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座谈会当天下午，文物局的工作人员们忙得不可开交。
根据上午会议部署，市文物局计划在下班之前，制定一份优秀历史建筑名录，交到于子方手中，因为这份名录对于接下来的工作至关重要。
孟炳孝同样十分紧张，区政府的工作也放到了一边，跑到市文物局，陪着李局长，聊起了家长里短。一个区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窝身在文物局。
终于，在下午班前，这份名录被送到了于子方的办公桌上。
于子 方接过名录，仔细地翻阅起来。每一项被确定为优秀历史建筑物，都充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信息，讲述着历史建筑的年代、风格、典故，让人眼花缭乱。
然而，于子方却心中起了疑问：这份名录涉及到全市不同时期的建筑物，分散在全市各个区域，怎么会这么快就被确定下来。
赵英伦的秘书走了进来。
于子方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赵英伦的秘书，问道：“为什么这份名录这么完整？这么短的时间，文物局就能够这么详细的将名录制定出来。”
秘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局长，这些历史建筑，文物局不知道已经报送到市政府多少次了，全被压了下来。”
“于市长，这并不奇怪。其实，文物局有的时候也感到委屈。这些建筑早就应当被列为不可移动产了。李局长说，这些材料已经压在他们局里好几年了。年年报，年年不批。还受到过原来市长的指责，说不能用这些东西来束缚城市建设的发展。一个建筑，里三层，外三层，设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没有那个必要。唉，文物局这么多年来，若有若无，说是形同虚设，一点也不假。”赵英伦说道。
于子方摇了摇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继续看着名录。
过了一会，于子方将名录放到了桌子上：“英伦啊，不看了，你把名录整理一下，写个情况说明，通过机要室报到省委。再给我准备一份，晚上我回家看。明天一早我直接去见邓书记。一来说明情况，二来也听听邓书记的指示”。
于子方知道，这些历史建筑物不用说被评为优秀历史建筑，很多就是评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都不为过。
2
第二天一早，于子方早早就带着头天晚上刚刚确定的“申城首批优秀历史建筑名录”来到了省委书记邓千里的办公室。
“于市长，你们申城市政府办事效率真是令人称奇啊！上午请记者开座谈会。听说会议开得很圆满。晚间，申城市政府就制定出申城首批优秀历史建筑名录，一共73个建筑。半天的时间，完成了全市首批历史建筑保护名录，不用说在海宁省，就是在全国，全世界，可以算得上第八大奇迹。我看可以申报吉斯尼世界纪录了。”
邓书记的态度着实让于子方大吃了一惊。
他静下心来仔细琢磨着邓书记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顿时恍然大悟。
随即，一股深深的自责感涌上心头。自己只顾着一门心思地想向邓书记有个好的交代，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本想着快点处理好这件事，没想到反而因此暴露了问题。
如果当时没有及时向邓书记汇报，而是故意拖延几天再告诉他，那这事恐怕还是会被邓书记知道。
到那时，情况可能会变得更加棘手和复杂。
甚至将在邓书记的印象中，落个不老实，不忠诚的口号。
“这么快邓书记就知道了市政府请记者开座谈会的事儿。而且听起来座谈会的内容，毫无遗漏的被邓书记掌握。看来，这平日里政府这些事儿，全掌握在邓书记的手中。”于子方心中暗自想到，有些后怕，表面没有露出声色。
“子方啊，是不是在合计，我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邓书记见于子方没有言语，继续说道。
“后悔了？这么快就把材料报了上来，这说明你于子方没有和我留心眼啊！”邓书记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于子方身上。
听到这句话，于子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一种轻松和解脱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的决定得到了认可，邓书记对他的信任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动摇。
他感到内心充满了感激和欣慰，同时也对邓书记的洞察力和理解表示敬佩。
于子方明白，邓书记的话意味着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默契和信任。
这种信任不仅体现在工作中，更体现在彼此的为人处世之道上。
“邓书记，你批评得对。昨天开完座谈会后。我们根据记者的建议，由文物局做出一个具体的历史建筑的保护方案。也不瞒您说，这些历史建筑文物局普查工作几年前就开展了。也上报到了市政府，一直被压着。昨天晚间，我把文物局的负责人找来，让他们谈谈情况，文物局同志也很委屈，也承认了申城文物保护工作中存在的问题。有文物局的同志说，几次上报这些材料，还曾经受到过批评。“于子方毫不隐瞒的说道。
”我们国家多次强调，要加强历史文化的保护工作。可放到了地方，政策法规就是推不下去。为什么？无非就是看中了这些历史建筑，产权多是政府的，说卖就卖，想怎么卖就怎么卖。根本不考虑政治利益和长远的城市发展。回过头来看看申城的城市建设，毁灭了多少有价值的历史建筑。把申城由原来一个有丰富旅游资源的城市，变成了一个旅游资源匮乏的地区。什么旅游、观光节，全是对外吹牛皮。“邓千里说话中，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子方啊，通过这件事情，申城市政府上上下下，这种懒政，不作为，乱作为，不考虑城市科学规划和长远发展的歪风邪气，一定要刹住。特别是官场中那种，有钱什么都敢干，没有钱什么都不干的风气，更是要狠狠打击。要让广大干部认清到什么是自己的职责，什么是自己的权力。不能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抽着烟，喝着茶，整天想着吃喝玩乐，把正经的工作丢到脑后去。这次让你去申城上任，担子很重，你一定要扛得住啊！”邓千里知道开始说话语气重了，把话又拉了回来。
“邓书记，您放心，你的教导我全记在心里。当初你让我来申城上任前，找我谈话。那些话，我都记在心里，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激励着我。我决不会让您失望。”于子方说道。
“好了，亚东饭店和亚东电影院的事儿，知道你很为难。这件事情你们自己来决定吧！但是，这73项优秀历史建筑的保护工作一定要做好，做实。一定要让申城人们从你们这届政府开始，让人们感受到我们国家对文物保护工作的重视。不能再象以前那样，皇宫墙外都敢干市场，还起名什么红墙市场。还在皇宫之外，搞了一个什么亚洲最大的商场，没有开几天就黄了。还有，皇城改造了多次，每一次改造，不仅没有体现出对皇城的保护，反而加剧了对皇城的内建筑的破坏，这些都是教训啊！”邓书记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是，邓书记您放心。回去之后，结合冬季供暖工作会议，我一定要将邓书记对申城纠正工作作风的指示，做一个全面的传达。一定要在短时间内，让申城行业之风有一个全面的好转。”见邓千里没有追究亚东饭店和亚东电影院的事儿 于子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亚东饭店和亚东电影院拆除的事情，邓千里没有追究。于子方心里暗自佩服。
邓千里心里很清楚，以他省委书记的地位，想要阻止那两座历史建筑被拆除，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可能给申城的城市建设和经济发展带来巨大的冲击。
更糟糕的是，这还将对负责具体工作的区长以及他们未来的前途造成严重的影响。
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些历史建筑被拆除无疑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但想要保住这两个历史建筑却并非难事，而要保住更多的历史建筑则是难上加难。这件事既鼓舞了具体领导干部的士气，又让他们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这便是作为高层领导的一片苦心和良苦用心。
3
于子方从邓千里办公室里出来，赵英伦也从邓千里秘书办公室里迎了出来。
与邓千里秘书简短话别后，随同于子方向外走去。
“过关了。”赵英伦小声问道。
“过关了，亚东饭店和亚东电影院的事儿，邓书记没有追究。确定优秀历史建筑名录，加强文物保护工作的意见和方案，邓书记也给予了肯定。”于子方说道。
“这件事情，要不要通知一下孟炳孝。”赵英伦问道。
“不用，这件事情不要声张。也不用通过公函告知。让他们区里自己消化吧！过后你单独私下里通知一声。切记，让他们谨慎对待社会反响，特别是要做好两个单位职工工作，不再节外生枝。出了事，可别人保他们。”于子方交待说。
“好，好，回去之后，稳定一下，我通知孟区长，把您的意见转达给他们。”赵英伦这时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邓书记对政府官场的不作为、乱作为，特别是有个人利益什么都敢办，公家的利益完全不顾不管的腐败风气也提出了严肃的批评。期望能够得到彻底的好转。”于子方说道。
4
“小超啊，听说现在你担任东平经济区园总经理了。原来不是陈老板吗？怎么换成你了。和我说实话，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猫腻。就凭你小子，能坐上这个位置。”说话的是马世超父亲，东平区老书记。
老书记在位时，一向严谨自律，选拔任用干部上，铁面无私。那些选上的，没有选上的，自然对老书记十分尊重。
退休在家后，仍然门庭若市，自然是感激的多。
来者除了金钱，只要不是十分昂贵，倒也不拒绝。
老爷子爱养花种草，室内兰花、君子兰不少。
喜欢提笔写字，就有人送来字画。
爱喝两口，就有人想着法的弄来些好酒，品尝品尝。
见礼物贵重了些，就送上自己的墨宝，算是回敬。
“老爸，您说您都退休了。别人请你出山，办个公司啥的，您清高，不给面子。别人的事您不管，我的事您也就别过问了。缺啥，儿子孝敬您。大小我在区办还当过几天的副主任。我知道，那也是人家冲您的面子。“马世超说着，开了一瓶茅台，给老爷子倒上。
“小超啊，你的事儿。如果你在体制内，不用说当个副主任，就冲我的面子，当个副区长也没有问题。为什么在体制内，我可以给你说话，替你说话。那是在为人民服务的岗位上，只要你能够坚持原则，把心思用到全区的发展，用到造福人民身上。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你是私人企业，你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别人的血汗钱。我是怕你把握不住，跑偏了道。”马老书记喝着儿子孝敬的茅台，心里美滋滋的，嘴里还不忘记摆老爷子的谱。
“好，爸。这东平开发园区，您也知道，我是二把手。现在陈总那出了些问题。土地证没有办下来，人家告他破坏基本农田，他害怕公安局抓他，就求我把公司接了。没办法，我不接，公司恐怕会出事。”马世超说道。
“哼，你小子没在背后捣什么鬼。告诉你，什么事情也瞒不住我的眼睛。我问你，公安局把陈先生找了去，有你掺和没有。为什么抓他不抓你。”马老书记这么一问，马世超心里不禁犯了嘀咕。心想谁嘴这么快，把这事告诉了老爷子。
可转念一想，肯定是老爷子在使诈，没有人在这个事情上，没有把握就敢跑这来告状。心里这么一想，就安下心来。
“爸，您别听别人瞎说。陈总进去，还是我托了人。他当着公安局面，写的委托，将财务授权给我。后来，害怕不让他离开申城，就将公司法人转给了我。如果不是乡政府出面做证，我才不接这个烂摊子。”马世超说道。
“这么说，你还帮了陈先生。陈先生那人吧，他做生意上那个精明劲，你还真得学学。要说出了这档子事，也不能完全是他的责任。我们把他招商引资引来了。土地征收本来是政府的事。现在，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出了事，把责任全推到人家头上。这事有点缺德啊。”马老书记说着，把酒杯放了下来。
“如果要是我还在位，我说什么也不会让陈先生进了局子。”马老书记叹着气说。
“爸，这个事儿已经定下了。您就别掺和了。保不准，您还能把陈总请回来啊。现在他已经跑回老家去了，估计今后是不会再回到申城了。”马世超说。
“回不来。小超啊，我在书记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这个事，我心里有数，保不齐就是你小子干的好事儿。怎么这地在陈先生手里就出了事，你接了就没事儿了。告诉你，缺德的事儿会遭报应的。”马老书记有些气愤的说。
“爸，你看，这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喝着喝着，把话又转回来了。”马世超心里有些来气，但还是尽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看着父亲，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理解和支持。然而，父亲却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感受，继续说着那些让他感到困扰的话。
马世超不禁想：难道他们之间的沟通真的这么困难吗？为什么每次都要这样反复地争论呢？
“爸，你今天到底要说什么？”马世超突然觉得老爷子今天绝不是找自己回家吃饭这么简单。
“爸，我问您个事儿啊。陈先生在这个项目里面投资了多少钱啊？是不是全都赔进去了呀？”马老书记一脸严肃地问道。
马世超听了这话，心里一紧，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投了一百多万呢！不过他也说了，只要人没事儿就行，这钱就当是买个教训了。”
马老书记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而且还全赔进去了……唉，真是可惜了。不过既然陈先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这个教训我希望不是通过你的身上得到的。将来有一天他反过劲来，会记恨你的。”
马世超点点头，表示明白父亲的意思。
“如果你还听爸的话，小超，这钱你将来公司把事情全解决，走正正轨后，算算账，给人家退回去。效益好的话，再给些利息。”马书记语重心长地对马世超说道。
他知道这笔钱的来历并不光彩，如果不退还可能会给儿子带来麻烦。
马世超听到父亲的话，心里有些不满：“爸，你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了？”他觉得父亲太过于善良和正直，不懂得利用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取利益。
“向着外人，我这是向着你。这钱本来就是人家投的。我不管你怎么得到的公司，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让人家记恨你。现在你是公司的老总，你算算，这个其目完事儿后，你几辈子都够了。你别以为我是区委书记，不懂经济，不懂公司的事。告诉你，东平区的经济发展，我是有过贡献的。区长那位置，我也是一干就是四五年。我是不想让你因为这个事情，留下后患。”马书记话中有些命令的口吻。
马世超听了老爷子的话，心里不由得一沉。他仔细琢磨着老爷子的话语，意识到其中的深意。毕竟，他在政府办工作多年，受到过不少磨练和经验积累。再加上家中老爷子一直以来的言传身教，让他明白了做人要目光长远、不能只看眼前利益的道理。
而且，他不得不承认，在这次事件中，自己确实在背后动了一些手脚。这些手段或许能带来一时的好处，但从长远来看，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想到这里，马世超不禁有些懊悔。他知道，如果想要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就必须摒弃这种短视行为，学会从更宏观的角度看待问题。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从中吸取教训。
“爸，这件事情我听您的。过后我找个时间，给陈总通个电话，把您的意思转达给他。”马世超这样说，老爷子高了兴，举起了酒杯，和马世超对饮了一杯。
“小超啊，这老是我老马的儿子。你这样想事情，爸就放心了。”老马书记高兴的说。
“来，说说，你把他投资的钱还给他，并且说是我的主意，你是怎么想的。“马书记红光满面，赞许的问道。
”爸，我是这样想的。按理说，陈总把公司交出来，心中肯定不甘。现在出于无奈，害怕进局子。可冷静下来，难免会认为是我暗中做了手脚。一但公司有个风吹草动，他可能就是对公司威胁最大的那个人。特别是将来政府把土地证办了下来，他就有可能拿这个做文章，甚至认为是公安局插手了这件事情，把公安局办案人员告了。毕竟，这个开发区是经过东平区政府区长工作会议通过的项目。“马世超说话，马书记连连点头认可。
”如果我说是我的意思，把他投资的钱退回去。换了我，也会怀疑这背后是我捣的鬼。如果我说是您的意思，他知道您的为人，肯定会对您充满感激。也会认为您的家教严，不能让外人吃亏。这样，他对我的疑心就会打消。爸，您放心，以后有事儿，我会经常来和您请教。“马世超说着，心里对老爷子充满了敬佩。
”好好，小超啊，你这样一想，我就放心了。记住，生意场也好，官场也罢。凡事想己也得想人。人这辈子，没有走不完的路，也没有过不完的坎。人家困难的时候，多拉一把。人家顺利的时候，能帮多帮一把。我在官场这一辈子，遇事不逼人，得理了，也不为难人。但有一点，必须做好自己这个人。”马书记说道。
“爸，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听听您的意见。东平区隆之梦商贸物流中心的其目通了规划委立项审批。亚东饭店和亚东电影院拆除的事儿，也定了下来。现在，孟炳孝区长的儿子找我，想让我参与其目的开发建设。你看这事儿，我答应不答应。”马世超这时候对老爷子已经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