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若有所悟似懂非懂地点头。
琼音笑了一下，并不要求他立刻理解。
他有很长的时间去成长。
她会陪着他。
看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贤明的帝王。
“去吧。先生快到了。”
小皇帝便收起了所有表情，板着一张肉乎乎的小脸进去了书房。
琼音想到这儿，勾唇笑了一下。
最起码时至今日，她未曾有过一时半刻的悔意。
琼音转而又开始思考合适的会试总裁人选。
思来想去，觉得礼部侍郎王孟甫是个极合适的人选。
为人清廉，中正刚直，官位合适，而且与宴璟昀同年科举及第，两人同窗之时便素来不合。
倒是天赐良才。
了却一桩心事，琼音终于松了微蹙的蛾眉。
只宴璟昀那里，或许还要有好一番纠缠。
她实在知道她之前行事过于意气，是她对他不起。
两个人的决断实在难堪。
宴璟昀对她心怀怨恨，她自也理解。
他那样的天之骄子，是没受过任何的拒绝与低看。
母亲进宫来看她时也同她说起过要她缓和同宴璟昀的关系。
毕竟是她有错在先，而宴璟昀在朝堂之上又如此势大，如她如今这般与他针锋相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琼音苦笑了一下。
她自然也想与他相安无事，最起码稳住瑾珩的皇位。
可和缓关系，谈何容易。
只要她身在这皇宫之中，高坐这太后之位一日，便是在提醒着宴璟昀她曾经的背叛与伤害。
她当初话说得那么决绝。
宴璟昀几乎是已经在求她了，可她都没有回头。
如今再去示好，不免显得虚假又伪诈。
先不说她肯不肯，宴璟昀怕是半点都不会接受。
他早已将她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判官落下了判笔，她已然成了彻彻底底的恶人。
轮番针对，也不过为舒他心头恶气。
琼音又忍不住有些烦躁，这一团乱麻的事情，想来便头疼。
不如不想。
琼音重新走回了床榻。
天色尚早，与其胡思乱想，不如睡觉。
寝殿再次安静下去。
琼音再睁眼时，窗外已经大亮。
她瞧了瞧时辰，扬声唤来映水。
“替哀家梳妆。似是到了用早膳的时辰了，哀家去前殿看看皇帝。”
映水低声应诺。
琼音坐着太后轿辇摇摇晃晃地抵达了前殿。
只是还未看见小皇帝，却见从御书房退出来一人。
看见那个无比眼熟身影的刹那，琼音霎时便有些后悔。
她来的不巧。
合该晚上个一时半刻。
两人刚有过争执，她实在不愿再与他虚情假意地你来我往。
很累。但此刻却也已经避无可避。
她自然不能转头离开。
倒显得好似她怯了他。
琼音便只好摆出一个宽慈威严的表情，以此来契合她太后的身份，居高临下望过去的眼眸中再不见任何情绪。
方才所有的纠结后悔已尽数收敛。
宴璟昀刚与皇帝商讨完政事，退出御书房便看到了乘着辇舆的人。
那辇舆之上唯有太后方可使用的凤穿牡丹纹样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倒是得偿所愿了。
只留他一人还陷于过往的泥沼。
宴璟昀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至轿辇之前，拱手行礼。
“微臣宴璟昀恭请太后圣安。”
琼音瞧着他。
他礼行得一丝不苟，言语间也言称恭敬。
却偏偏让琼音生出不自在来。
“宴首辅不必多礼。”
琼音略抬了抬手，让他平身，便不再看他。
等着他从轿辇旁边走过。
宴璟昀直起身子，却未再有动作。
他一双漆黑的双目安静地望向琼音。
琼音在他意味不明的视线下有些僵硬。
方才他倒是摆出了一副礼数周全毕恭毕敬的模样，不过转瞬就露了马脚。
皇家威严岂是有容冒犯的。
身为臣子又如何能直视一国太后。
可他偏偏坦荡地好似未觉，更不曾因如此冒犯的行径而惶恐。
琼音咬了咬牙，终是忍不住开口。
“宴首辅还有事？”
宴璟昀的视线在琼音的脸上逡巡片刻，才磁沉着声音开口。
“娘娘不是来看望陛下的吗？”
琼音的指尖禁不住有些轻颤。
宴璟昀每次见到她都会唤她娘娘，自然而然地略去前面的称谓。
从她是贵妃，到皇后，再到现在太后。
他都只叫她娘娘。
从他口中咬出的字眼分明，落下的尾音偏又极轻，无端生出些缠绵意味。
似乎不对，却又似乎没什么不对。
她甚至不能开口纠正于他。
她自然明白宴璟昀问这话的意味。
她是来看望皇帝。
然这辇舆早已落了地，她却始终不曾下来，就这样端坐着与他交锋。
是有些莫名。
而她原本是想等他过去退下之后才下辇，被他这么一提，却也不得不下来。
她刚准备喊映水，眼前便送上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宴璟昀近前了两步，微微弯腰，“微臣扶娘娘下辇。”
琼音盯了眼前的手掌片刻，终是妥协，轻轻将手搭上了他的掌心。
在琼音放下去的刹那，宴璟昀的手指便瞬间收拢，几乎包裹住了她整只手。
他的掌心温热又干燥，握住她时微微用力，给了她几分力气。
琼音慌乱地垂下眼眸，不敢看他，也不敢去看周围的宫人。
这分明是个极正常的动作。
让她却好似被掐住了喉咙。
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用余光看向宴璟昀。
他轻垂着眼睫，遮住了凤眼里的神色。
他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亦没有如方才那样直勾勾不避不让地看着她。
他好像只是单纯扶她下辇。
为之心旌摇曳的只她一人。
琼音在站稳之后极快地收回手。
垂落身侧的手指轻轻蹭了蹭衣裙。
像是要将方才的触感抹去。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
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终于是小皇帝了。
琼音在看见他的时候几乎是庆幸般松了口气。
她也不知为何，与宴璟昀在一起，她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小皇帝哒哒地跑过来。
刚要牵起母后的手，却发现旁边还立着早已离开的首辅。
方才被轿辇挡住了身影，他都没注意到。
他不由红了脸，后知后觉刚刚跑过来的动作有失了帝王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