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色光幕所笼罩的三角形的舞台上，夏荷看了一眼崇音，再看白岚，脸上多出了一丝愠色。
“在告诉你这女儿状况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对于你给她装的辅助发声器，你究竟做了哪些改造？”
“很抱歉，那个是商业机密……”
“臭杂鱼，还想不想救你的女儿了？！不把问题源头揪出来，即使我现在治好了你女儿的肺，下次也会出事的？”
说着，她就要拔掉连接自己与崇音的管道。
“既然你这目光短浅的杂鱼不愿意配合，那我也不干了。”
“你这不是见死不救吗？”
面对这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夏荷嗤笑一声，
“她是ai，身体坏掉了把意识上传互联网就行了，我的工作比起救死扶伤，更像修理坏掉的机器，你连机器的问题出在哪都不愿跟我说，我也没必要修了。”
“是吗，可你的女儿觉得此时的舞台相当于手术室，还提醒我别带太多人上来打扰你，她从一开始就把你当做能救助崇音的英雄看待……”
“她很担心崇音，你就这么离开真得好吗？”
“我的女儿？”
“是啊，她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龙亚人女孩啊，除了何家族长白晨，我真想不出还有谁比她更让我印象深刻了。”
至此，夏荷那咄咄逼人的语都降了几分。
“她不是我的女儿！”
“那她是你的朋友？”
白岚说着，注意到了夏荷脸上的浮现的一丝红晕，微微一笑，补充道。
“不，准确来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夏荷的嘴角都快翘上天了，长长的呆毛转得跟螺旋桨似的。
见自己抓住了对方的尾巴，白岚暗喜，并乘胜追击道：
“不仅是你女朋友的期待 ，还有你一开始见崇音出事时的那股冲劲，他们加起来就已经足够说明，你并没有真的把帮助我的女儿看作简单的修理机器。”
“我只是想减轻她痛苦罢了。”
“减轻病人的痛苦也算是救死扶伤，你女朋友一定也是这么觉得的。”
夏荷虽然很讨厌做作的白岚，但也在那一声声的“女朋友”中迷失了自我，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宣告着白岚的胜利。
“真服了你这杂鱼，既然是商业机密，那就不用讲它的详细构造和具体设计了，你就告诉我它的使用方法和功能就行了。”
“好！”白岚按捺着计谋得逞所带来的激动之情，从大衣内袋掏出了一个样本。
见到样本的那一刻，夏荷才意识到，崇音脖子上的圆环，不过是整个仪器中的冰山一角。
整个仪器就像一块哑铃上的铁饼，只不过饼身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电路，铁饼中央有一个半径两三厘米的圆孔，其中围着一圈活塞，包裹着中央软胶材质的细管。
看到这里，夏荷明白了，崇音并不是在脖子外带了一个发声器项圈那么简单，而是整个脖子都被改造成了这个玩意。
是义体，他们给崇音加装了义体。
白岚把玩着样本，开始介绍起来：
“这个是我们公司新研发出的喉咙义体，只要装上他，并拥有一定的调音技术，就能用你想要的音色唱出任何你想要唱的歌曲。”
“也就是说，你们把你们熟悉的音乐软件那套用在了义体上面？”
夏荷看了一眼崇音脖子上的仪器，想起演唱会上她掐着自己脖子的动作，眉头一皱，有些心痛道：
“对于这种要用在人体上的东西，你们之前有实验过吗？”
“有，我们测试人员唱了很久，除了比起自己唱歌喉咙更干，更喘不上气以外没有任何异常。”
“这叫没有异常？！喉咙更干？喘不上气？这玩意让人唱歌的原理是啥？”
“自动变换呼吸道的形状，并刺激口腔神经，控制嘴巴的张合，用小型气泵控制气流的进出……”
“等等，这个过程可以中止吗？”
“如果可以随便中止不就影响唱歌的效果了吗？”
至此，夏荷重重的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像看垃圾一样看着白岚。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杂鱼，你这样设计，这个仪器在唱歌时会不受控制地往肺部榨取空气。”
“这样就算了，你还只给崇音装一个普通的仿生肺，再让重音唱《崇音未来的消失》这种大把时间出气的歌曲，她又不能自己控制每一秒出气的量……我说怎么崇音的肺都快挤成一坨了。”
“啊，原来是这样吗？夏荷小姐的分析还真是厉害呢！”
尽管自己几次强调事故的根源就是白岚，他脸上的职业微笑没有任何变化，这让夏荷有些不爽。
“你这臭杂鱼就只是这样吗？！这个结果说明一件事情，崇音变成这样与你脱不了关系，你就没有一丝愧疚之情吗？”
谁知，白岚反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这也挺好，她是高级ai，真出什么事把意识上传就好了，要是给肉身人类用出了这种事……还好还好。”
听到这熟悉的观点，夏荷一时语塞。
“夏荷！我把你的部下带过来了！”
就在这时，白辰领着一位穿着印着向辰公司标志衬衫的红发ai机器人进来了。
“清风，你终于来了，事态紧急，先把东西摆出来。”
“好！”
清风搬进来一个1.5个白辰那么高的铁箱子。将其轻轻放在崇音边上。
跟夏荷交流了一会，从中套出了一个罐头，里面放着一个仿生肺，准备与夏荷配合，一起把这给崇音换上。
“夏荷大人，请再等一下！能不能把仿生肺部换成纯机械的，我愿意多出些钱！”
夏荷和机器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着白岚，眼神中满是疑惑。
“你刚刚不是说了，出事不就是因为仿生肺支撑不了发声器的气量需求，换掉不就行了……我还想让崇音继续唱歌。”
至此，夏荷彻底愤怒了，如果不是自己的胸口还连接着崇音，她都要冲上去指着白岚的鼻子骂人了。
“出了这种事，你还敢给崇音用你那个破产品？！还有这演唱会，把新生的心智未成熟的ai拉上来当你们的摇钱树，你这是把高级ai当你公司的顶头产品使了！？”
“你知不知道高级ai是完全照着人类去做的，有人正常的七情六欲啊？！叫你杂鱼都算好了，你真是畜生啊！！”
鉴于对方的身份，白岚有些忌惮道：
“夏荷大人息怒……我们知道高级ai的性质，并没有把崇音当作我们的顶头产品。”
“我们的公司本质还是音源公司，真正的顶头产品是那个能自己唱出自己合成的歌曲的义肢，我们只不过想借助崇音来宣传一下罢了……公司上下真就指望一个高级ai一直挣钱，显然不现实吧……”
说到这，一旁的白辰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问道：
“等等？你们不是一直把崇音称做你们的头牌歌姬，你们的招牌吗，现在她进入现实了，就准备要抛弃她了？”
白岚稍加思索，叹了口气，回答道：
“崇音要真如你这样走入现实，就会被困在这副小小的躯体之中，失去跨越空间与时间，永不停歇地为大伙唱歌的超能力……”
“她只是暂时借崇音的名号来帮我们宣传新产品而已……真正的崇音其实一直都在那的调音软件里。”
“所以现在坐在那里的崇音对你们来说只是一种营销手段？！”
“这位小姐也请消消气，生气对皮肤不好……虽然听上去她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个营销手段。”
“但对我们公司来说，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员工，大家都很敬重她；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生的亲人，感情还是有的……等她的热度过去之后我会尽我的抚养义务……”
白岚说着，扭过头去，继续向夏荷请求道：
“所以，能不能帮我把崇音的肺部换成机械的？先把这个演唱会给唱完吧，好给观众们一个交代。”
“你……”
夏荷刚想破口大骂，突然感觉有人碰了自己一下，那手出奇地冰冷，以至于自己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对方手指的温度。
回头一看，崇音已经醒了，她的脸色尽管有些缓和，却依旧十分苍白。
崇音其实早就醒了，刚刚夏荷跟白岚的对话，她全部听在耳里。
“那个，就听父亲所说，帮我把肺换成机械的吧。”
她的声音非常虚弱，却十分激动，甚至想要站起来。夏荷担心她又出什么状况，赶紧按住了她。
“崇音，你身体全身上下刚刚都经历了严重的缺氧，需要好好休息，而且刚刚发现你义体的问题，来不及对其进行优化，继续下去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意外……”
“没事，为了能继续唱歌，这点小问题不算什么……”
说着，崇音向白岚投去期待的目光，“因为我是崇音tato，大家所热爱的虚拟歌姬，对吧，父亲！”
“对吧，父亲？”
“父亲！！”
白岚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没错，你是当之无愧的崇音tato！”
看着这个场面，白辰嘴里全是说不出的酸涩，手不自觉地触碰了一下胸口的伤痕。
事已至此，夏荷也不好说些什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唤来自己的部下，从铁箱里掏出简易折叠床，让崇音躺在上面。
“躯体维修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完成，期间我会切断你的感官系统，你接受不了可以暂时抛弃身体去互联网去逛一圈。”
“不用了，这样就挺好，我正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一会还要唱歌呢。”
夏荷轻叹一声，回头看去，清风已经将所有工具给她整理好了，她向对方点点头，拿起一把十字螺丝，开始了这场让人无奈的“手术”。
……
不过二十分钟，夏荷和部下就将崇音的肺部换好了。
刚刚恢复感官系统的崇音，先是站起来试着唱了两嗓子，发现自己不仅又能正常唱歌了，还获得得了几近无限的肺活量，她苍白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欣喜之情。
她现在真的能像虚拟歌姬那样永不停歇地唱歌了！
她碎步跑回自己的父亲身边，清唱两句，向他炫耀着自己的变化，白岚露出欣慰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夏荷和部下刚刚收拾好器材，按市场价将维修的价格整理好，拿着账单就要去找白岚谈话，看见了这怪异的“父女深情”场面，无名火升上心头。
但看在崇音的份上又不好意思打断这一切，将账单甩给一旁的保安，拉着白辰的小手就要离开这里。
“夏荷大人，这位可爱的小姐，谢谢你们，我今后也会更加努力为各位献上完美的歌声呢！”
“下半场演唱会就要继续了，我让父亲把你们调到vip专座吧！另外你们想要那些周边尽管说，就算已经绝版了我们也可以联系厂商特地给你加印的，或者有什么其他需求，崇音也会尽力满足的！”
崇音看见她们身上印有自己的痛衣，瞬间想起这两人刚刚就坐在观众席上，也许是因为两人抱着两个巨大的玩偶实在有些显眼，她对此印象很深。
在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粉丝之后，她征求了父亲的同意，打算用自己的方式对两人表达感激之情。
面对崇音的谢礼，夏荷原以为白辰会很开心，她赶紧扭头看向白辰，想看到她那倾城的笑颜，却只看到了她浓重的愁容。
“谢谢崇音小姐……我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可能要先行告退了。”
“这样啊……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白辰拉着夏荷，离开了舞台。
“各位观众们，刚刚发生了一点意外，很抱歉给各位观众带来了不便……另外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已经没事了！又能为各位继续唱歌了！为了补偿各位，这场演唱会会延后一个小时！”
两人回到观众席，从座位拿回了白辰的两个巨大玩偶，观众的欢呼声从两人的身边汹涌而过，美妙的歌声再次回荡于体育馆内。
白辰用玩偶遮住自己的脸，用尾巴卷起夏荷的右手，逃命般地离开了体育馆。
夏荷在后面跟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万众瞩目的虚拟歌姬，来到现实以后，终究也逃不过成为可怜打工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