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家有两台灭灾机啊。”
穹顶之下，陈牧舟看着战情图上的信息，微微出神。
几条肉须正扭曲着盘旋在他的脑畔，张开尖细的利齿，啃咬着他的头发——舰娘正在用这种方式，给他修剪着头发。
“嘶……”
头顶时不时传来的拽痛，令陈牧舟呲牙咧嘴。
他对发型并不怎么讲究，
理发这种事情，谁愿意弄谁弄，相比较而言，小白手法最别致，沈语棠的手艺竟然是最好的。
舰娘也逐渐上手，她会从图库里找到喜欢的样子，借助从魅魔那里继承来的知识，上手练习，
为了配合她，陈牧舟甚至不得不吃饱肚子，多生一些头发出来给她练手。
“黄色看得我眼晕。”
姜晨曦道。
“那就改成黑色。”
陈牧舟顺手调整了发色，径直看向卫星图和沈语棠发回的帝国景象。
针对命令系统的‘反弹’，正在以极为惨烈的方式，于帝国各处涌现，席卷为‘滔天的洪水’。
陈牧舟看到，
有‘驿使’在送信飞行过程中，失去了命令的挟制，竟突然调头，撞向了‘寄件人’；
有令徒兵冲了人使府，将高高在上的发令者或拽入泥潭，或挂于杆上；
还有蛰伏于市井的‘世家’阶级，突露锋芒，在最短的时间内，集结力量，重整秩序……
命令系统的受益者，最终遭到了反噬，顷刻间成了矛头焦点；有人则从微末中崛起，集结出了力量；
平民是洪水的主力，但没有明确方向，食物和财富阻碍了他们看得更远，洪水虽凶，但内部尽是小打小闹的涡旋。
然强者恒强。
武力是命令的平替，
‘滔天洪水’之下，屹立不倒的灭灾机，成了神商两大家族的坚盾，
连上尤家那一台，三机像泰坦巨人一般，呈‘品’字之势，虎视眈眈的盯上了帝国最为富饶的东部区域，锁定了神商体系的基本盘。
洗牌后的新秩序，已见雏形。
“只是……”
“为什么这些人都在嚷嚷着为了全人类啊？”
陈牧舟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在他脑袋边忙活的肉须停了下来，其中一条肉须末端展开，呈现为一个光洁的镜面。
“舰长，好了！”
姜晨曦期待道，“……嘿嘿，瞧瞧，怎么样？”
“唔……晨曦，你简直是理发圣体啊！”
陈牧舟毫不吝啬的赞叹道，“……这还是我吗？给我帅迷糊了！”
“嘿嘿，就是。”
姜晨曦笑得眉眼弯弯，“舰长，来梦界，我仔细瞅瞅。”
“……整那么麻烦干啥，穹顶里到处都是传感器，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看，岂不是更好？”
陈牧舟摇头。
“我……我就想近距离摸摸！”
“有什么好摸的……？！”
陈牧舟说着，面色突然一变，“好家伙，晨曦，在这等着我呢？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了！”
“……”
姜晨曦咬了下唇角，面色涨红，并没有反驳。
“晨曦啊，你是一艘星舰！将来是要驰骋星海的，恒坐标体系你吃透了吗？”
“红移规则，光速陷阱，相对论效应你都学会了吗？速度越快质量越大引起的动能转向难题，你都解决了吗？”
陈牧舟苦口婆心道，“晨曦啊，你要争气啊！你家爱豆都要拿到高能物理博士文凭了……”
“你！”
姜晨曦脸色一僵，忽然银牙紧咬，凛眉道，“你一定在装是吧？你可真能装！”
“……我装啥了？”
陈牧舟摊手表示不解。
“哼，你跟百里映萝待了两个小时，当我不知道吗？在我这就装起来了……”
姜晨曦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哦，我知道，你喜新厌旧，嫌弃起我来了！”
“晨曦，话可不能乱说，你这么漂亮，嫌弃你除非我眼瞎了。”
“……那你说说我哪儿漂亮？”
“你哪哪儿都漂亮！”
陈牧舟诚实点头，“而且，你有一种没有被知识侵染的美感，纯粹而通透。”
“……啊？是吗？”
姜晨曦面色一柔，“就你嘴甜。”
“包甜的……”
陈牧舟点头，看了眼刚收到的消息，笑道，“晨曦大美女，麻烦你送我下去，我去往生号一趟，搞点东西。”
“噢。”
姜晨曦恬笑一声，立即有肉须轻柔的将陈牧舟裹起，移送出了飞船。
“……纯粹而通透，嘻嘻，没有被知识侵染……”
“咦，我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
“这狗东西骂老娘是白痴！”
“……气死老娘了，行走体，聚合体……什么体都行，老娘要出去把他爆了！”
晨曦号硕大的舰体突然扭曲起来。
“嗯？”
陈牧舟疑惑的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摇了摇头，走向往生号的船坞。
“有了013、033的加入，下一次技术升级，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让晨曦成为星舰，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着，看向船坞中的往生号，
刚刚的消息是盟约发来的，‘滤素嵌合树’果实打模实验已经成功了，他决定将实验复刻，并先应用在往生号上。
陈牧舟一边忙活，一边关注着光幕，
苍曦林地的战况愈发激烈，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随着命令系统消失，这些前出隔离带的令徒兵会立即溃不成军，逃到北岸去，
没想到遥控嵌合体军团和二号机遭遇的，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剧烈反扑。
‘为了全人类’的呐喊声此起彼伏，他们义无反顾的燃尽自己，但绝不是命令使然，传感器清晰的拍下了他们身心合一的壮烈结局。
不过，他们的呐喊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不出今日，隔离带上将再无令徒兵；而黄粱界，女帝会领受到一支规模不小的援军，使她的首领等级由‘战术级’，提升到‘战役级’。
“……遗诏有点东西。”
陈牧舟大概猜到了殷妃央的‘亡语’效果，只是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实现的，属实被膈应了一把。
就在这时，消停了有一阵子的中微子聊天群突然又活跃起来。
[司律死了。]
协议开幕雷击，陈牧舟‘豁’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
她空灵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哪怕没见过她的尊容，陈牧舟竟脑补出了她的神情。
“啊听快成告死鸟了……”
陈牧舟啧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活计，专注倾听起来。
[……终于迈出这一步了么，人类的魄力真可怕……]
[……积重难返，再坚持……也没什么意思了。]
[可惜了她的权柄，仅一枚，却是连本座也眼红的能量级数。]
“……”
陈牧舟一怔，这群御姐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们好似早就知道有这一出，竟没有人在意女帝是怎么死的。
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复盘起整个过程。
[君上，那她是不是和我们之前预料的那样……白死了？]
有人问道。
[不，她成功了。]
协议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回应道，
[她完成了司韵的接力，利用自己的死亡使权柄暴力耗散，成功释放了该权柄自诞生以来，唯一的一次‘统御令’。]
[果真是暴力耗散……她还是那么狠。]
[君上，‘统御令’的效果是……]
[人类作为智慧族群，在活化有机认知体结算时独立勒名。]
协议应道。
[她还真是……为了全人类啊。]
[她就这么想跟我们繁盛界平级……君上，您不打算把北边……]
[不必，我们必须专注于当下……]
协议道，[……等我再进一步，成为星主，这些都不是问题。]
[吾辈愿为君上赴汤蹈火！]
“……”
陈牧舟‘唰’的一下竖起耳朵，他满面惊疑，感觉自己听到了不得到了内容。
好在她们接下来的讨论，多多少少的解答了他的一些疑惑。
女帝的遗诏，竟然是‘人权柄’的一个大招，
还是在司韵的配合下，才能释放的‘终极大招’。
听这群司主的意思，女帝早先构建的是‘统御系统’，而不是‘命令系统’，
只是‘统御系统’构建失败，‘命令系统’，是她退而求其次的妥协产物。
这两者都是基于女帝的‘旨令’发布，但效果却不同。
‘统御系统’能达到‘信从’的效果，所谓‘信从’，指的是‘相信并听从’，亦或者‘信任并遵从’，
这是一种理想的治理状态，无需复杂的层级节点，效果堪比洗脑，是身心合一，行为和内心的同步服从，
而‘命令系统’达到的效果却只剩‘行从’，即‘行为服从’，身心不一，是强制的、违心的。
‘统御系统’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它的成型，需要起码一条‘统御令’得到绝大多数人的先行认可。
而女帝构建该系统时，提出的旨令便是‘维持帝国的纯洁性’。
这并不是她拍拍脑门，随口便提出来的，这关乎到遗诏上的‘为了全人类’。
她需要一个非繁盛的、不被繁盛侵染的、非机械的、人族本位的，近乎种族洁癖的人类文明，
如此，人类才会在某种被称作‘活化有机认知体结算’的事件中，作为独立种族，留下名字。
如果她不这么做，留下名字的或许只会是‘繁盛’、‘奥夏’，
殷妃央用这种方式，设法为人类博得了一个‘身份’，或者一个‘席位’，
只可惜，第一条‘旨令’的推行发生了意外，导致整个统御系统构建失败，这才有了‘命令系统’这个下位平替。
但自从‘命令系统’问世以来，殷妃央显然从未放弃过‘统御系统’的重建，
于是，她向繁盛界输出‘产品’，开始借助境外司主的力量。
司韵的目的强化，就是她借到的助力之一。
然而，也正是因为司韵的目的强化，使她明白，‘命令系统’再无回到‘统御系统’的可能。
再想发布哪怕一次‘信从级别’的‘统御令’，她有且只有一次机会，且只能发布一个‘旨令’，
身死，权柄暴力耗散，
以所有能量级数，和她的生命，来换取命令执行。
后面发生的事情，陈牧舟便都能顺起来了。
曦阳林地那些令徒兵疯狂的原因，他也随之知晓。
‘为了全人类’，就是女帝的亡语。
随着她的身死，‘维系人类帝国的纯洁性’，已经如‘思想烙印’般，牢牢的锚死在所有人的意识之中。
哪怕他们现在陷于内斗旋涡，从微末中崛起，或强者恒强，
但所有人在对上异化者的时候，有且只有一个态度——清理杂碎！
“……”
陈牧舟沉默良久，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北边那些从崩坏的命令系统中解脱出来的人类，无论再怎么斗来斗去，都是……纯洁且纯粹的人类。
他们……会在殷妃央再也见不到的结算名单上，留下姓名！
“……唉，谁又是傻的呢？”
陈牧舟唏嘘一声，又皱起眉头。
“这条统御令的范围是只限苍曦帝国，还是……”
正这么想着，中微子聊天群里的话题，突然又转到了他感兴趣的地方。
[君上，您说，奥夏再也不会来群里了？它彻底完了？]
[……嗯，都结束了，我在东十字洲清理掉了它最后一个备份体。]
[太好了，终于可以愉快的水群了！]
[话说回来，司颜呢？]
[对哦，司颜不是很能说的嘛，这次怎么没动静？]
[她不会也死了吧？]
[……司绝，不可妄语，乱吾道心！]
[？！]
[司颜为何学吾辈讲话？]
[本尊学你作甚？]
[司颜，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为什么这样说话？本相主呢？]
[……以后，请你们称本尊为凌颜仙尊。]
[……]
[？！]
一干人被司颜整的稀里糊涂，就连协议也关切的问了几句，但司颜并没有给协议脸子，丢了几句话便下线闭关去了。
“……”
陈牧舟也是一言难尽，前几天她还自称仙子呢，这就成仙尊了！这修为……突飞猛进啊！
[对了……司律的权柄耗散了，新生权柄呢？]
这时，司绝突然开口问道。
“！！”
陈牧舟一激灵，刚才光顾着偷听了，竟也忘记占坑了。
[没感应到……！]
协议说着，竟迅速改口，
[……出现了，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