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褚愿和方辉轩几乎是贴在一起走，而哒哒球被他俩夹在中间。
无他，这雾区比起啸风山谷外的那个给人的感觉凶恶太多了，冰冷的气温、浓郁的腐臭味、长势奇怪的各种植物以及让褚愿都感到不适的毁灭之息。
“腐木遍地啊，这泥土中甚至还有兽骨，呃，貌似还有人类的骨头…”
这阴森的氛围实在让人不爽，方辉轩却有些不解：“有问题，褚兄，诸天万界很难有骨头留存，你懂我的意思吗？”
褚愿一愣，顿时皱起眉头：“你是说…因为灵域的存在，生灵的白骨并不会存续到腐坏的时候，而根据我们向大号球打听的情况来看，近一段时间来都没有人来到这部分区域，所以…这些骨头存在了很久了？”
“嗯，在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有问题的地方在于，据我所知，整个诸天万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留存亡骨…”
“我就说嘛，我还不信这诸天万界没人有收藏癖的！呜哇！好恶心！这是什么鬼东西？！”
褚愿说话之余一刀鞘劈倒了一块突然从密林里冲出来的手骨，看样子应该是某种猛兽的尸骨，不过这骨头有些特别，上面附着了一层黑不拉几的粘稠物，是少爷最讨厌的那种。
方辉轩突然危机感拉满，如临大敌！
“褚兄！有敌人！”
话语刚落，只见无数腐木枯骨自泥地中飞起，以无数幽幽的磷火几乎点亮了肉眼可见的所有雾区！同时升起的还有几乎掩盖了眼前所见一切的诡异黑气！
见到这画面的一瞬间，方辉轩的双瞳立即收缩，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现象出现！
“哒啾！”
被夹在中间的哒哒球举起长矛正要应战，却被方辉轩一把抱住，然后连着正要拔刀的褚愿一起向着雾区外拖走了！
“哒？”
“诶卧槽！老方你干嘛！”
褚愿，转头对着方辉轩，正要发火，却借着磷火的光芒看见了方辉轩额头上不断外淌的冷汗和他那凝重到几乎扭曲的表情！
“龟龟，这是咋了？有啥不对的？”
方辉轩一边狂奔，一边缓缓说道：“在下的话没说完，褚兄，整个诸天万界能够留存亡骨的地方只有一个…其名为，枯骨荒漠。”
褚愿愣了几秒，脑海中检索出这个词汇的出处了——第七界域【苍穹战场】！
“怎么回事？我们走过那吊桥直接进到战场了？！”
褚愿傻眼了，这跨度也太大了！森然大地距离苍穹战场不说最远，但绝对不近啊！况且森然大地不是禁空吗？！
方辉轩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如果有空间波动的话倒还在理解范围内，但像这样毫无知觉地从森然大地来到苍穹战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事件！
“而且跑啥？我看那堆破骨头又不强，打烂不就完了？”
褚愿的不爽已经写在脸上了，真没道理的，少爷我从出道开始就在越阶作战，像你们这种比我弱的，本大爷一向都是一刀秒杀了，跑？龟龟，你们哪来的资本让我跑啊？难得遇到这么多软柿子，哥们能不捏的？
“不行，你先停下，放我下去，今天这软柿子我是捏定了！”
然后就听见方辉轩说了句让他放弃捏软柿子的话：“骨头是不会自己飞的。枯骨荒漠会不断吞噬灵素，凭我们的实力在全力施展下只够撑最多三天的，而对方能同时控制这一片的腐物，其实力至少都在万物化境之上，而按照在下的判断，恐怕是天地明心以上的实力…”
“这么夸张？”
不等方辉轩说完褚愿就有点怂了，天地明心境？龟龟，老凯那实力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如果不是僭越军团玩赖的，那凯登一个人就能解决方寸间隙事件了，哪还用那么麻烦？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假如当时僭越军团的目的只是去抢劫，那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的灵术出现，凯登和城沣雀也不会受伤，绿境事件中就不会只有魏钦和他去面对遆狱分身了，换凯登在那，早特么一巴掌呼过去了，还跟那娘们扯那些？
现在确实是危急存亡之秋了，别说他爆种，就是真把杀戒放出来估计都讨不了好，而且对面明显也是毁灭派系的，这力量对冲下，保不准连小家伙们都要受到波及，况且褚愿也不可能放纵杀戒乱来，多方牵扯下，就算是杀戒出来，那胜算也不高。
所以打是不可能打的，但怂归怂，不可能真逃，这雾区是得探索的，因为出口只可能在这边，否则早就被哒哒球找出来了。
在他们逃窜时，后方不断传来嘎吱作响的骨头声，连带着还有让森林都被摧毁了的如浪潮般的黑气奔涌而来，将周围的一切都扭曲、腐化、吞噬！
一股股气浪冲击下，褚愿感到了些许熟悉，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边跑一边观察着，当他看见一块本来已经被苍玄剑摧毁的骨头在黑气的作用下又恢复原样后突然就想明白了!
“难道是虚空？！该死！老方！这里可能也有虚空侵蚀！你带着哒哒球先回去！”
褚愿顿感危机十足！大吼着让方辉轩赶紧逃！如果真是虚空的话，那这熟悉的扭曲之力根本就不是什么天地境大能，而是余烬灰者程度的虚空侵蚀！
方辉轩也面色大变！虽然他不曾与虚空打过交道，但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有关虚空的传言在整个诸天万界那是一茬接一茬，从来没断过。
但有点晚了，这黑气已经来到他们身后了，巨浪马上就要将他们全部吞没！
“哒啾！”
就在这危机关头，哒哒球大叫一声！提着长矛、一脸坚毅地冲向了那黑气！
褚愿和方辉轩同时变脸！褚愿想要抓住它，却被已经抵达脚下的黑气绊住了脚步！只得焦急地大喊道：“球！回来！！”
“哒？！”
哒哒球那圆滚滚的身体瞬间就被黑气吞没了，褚愿和方辉轩全都有些无法接受，表情陷入了呆滞..
褚愿怎么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失去哒哒球，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出现了一股堵塞感，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爆发了一样！
但是就在褚愿无法压制怒火的时候，褚愿感觉自己的胸口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而后自那黑气中突然涌现了一股翠绿色的光芒将那黑气尽数击散！
“哒啾！”
黑气被驱散开后，露出了手握长矛悬于空中的哒哒球，此时一层又一层翠色的光圈环绕在它的周围，而那黑气无法接近这光圈分毫。
这就让人很不理解了，两人都呆愣道：“什么情况？”
“哒啾！”
哒哒球大叫一声！提着长矛继续向着雾区深处飞去，沿途的黑气全部被那翠色光圈给驱散了，而且让褚愿和方辉轩惊奇的是，就连那些被黑气腐化的花草树木都恢复了原状！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咱们先跟上去吧！”
说完褚愿就追了上去，方辉轩脚踏苍玄紧随其后，并且方辉轩这才发现褚愿这速度快得离谱，之前天天蹭他便车，纯粹是懒！
两人追着翠光的方向深入而去，哒哒球不断冲散着聚集而来的黑气，褚愿以天命之力伸手抓了一把，刚刚被追着撵没空，现在倒是可以仔细分析成分了。
但是，当黑气的灵素架构出现在褚愿面前时，他呆住了..
“这..这是？！这怎么可能！！”
褚愿瞪大了双眼看着这黑气，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方辉轩立刻看向一脸震惊的褚愿，问道：“褚兄？发生什么了？”
“老方..你帮我看看，这雾...是不是跟我的灵素组成几乎一样？”
褚愿有些不自然地看着方辉轩，难以置信地将那团被他抓入手中的黑气递给方辉轩。
方辉轩顿时面色一滞！而后严肃地说道：“褚兄可是完全确定了？这可不是说笑的。”
褚愿也不敢相信，到目前为止只有元成寺宵的灵素架构跟他的相似，但也只是相似，能感受出来不一样，毕竟褚愿的天命炼化灵素本质上带有类似分解的特性，而元成寺宵是融合。
但眼下这团黑气..那就几乎是一样的了，唯一区别是，褚愿的灵素稍微温和一点，如果拟人化的话，那这黑气可是纯纯的暴躁老哥。
“这..真的几乎一样啊，这怎么可能？”
方辉轩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两人顿时都陷入了无尽的困惑中。
前方的哒哒球还在一路猛进，但那翠色的光是越来越微弱了，褚愿见状，也顾不得这黑气了，脚下灵光涌动，瞬间追上哒哒球，一把抱住了它！
“行了，接下来靠我了，你别再往前猛冲了。”
“哒？”
褚愿叹了口气，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倒是有办法解决这些雾气。
下一刻，褚愿的脚下蔓延出了一条纯白无瑕的光辉长路，他的眼中也涌现了点点星辰，在一道清脆的鸣响后，周围的雾气便尽数归于长路之中了。
方辉轩当即停下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褚愿，而褚愿则是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脚下的长路，眉眼之中有些说不清的情感在其中，脑海中回想起了凡清明与他说起的一段话——
“终有一天，你会找寻到记录着你自己的过往，到那时，可别感到迷茫。”
这一瞬间，褚愿的脑子里飘过了很多，正如凡清明所说，他现在感到了迷茫，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追寻的过往居然来得这么突然，以至于他有些手足无措。
当那雾气的灵素架构出现在他面前时，其实只需要再简单分析一下就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也就能明白大号球让他救的人是谁了。
褚愿停下脚步，举起哒哒球，缓缓说道：“哒哒球，你老实告诉我，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对吧？”
哒哒球浑身一颤，眼神有些躲闪了起来，褚愿了然，又叹了口气，对方辉轩说道：“老方，在被火烧之前，你有看见那忆石的碎片吗？”
方辉轩眉头一皱：“褚兄问这个干什么？不过你这么一说在下就有些印象了..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那祭司的手上确实有一块石板...”
褚愿点点头，抬手指向了头顶的天空，说出了一个让方辉轩目瞪口呆的事实。
“那我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老方，我们现在，在冥町渊下，忆石并不是必须要凑齐才行，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我现在可以断定，只要将那些古文全部映入脑海就行了，只是有一个疑问..你是什么时候见到那最后一块的？”
方辉轩浑身一震，而褚愿接着转向身后，看着迷雾的更深处，轻声说道：“我想，您已经不需要再旁观了吧？”
嘎吱...嘎吱...嘎吱...
沉重的步伐声自迷雾深处响起，片刻后，一道足足三人高的庞大身影于黑雾之中缓缓走出。
褚愿眉眼一沉，握紧了手中的刀鞘，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生物了，上一次还是在馨之花园区里，只不过那一次面对的是敌人，而这一次，他还不清楚。
方辉轩也唤出了五柄苍玄剑，虽然森然大地向来充满了各种神秘莫测的传言，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诡异的生物。
一棵长着枯朽而扭曲枝干的古树，它的主干上还有着一张苍老的人脸。
至于哒哒球，它已经躲到了褚愿的背上了，从见到这诡异树木的瞬间它就躲了起来，但那表情并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带着警惕的厌恶，十足的厌恶。
褚愿注意到了哒哒球的情绪，伸手将它稍微按下去了一点。
古树平静地看着他们，而后轻微震动了一下，在两人一球的眼前将这些雾气和骷髅全部吸入了体内，并看向褚愿，沙哑地嗓音直接钻进了他的脑子里：“小鬼，你让我感到有些熟悉啊...”
褚愿面色一凝，将手慢慢挪到了刀柄上...
古树瞥了他的手一眼，只听嗖的一声，褚愿的刀鞘就被一根细小而柔软的树枝抢夺到了古树人脸的眼前。
褚愿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从他的手上直接把灵武抢走了，但褚愿没有第一时间抢回来，因为他这刀鞘至今为止只有元成寺宵安稳地握住了，眼前这是第二个...
人脸打量了刀鞘，随即扔了回去，转过身对他们说道：“跟上来。”
说罢，它又慢慢挪进了雾区深处。
在它消失后，哒哒球从褚愿的背上跳了下来，一副不爽的样子看着雾区深处，褚愿瞥了它一眼，又看向方辉轩：“老方，你真的对失踪那段时间的事情没有印象了吗？那把送你过来的火，总不能燃了整整七天吧？”
方辉轩的表情有些凝固，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大概一分钟后，方辉轩叹了口气，从手环里调出了一纸调令，丢给了褚愿。
褚愿接过来一看，眉头一挑，笑道：“原来如此，是因为我跟宵之间的关系吗？真看不出来我们的司长还挺谨慎的，所以，你是主动丢下了那牛皮糖去找守护者，然后路上被那群兽族给埋伏了？”
方辉轩揉了揉脑袋，叹道：“抱歉褚兄，非在下有意隐瞒，只是这是家父与城司长的交易，在下也只得听从，只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如今森然大地封闭，再有所隐瞒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褚愿轻笑一声，将调令还了回去，拍了拍方辉轩的肩膀：“只是执行任务而已，换做是我，连让你察觉的可能都不会有，还是太年轻了啊老方。”
方辉轩挠了挠头。
事情并不复杂，方辉轩接到了城沣雀交给他的秘密任务，即是带着城沣雀的神魂一角前去面见森然大地的其中一位守护者，同样也是森然巡查司的创建者——吞天鲲鹏。
在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守护者后，方辉轩从祂的手中获得了一块忆石碎片，之后，就在他返回焚净山谷的路途中，他遭遇了那兽族祭司的袭击，并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只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他失去了在那之后的记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念过褚愿的名字。
对此，褚愿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我已经踏进连环套了，多一个也无所谓，水来土掩，挡不住的话，那就去死好了。”
然后褚愿就向着雾区走去了，走着走着，他突然咧嘴一笑：“况且，谁是那堆土，现在还说不定呢！”
方辉轩一愣，也笑了笑，跟了上去。
两人一球跟着那嘎吱作响的步伐声一直走了有数个小时，在穿过漫漫雾区后，终于来到了一片充满死寂的山谷之中。
这里的景色让褚愿感到了有些眼熟，倒是跟绿境之前的那山谷很像，不过从气息上来说要更加衰败一些。
那古树走到一处悬崖边驻足停步，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鬼，告诉我，你，是不是叶笑尘的后人。”
此言一出，方辉轩和哒哒球都震惊地看向一脸凝重的褚愿，他深呼吸了一口，拔出终夜，目光沉稳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山鬼，对吧？”
“山鬼吗？真是久违的称呼了。”
人脸微微上扬，像是在看这灰蒙蒙的天空，又像是在感怀着什么，在一阵带着些许苦涩气味的风刮过后，它的身型开始发生转变，那些枯朽的枝干和表皮渐渐地脱落了。
最终，露出了藏于其中的，苍老的人形。
“我叫榉木，是个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