，问他。
没有错过容不尘眼里一闪而过的暗芒，她执拗地逼问着。
无声的对峙里，容不尘的嘴角微动。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没看时予，容不尘的视线，定定望向面前眼花缭乱的碎片。
摊摊手，耸耸肩。
“没见着啊！”
随手点开一块儿，一阵晕眩中，她再次进入碎片里，只不过这次，容不尘也跟了上来。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海，漫无边际的海。
时予一时惊愕，也就没有注意到一侧容不尘微动的目光。
潮水涌动，白色的海浪，一浪又一浪。
眼前色彩陡然一变，他们进入海底。
这里，是一间布置得温馨漂亮的小屋。
五彩的珊瑚，错落有致;硕大洁白的珍珠串成一串，挂在门栏处、窗户，叮叮当当的，清脆好听。
各种各样的贝壳、海螺，大小不一，被摆成好看的形状，镶嵌进墙里、地里。
时予看见，一身绿衣盎然衣裙的姑娘，正伏案而坐，认真地打磨着手里的贝壳。
她的身后，容不尘含笑而立。
这样宠溺的笑，时予从来没有见过。
心里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侧头看看隐形的容不尘，没看出什么表情，她又扭头看看笑得明媚的容不尘。
心头那股微妙感越来越奇怪。
不对劲，不对劲!
难道容不尘心里装着的，是那菡萏花？
那她之前撮合淓玡，又算个什么事啊？
在她诧异间，碎片里的画面变了又变。
阳光照不进深海，于是他们会浮出海面，在阳光下、海水中尽情畅游，享受那无比清新的海风和温暖的海水。
每当日落时分，他们会一起出海，看夕阳沉入海里。
晚上，他们会在躺在沙滩上，听着海浪声，静静地看着星空。
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仅一个眼神，他们便心意相通。
海里很美，水族对他们也格外温柔和蔼。
如此寻常又甜蜜的日子，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时予还处于牵错红线的尴尬中，一时之间也不敢去看容不尘是什么神情，当然，她的心思，也没在碎片上就是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她一个外人，真的是无意闯进来的，见证了顶头上司的风花雪月史。
偷偷瞄了眼容不尘，她都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好了。
时间散去，回到混沌钟里，他们俩，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