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明蹲在窗根，透过窗纸上的破洞朝里面看了有一会儿了。
此时见王大根一脸狰狞地无声大笑，身体颤得跟过电似的，活像电视剧里的大变态。
他嘴角忍不住直抽，随手扔了一颗石头砸在门轴上，门“咣当”一声就开了，“大半夜的，笑毛啊？！”
深更半夜，偏远小院，突如其来的话语随着风声卷进屋，听在王大根耳里扭曲地如同来自地狱的鬼魅，他的笑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轻颤着声音问道：“谁？”
王思明眼珠一转，突然起了玩心，手心里蓦然出现‘变声口香糖’，丢进嘴里嚼了起来，然后嘿嘿一笑：
“大根儿，咋，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王......王老狗？”王大根瞬间瞪大了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炕后头倒腾，慌乱中一下子蹬翻了炕桌，碗和筷子“啪啪”两声掉到炕上。
王思明从窗纸洞中看到这情景，心里有点儿失望，这王大根都敢在灵棚里演戏了，还以为是个胆儿大的呢，没想到也怕鬼？
想着，他从空间取出特制的白色夜行衣，套在身上，又在脸上蒙上了白布，一个闪身“飘”进了屋。
“啪”地一声小石子飞过，煤油灯的火焰晃了一下，然后熄灭。
“大根儿啊，叔来找你了，叔来找你了啊......”王思明站在地上，学着王老实的姿势，微微佝偻着身体，慢吞吞地一步一顿地往炕边走。
月色下，王大根只模糊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朝他伸出了长长的爪子，登时吓得直打嗝，“嗝！别......别过来！
王......王老狗，嗝......你还有啥脸来找俺？
要不是你抛弃俺跟俺娘，俺们咋能受了这么多年苦？”
王思明一愣，眨了眨眼，试探着叫道：“儿子？”
“别叫我儿子！”王大根脖颈青筋猛地跳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嗝也不打了，“现在知道俺是你儿子了？
当年你是咋跟俺娘说的，你说闯关东安顿好后就回来接俺娘，那时俺娘怀俺都三个月了！
可你呢？你呢？你这一去就不回头呀！”
说到这儿，他脖子一梗，两行热泪从瘦瘪瘪的脸颊上流下来，猛地抬起手擦掉眼泪。
“俺们还以为你死在外边了，娘为你守了五年，五年啊！你知道那五年俺们娘俩是咋过的吗？
为了养活俺，娘把自己当男人使，什么重活都干，有一次出去挖渠不小心掉渠里，摔断了腿，后来走路都是瘸的！”
王思明朝前伸出的“僵尸手”落了下来，看着眼前涕泪横流的王大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王大根突然抓起炕上掉的粗瓷碗，疯了似的朝王思明的脑袋砸去。
王思明灵活地往旁边一闪，那碗“啪”地撞在后头墙上，瞬间崩成碎片，飞溅着砸落在地，欻欻的脆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狰狞刺耳。
王大根见“鬼”没砸到，嗤笑一声，吼道：“你说话呀，你咋不说了？！”
王思明：“......”他又不是王老实，他能说啥？
王大根好像也不不需要他回应，眼神空洞，仿佛陷在痛苦的回忆中，“娘成了瘸子，想养活俺更加艰难，后头只能改嫁，你猜她嫁谁了？
嫁给了癞疤！就那个满头都是疮恶心又凶狠的癞疤！你知道这个人！
癞疤媳妇死了，带着两个儿子过不了日子，便天天来缠着娘，最后娘被逼的没法只能嫁了......
可成亲后，癞疤一不顺心就揍俺娘撒气，这些年，俺娘被打聋了一只耳朵，断了一根手指，额头上留下一道一指长的疤......”
“你......你娘现在咋样了？”王思明不自觉地开口问道，嘴里发出的还是王老实的声音，变声会维持半个小时。
王大根的头突然“咣”地磕到炕上，一下又一下，嗓子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没了，没了，俺娘没了！
就在你发电报过来，要把俺调走的第二天！她怕俺不肯抛下她过来，就把自己挂在了歪脖子树上！呜呜呜——就这么没了呀！
娘唉——你咋那傻呀！就算日子过得再差，俺也不愿意离开你啊——”
哭声在简陋的屋子里回荡，像飘在河水里的枯叶，悠悠打着转，找不到归处。
王思明牙齿咬住嘴唇，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时王大根儿蓦地抬起头，“俺们以为你死了，谁知道你活得好好的，还在东北这边成家立业，过得快快活活！
那俺和俺娘这些年算个啥？俺娘为你守那几年算个啥？俺娘这比黄连还苦的一辈子算个啥？俺活成如今这坏种样又算个啥？
你说，你说你不该死吗？该不该？！”
王思明下意识地攥起拳头，王老实是真该死！如果他是王大根，恨不得把王老实大卸三块！
“哈哈哈！”王大根儿癫狂地笑起来，“俺恨你，所以，俺来了！所以，你死了，你要下地狱！哈哈哈！”
王思明心里长叹一声，这王老实还真是造孽啊！
为啥做坏事的是这家伙，可承受痛苦的却是他们这些无辜之人？
王大根晃悠悠地在炕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王老实”，“王老狗，你说，你咋还有脸来找俺？
哦？不对，你没脸了呀！鼻子嘴咋都没了？被阎王爷给切了吗？哈哈！”
王思明摸了摸自己白色的面巾，鼻子嘴巴自然是遮住了。
“没错，是俺把你推给的野猪，是俺害的你，”王大根猛地向前两步，站在炕沿上，啪啪拍打着自己的胸膛，“要找俺报仇就来吧！来呀，杀了俺呀！来呀？！”
王思明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看着王大根的眼神里奔涌出来的疯狂和痛苦。
那痛苦就像烧红的烙铁，一下子烫到了他的目光。
他不由自主地转过身，“嗖”地一下溜出了屋。
“呜呜呜——哈哈哈——呜呜呜——哈哈哈——”王大根坐倒在炕上，又哭又笑，“王老狗，俺看你还敢来！”
他低着头，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弧度，瞬间便又隐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