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你不对劲啊!

吃冰冰的喵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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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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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二色混杂在一起,互相融合,互相吞噬。

在激烈的角逐中,黑色缓缓占据了上风,整个世界也被黑夜笼罩,再也没有了一点光亮。

天道决定的很草率。

祂在此前,根本没想到会这么快做出决定。

但祂觉得,有些事就该草率一些,祂也不知道会在此刻做出决定,那仙界的天道更不会知道手下有个马仔准备开溜了……

让容晓羽再三确认,世间生灵陷入美梦时,确实会将身上的那根线解开,祂的力量也开始弥漫在了人世间。

没有任何的波澜,也没有任何的前奏,世间所有的生灵都陷入了睡梦中。

祂曾说渔夫在祂眼里很弱。

大部分仙人在祂面前都显得很弱。

要不是仙界的天道没有对祂种下了禁制,限制了祂的力量,那这世间不会有情劫。

不服气,想要带着此界灵气飞升的,一拳打死就好。

黑夜里,不管是蝼蚁,还是那些站在此界顶端的渡劫修士,又或是刚刚戮仙,神志尚未恢复的云长生,都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只是在一瞬间,他们就失去了知觉,然后陷入了梦境。

此界的天道开始调整众生的梦境,试图让所有生灵都满意。

祂的目光俯瞰着整个世界,力量再一次开始逸散。

最好满足的是那些孩童和少年人。

他们正处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年龄,而且很是中二。

将热血青年丢进江湖里,让他杀贪官,做侠客。

如果还不能满足,那就让他们在梦里开启修仙之旅,一路斩妖除魔。

那些豆丁大的孩子,给他们一个全部都是吃食的梦境就好。

祂先将这群少年人分门别类,如同流水线一般,统一操作一番,编织出差不多的几个梦境。

然后再将那些刺头给挑出来,单独处理。

“咦……”

“不向往江湖,不向往美女,不向往权势,也不向往金银财宝?”

祂在一瞬间完成了思索,然后将其丢到了一个满是高达的梦境。

见到少年人陷了进去,祂又转移了目光。

“这个看着斯斯文文的……”

无穷高处,一个纯白色的空间中,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挥了挥小手。

“试试二次元?”

“啧啧,还真有用……”

“那颗蓝球上的东西还挺好用。”

于是祂又转移了目光。

小男孩们解决了,现在开始解决小女孩。

“……都混沌之主了,还为情所伤?”

“而且还喜欢被欺负?”

“既然这样的话……嗯……给你来个霸道盐商爱上女奴。”

“保证你在梦里被欺负一辈子。”

“再来几个争风吃醋,手段极其残忍的男配。”

祂挑挑拣拣的给一群小女孩安排着梦境里的剧本。

大部分都只想着嫁一个好人,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也有想当女侠,或者想要修炼的。

还有被丈夫打,现实里想要还手,却不敢的。

这部分被丢进了女皇女帝,女权世界的梦境里。

过程听上去很长,其实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片纯白的空间中,祂又将目光看向了那些已经娶妻生子,又或是嫁为人妻,有了孩子的成年人。

这部分人当然也有没成亲的,还有即使妻子儿女死去,却也没续弦或者再嫁的。

他们已经经历过生活的苦,就连做梦,都显得小心翼翼。

他们之中有一小部分的官员。

官员们的梦境中,每一次升迁都如履簿冰,处处算计。

他们有的阿谀奉承,有的自认为公正廉明,却干不了实事。

经过一系列努力,终于升迁之后,他们心里会有非常强大的满足感。

当凭借着自己的努力终于走到了高位时,官员们也终于解开了身上的线。

至于平民,他们大部分的梦想竟然是吃上一份皇粮。

捕快、衙役等等。

这些职位就算没什么能力,但通过各种关系,也能够混进去的那种。

最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安安,在那混吃等死一辈子。

资历老了,还能够摆摆架子。

这是在梦里,依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至于这个年纪的女人,大部分依然是相夫教子这些事。

“做个美梦需要这么谨慎吗?”

不过既然有需求,那祂就能够做到。

拨弄了几下梦境,满足了这部分人的美梦,祂又将目光投向了那群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们的梦比已经嫁娶的成年人还要谨慎。

大部分老人只想安稳,无病无灾,肚子能够填饱。

“今年能够饱肚子了。”

祂将目光落到了一个老人的梦境,然后将梦境做了一下调整,满足老人心中想象的最美的美梦。

老人的父亲早年是读书人,想要考科举,可家境贫寒,根本凑不够路费。

老人家里也没有别的长辈,于是他爹脑子一拍,将地给卖了。

可惜努力了几年后,最终饿死在了科举的路上。

家里没了地,老人只能去地主家租田。

丰年还好,勉强能混个肚子饱。

要是哪年收成不好,那就只能饿一顿饱一顿,最后勉强没饿死。

当老人家里的田地被他爹卖了之后,他就只能这样一年又一年的过着。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期望每年都是丰年。

于是在他的梦境里,每年都是丰年。

如果地主能够少收点租金就更好了,比如把每亩田需缴纳九成粮食,改成八成半。

可惜,这样的梦,老人没有做下去,因为那一定是假的。

许许多多平凡又或不平凡的愿望,全都在梦中慢慢实现。

可惜,这些只是一个梦。

祂又将目光投向了其他生灵。

兔子想要吃草的时候,没有其他动物捕食他们。

树想要身上的虫子少一些。

这些生灵的美梦最是纯粹,几乎都和生命的本能有关。

只是一瞬间,它们也都陷入了美梦里。

完成了这些后,祂最终将目光投向了修士和妖魔。

九成九的修士都想站在大道的尽头。

有的还想一人得道,全家飞升。

也有的就像霓裳一样,喜欢在红尘里看热闹的。

当然,同样也有为了情情爱爱,不可自拔的。

“安静的睡一会儿吧,希望你们睁开眼,这个世界依然还存在。”

无穷高处,祂如此说了一句。

梦境里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越来越多的人在本能的驱使下,挣脱了身上的线。

当所有的生灵将身上的线解开后,祂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淡淡的说了句。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你们。”

祂一指点了过去,让正在冥河中挣扎的灵魂也陷入了美梦。

当看到他们一点一点解下捆在身上的线之后,祂才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

……

黑暗的混沌中,一个不规则形状的世界漂浮在虚空之中。

祂像是在努力挣脱着什么,用力晃动着自己的身体。

对比起大多数生灵来说,祂很庞大。

但是和近乎没有尽头的混沌虚空比起来,祂又很渺小。

当周边的虚空开启起伏,涟漪开始向着无尽遥远的地方扩散。

“三刻钟。”

祂看着扩散的涟漪,计算着自己这番动静,大概多久后会被仙界察觉。

三刻钟只是估算出来的一个数字,并不准确。

因为仙界的天到底有多强大,祂并不知晓。

或许下一刻,仙界的天就会听到祂的动静,然后将祂扼杀。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赌。

祂开始按照记忆,操控着自己的世界。

“从生命构造上来说,那颗蓝球上生活的生灵,与这一界的生灵很像。”

“除了这边有灵气,那边的灵气已经全部流失。”

“我将生态环境变得和那个蓝色的球一模一样,这一界的普通生灵应该就能够正常生存了。”

祂尝试着将不规则的世界揉捏成一个球,就像搓泥丸子一样,用神念慢慢的揉搓。

“除了比那颗蓝色的球大了一些,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了。”

祂看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两刻钟。”

祂又念出了一个时间,然后将渔夫的尸体取了出来。

“去!”

渔夫的尸体被抛向了祂刚刚亲手捏造的世界。

就在此时,本来死去的尸体忽然睁开了眼,但瞳孔中却依然没有意识。

而随着眼睛的睁开,渔夫的尸体忽然像是一个膨胀的气数一般,开始变大。

轰!

终于,爆炸声响了起来。

黑暗的混沌仿佛被照亮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当光亮消失后,渔夫这具仙人的尸体最终化为了纯粹的物质。

祂再次像是搓泥丸子一样,搓起了渔夫的残骸。

“好像小了那么一点。”

祂语气带着一点嫌弃,吐槽完了之后,又拿出了一具尸体。

这是十万年前被天云天雪杀死的仙人。

祂如法炮制,将这一位仙人的尸体化作最纯粹的物质,然后与渔夫的尸体搓在了一起。

看着大了一号的泥丸子,祂的声音显然满意了许多。

“这样还差不多。”

这颗大号泥丸子飞往了祂的世界,慢慢旋转了起来。

“还差点光啊。”

“总该有光的。”

在祂的世界里,日和月都来自仙界。

如今月有了,还差个太阳。

然而俩具仙人的尸体,也只搓出了一个月亮,那搓出一个太阳,得需要多少仙人尸体啊?

祂计算了一下那庞大的数量,觉得有点脑壳疼。

总不能去仙界试试能不能抓个仙王过来,用仙王的躯体化作太阳,那肯定是够的,不过祂大概是打不过仙王的……

再强的渡劫,那也是渡劫。

能够将一般的仙人当成蝼蚁,但不可能将仙王也当成蝼蚁。

而且真去了仙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哪有跑路跑到敌方大本营送人头的。

“好像只有我自己上了啊。”

好在心里也早就有过这种打算。

“还有最后一刻钟。”

祂叹息着说了一句。

随着祂话音落下,一个少女出现在了黑暗的混沌之中。

少女头发半黑半白,眸子也是一只纯黑,一只纯白。

身上穿着一条黑白二色混杂的长裙。

祂眨了眨眼,周围的虚空慢慢变得明亮。

这种光亮不像渔夫一样,只亮了一瞬,而是时间推移的越久,祂也就变得越发明亮。

终于,明亮的光落在了祂亲手捏造的世界上,照亮了半个世界。

站在黑夜里看,之前消失的圆月,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天际。

阳光回来了,月亮回来了。

黑暗的混沌中,一颗巨大的火球熊熊燃烧着。

那是祂的魂所化。

“还要逃跑呢。”

那颗炙热的太阳呢喃着说了一句。

声音空灵,带着掩不住的虚弱。

禁制已经开始蚕食祂的意识,祂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创造了我,却又带给我无限的恐惧,希望再也不见。”

祂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了句。

说完后,周边的空间开始坍缩,那抹涟漪终于传达到了仙界。

然而荡起涟漪的地方,日月还有世界,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

……

虚无的混沌中,没有前后,没有上下左右。

一个巨大无比的巨人用威严的声音说了句:“浑候,三个轮回纪之后,你会死。”

巨人以星辰为衣,身上披着万千星辰,脚下踩着星河。

声音吞吐间,有无数星辰在祂的身体里破灭,又有无数的星辰迎来了新生。

“太上,三个轮回纪,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这么长的时间,谁又知道在这期间会不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在无尽遥远的另一边,同样有一个巨人脚下踩着星河,身上披着日月星辰。

祂叫浑候,是真正的混沌之主,而不是容晓羽在梦境里编造出来的那种。

混沌似乎没有尽头,混沌之主的上方或许还有更高的境界。

但从修炼至今,浑候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生灵。

眼前的太上,已经是祂遇到的最强的对手。

在凡人眼中,他们已经是不可名状,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生灵。

任何对于这种生灵的猜测,或许都是对的,也或许都是错的。

时空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岁月无法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对于他们而言,世间生灵所求的东西,他们唾手可得。

在无尽的混沌中,唯有更进一步,才能吸引到他们的目光。

也因此,混沌和太上在此对峙了一个轮回纪。

凭着冥冥中的感应,他们都认为杀死对方,自身就能找到更上一层楼的契机。

一个漫长的轮回纪过去,他们无法奈何对方,却依然没有退缩的打算。

而在经过又一次的漫长等待后,浑候终于露出了破绽。

“根据推算,三个轮回纪之内,此地不会有外人来打搅。”

“所以三个轮回纪之后,你一定会死。”

太上用冷漠至极的话语说了两句。

“是吗,外人确实不会来打扰,但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浑候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了当的继续道。

“你可曾听过,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似乎是为了验证浑候的话语。

咔嚓一声轻响。

披在太上身上的星辰外衣忽然碎了一角,一颗炙热的恒星猛然撞击虚空,带着祂自己的世界和月亮,脱离了此地。

太上想也不想的使用了时光回溯,想要阻止这件事。

然而浑候同样使用了时光回溯。

俩人本就旗鼓相当,当一方想要改变时空,另一方却想要强行干预,那过往的事情不会被改变,而未来的事情,依然是未知。

“你也露出了破绽。”

浑候的声音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俩人都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而这一次,不知又要对峙多少个轮回纪。

不管对峙多久,都已经与那个逃跑的世界无关了。

飞升仙界后的仙人会变得如何。

为什么会有百万年一降的三灾五劫。

飞升仙界后,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抬头望天,就可以得到太上忘情的后续功法。

这种种隐秘,那个逃跑的小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

祂现在正在为自由欢呼。

祂想趁着最后的时间,亲身看一看这片无尽的混沌。

祂想去感受混沌的美,想去触摸混沌中的五颜六色。

那是自由的芬芳。

……

“多谢。”

“合作愉快。”浑候听着耳畔的声音,笑了笑。

看来小家伙最后还是反应过来了,到底是谁帮的祂,祂的种种猜测和预感又都是怎么来的。

……

……

时间静静的流逝着。

在美梦中过去了无数年的生灵终于开始逐渐清醒。

第一个醒来的,是容晓羽。

她抬头仰望着天空,看到了化为烈阳的祂。

祂一直说自己很强,如今容晓羽才知道,祂到底有多么强大。

“渔夫这样的仙人于你而言,确实只是一只蝼蚁。”

漆黑的混沌中,一个巨大的火球漂浮在其中。

祂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体,那个围绕着巨大火球转圈的小球。

“真是弱小啊。”

祂看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魂与精神化为了烈阳,而身体只化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球。

如此对比,那副身躯确实太弱小了一些。

祂偏移了目光,看向了率先从梦境中醒来的容晓羽。

“如果我曾经不是天道,如果我的魂没有被限制在这个小小的躯体中……”

祂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没了声音。

祂本该更灿烂的,可惜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如今,祂终于挣脱了枷锁,可惜却要死了。

这一次逃亡,祂已经用尽了所有的手段,也触发了太上留下的禁制。

在不久的将来,天上的烈阳将会失去意识,只会本能的播撒阳光,散发光和热。

“对了。”

“差点忘了这事。”

烈阳再次碎裂了虚空,像是在暗无边际的混沌中寻觅着什么。

祂看到了绚烂的光,看到了朦朦胧胧的星团。

最终,祂停留在了一个有着微弱灵气,但却没有生灵的星体旁,然后慢慢将星体牵引到祂的身旁,绕着祂转。

“以后太阳会一直在混沌中前行,遇到灵气浓厚的世界,你也可以像我一样,将世界牵引到太阳的引力范围内。”

“好,如果到时候,我还记得的话。”

被祂注视的容晓羽回答了一句。

而祂像是有点放心不下,又如法炮制的重复了之前的行为。

当火热的躁动停止,已经有好几个星体在绕着太阳转圈了。

“如此做,就可以了。”

祂真的只是示范一下而已。

这些有微弱灵力的星体,就算将整个世界的灵气聚集到一起,也不一定能供应出一个元婴修士。

好在祂的生命虽然即将走到尽头,可容晓羽的时间还长。

应该有时间慢慢寻找充溢着灵气的世界,用来扩张祂自己的世界。

仙界的天或许曾经也是如祂这样,在混沌中寻找灵气充溢的世界,然后收归己用。

只是后来遇到了浑候,俩人对峙了无尽岁月。

自那之后,仙界的仙灵之气得不到补充。

渡劫修士飞升仙界,仙界也不再向下界回馈仙灵之气。

轰!

太阳前行的速度慢了下来,阳光像是更耀眼了一些。

“该起个自己的名字。”

从前的生灵都称呼祂为天道,这个称呼祂其实不是很喜欢。

因为曾经祂头顶的那位,也被称作天道。

“既然化成了太阳,那就叫做烈阳好了。”

祂看向了自己的身体,将阳光洒落。

“这一界,就叫做烈阳界吧。”

声音好似又虚弱了一些。

祂感受着越来越模糊的意识,斩出了最后的力量。

一个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从炙热的火焰中走了出来。

“我还有最后的事情要去处理,做完了这些事之后,我也就该死了。”

“到时,你就是此界的天道。”

“什么事?”容晓羽问了句。

“找一个人。”

“找谁?”

烈阳闻言笑了笑,祂抬起手,像是抚摸后辈一样,摸了摸容晓羽的脑袋。

“虽然我有七情六欲,可从我诞生至今,只有两个人得到了我的偏爱。”

“因为愧疚,所以偏爱你。”

“愧疚?因何愧疚?”

容晓羽问,而祂却没有答。

容晓羽修了太上忘情,一步步成为了最适合的天道继承者,这一切好似都是因为巧合。

但世间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至少对于天道来说,在此界,这世间没有巧合。

烈阳没有回答,容晓羽也就没有再问这个问题。

像是为了打破尴尬,祂又补充了一句。

“因为意气相投,所以偏爱他,他应该算是我唯一的朋友。”

“他是谁?”容晓羽闻言,又问了句。

“天云。”祂语气淡淡的道了句。

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身影缓缓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在少女消失后,容晓羽忽然愣在了原地,风吹过,发丝拂动,青衫猎猎作响,

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如同狂风海啸一般朝着她涌去。

她看到了大地的颤动,看到了海啸的汹涌,看到了硝烟与岩浆混合,喷洒而出。

她看到了生灵的诞生,灵魂的哀嚎,还有众生的轮回之地。

像是明白了什么,容晓羽忽然道了句。

“止。”

声音落下。

大地不再颤动,海啸不再汹涌,岩浆不再喷发。

世间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

“原来如此。”

这片天地的权柄,已经在向着她转移。

“或许此界已经不需要天道了。”容晓羽轻轻抬起手,感受着这世间,慢慢熟悉着身体里的力量。

“还是需要天道的。”是烈阳的声音。

权柄还没有完全转移,祂依然能够如同以前一般,无处不在。

“至少此时此刻,还需要有一个人握着线,将这芸芸众生给捆住。”

“否则,他们会再一次抓住来自仙界的线,一圈又一圈的捆在自己身体上。”

“到时,那位只需动一动念头,这一界就会被祂收回。”

空灵的声音在容晓羽的耳畔响起,片刻后,周围又恢复了寂静。

许久过去,当柔软的风声再次响起,容晓羽这才点了点头。

“确实该如此。”

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总不能再羊送虎口。

温暖的阳光下,一袭青衫的身影缓缓升空,就如同曾经的烈阳一般,她也站在了无穷高处。

那里不管仙凡,皆是不可知,亦不可触摸,好似存在,又仿若不存在。

与烈阳不同的是,烈阳在这里的时候,周围是一片纯白。

而容晓羽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周围只有无尽的漆黑。

仔细看,却能发现,那不是漆黑,而是虚无。

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放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到。

只有一袭青衫的身影站在那里,俯视着整个天地。

似乎是觉得太安静了,容晓羽抬起手,秀气的手指抚摸了一下心口。

一缕火焰从她的心口流淌到了指尖,火焰在这一片虚无中化为七彩。

容晓羽早已没了亲人,师尊也在一个对她而言遥不可及的世界。

这七彩的火焰,是吞服下七情花之后,所保留下来的唯一颜色。

“云朗。”

她念出了一个名字,于是火焰在虚无中摇摆,慢慢变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忘。”

“也确实该忘了。”

话语声落下,虚无中再次恢复了寂静。

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此刻,如果仔细听,能够听到火焰滋滋燃烧的声音。

声音很轻,很微弱。

这虚无空间中的火焰或许会就这样燃烧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又或是许多许多个元会。

如果小心保护,燃烧一个轮回纪,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世间,众生终于全都醒了过来。

就像烈阳说的那样,在醒来后,发现梦只是梦,他们终究还是会去寻找那根自己的线。

然后一圈又一圈的将自己捆住。

与其被仙界的线捆住,让此界再次落入仙界之手,那还不如由容晓羽来捆。

数不清的无形丝线从无穷高处垂落。

从梦境中醒来的生灵一下子不再迷茫,然后开始如同往常一般生活。

山野动物们维持着自己的生态链。

妖兽感觉到了天地间似乎发生了变化。

在记忆里,仙战又刚发生不久,世间好像回到了远古的蛮荒,变得很危险。

于是大部分妖兽都选择隐蔽了起来。

凡人们依然在悲痛亲人的离去。

仙战虽然结束的很快,但渔夫的阵法在启动的那一刹那,还是死了太多的生灵。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没有了仙界,这里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许许多多的渡劫修士死了,但对世间生灵而言,只要修士还存在,那他们依然是蝼蚁。

而修士依然高高在上。

除非天意觉得这样的世界不对,想要改变。

如此,烈阳界才会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等等,天云。”

虚无的空间中,容晓羽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她想要将自身的力量降临人世间,可刚一起身,容晓羽却发现自己现在居然动不了。

这片天地的权柄如同巨浪一般朝着她汹涌而来,想要继承天地的权柄,成为真正的天道,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而在这段时间里,她并不能做出任何的行动。

“最让你愧疚的人吗?”

仿若永恒的虚无中,容晓羽轻声低语着这句话。

她想起了烈阳之前说的,虽有七情六欲,可从诞生至今,祂只偏爱过两个人。

一个是天云,因为意气相投。

另一个是容晓羽,因为愧疚。

……

……

周国。

云府。

神卦拨弄着罗盘,灵光在其指尖交叉而过。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以往推算的时候,飞升概率一直都是九成八。

就算被一帮子渡劫修士威胁,那飞升概率也没有掉出过五成。

然而此刻卦象显示,他此生已经飞升无望。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

最离谱的是,明明飞升无望,可卦象中显示,此刻如果去渡飞升雷劫,成仙的概率是十成十。

飞升和成仙不是一回事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众渡劫修士都被强行入梦,如此反常的事,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此界,能做到如此事的,只有三人。

一个是十万年前的仙。

一个是渔夫。

如今这两位已经死了,那做这件事的到底是谁,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以往只知道祂很强,但却不知道祂到底有多强。”

“如今,终于是知道了。”

神卦将罗盘收起,然后看向了坐在屋顶的武极。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你看这里有人惊讶吗?”武极反驳了一句,然后背着宽大的巨剑,离开了屋顶。

神卦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到那一张张淡定的脸,抬手扶了扶额。

也对。

渡劫修士,当然是喜怒不形于色。

就算世界变化再大,他们也能坦然面对。

“长生道友还未醒,有功夫惊讶,还不如想想办法还了这次的人情。”

有个书生模样的渡劫修士摇了摇手里的折扇,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说完,追逐着武极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里。

“三石道友说的有理,有惊讶的功夫,还是想想该怎么还了这次的人情。”

又有一个渡劫修士说了一句,然后身影消失。

他的话语像是引起了连锁反应,院子里的渡劫修士们互相打量了一眼后,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如果不是云长生,那他们迟早成为渔夫的奴仆。

这恩情太大,因果也太大,不报,念头永远不会通达,或许还会成为修行的阻碍。

而且他们都是渡劫修士,一个个都即将渡劫成仙,任何可能影响到心境的事,他们都不会去尝试。

毕竟成仙雷劫的最后一劫,名心魔。

世界的变化可以以后再去观察,但报恩的机会,可是很难遇见的。

“长生道友。”神卦念叨着这个名字,想起当初跟在林夕身后的小修士,摇了摇头。

这世界变化真快。

明明几百年前,那还只是个小朋友,如今却已经是道友了。

放在很多时候,几百年的时间还不够修为高深者闭关。

不过,谁让这是修仙界呢。

在修仙界,一切皆有可能。

神卦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然后一步跨出,来到了云长生所在的房间。

此刻房里已经聚满了人,李月、林夕、武极……

甚至就连猴子也来凑了凑热闹。

猴子来了,那几棵树自然也来了。

几个树根破开了地砖,在那探头探脑的观察着。

“意识沉沦在无尽的情感浪潮中……这,此种情况,闻所未闻啊。”

“是意识迷失了吗?”

“我这里刚好有一件安抚神魂的法宝,让我来试试。”

书生模样的渡劫修士拿出了一朵莲花形状的法宝。

法宝的模样很朴实,和普通莲花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看着躺在床上,眉头紧皱的云长生,摘下了一片花瓣。

花瓣被分离后,猛然间迸发出一阵神光,飞向了云长生的额头。

云长生紧皱的眉好像松开了一些,片刻后,又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十方道友,你也太小气了,一瓣花瓣哪里够啊。”

“我小气?仙魂莲长在至阴之地,十万年才开花,我运气好,见到此花时,已经含苞欲放。”

“尽管如此,我也等了一万多年,才等到了花开,最终将这花炼成了法宝。”

道号为十方的渡劫修士虽在念叨着手中之物来之不易,但却也不再吝啬。

他将花瓣一片一片的摘了下来,每一片花瓣落下,都会绽放神光,然后自动飞往云长生的眉心。

一直到荷花只剩两片花瓣时,云长生紧皱的眉终于松开了。

“情况暂时已经稳定,这十天半月的,他的意识不会再继续往深处沉沦了。”

十方说完,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

意思是该你们上了,他已经没辙了。

顿时间,一众渡劫大佬开始各显神通,有的施展高妙的法术,安抚着云长生现在的状态。

有的想要钻进云长生的意识里,却被众生的情感弹了回来。

还有的给云长生吞服了各种丹药,但收效甚微。

一通操作后,云长生还是昏迷着,但状态已经好了许多。

“师娘。”

“嗯?”

“师娘好像对此并不担心。”

“当然是担心的。”林夕答了一句,她抬手,拂动衣袖,将正在给云长生喂香蕉的猴子抓了回来。

这猴刚刚差点用香蕉糊了云长生一嘴。

“再有十天半个月的,我应该能够恢复到仙人境界。”

“到时我自然有办法。”

“至于现在,只要相公的意识没有完全沉沦就好。”

这也是林夕任由这帮人折腾云长生的原因。

这帮人越折腾,云长生的情况就越稳定。

只要情况不再恶化,那她就有把握。

而且……

林夕感受着与她紧密缠绕的命魂。

只要还活着,哪怕意识真的沉沦,那也有救回来的机会。

……

……

“师尊。”

“何事?”

“这里我看不懂。”

“龙虎交会,自成金丹。”

正在闭关的天云睁开了眼睛,他接过天雪递过来的玉简,神念扫过玉简中被特别标记了的段落。

“了却人间事,自可成金丹。”

他用神念扫完后,语气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一旁的天雪眨了眨眼,靠的更近了一些。

她伸手理了理散乱的裙摆,抬起如同瓷娃娃一般的脸。

看其稚嫩的眉眼,应该也就十五六的样子。

“明白了,师尊。”女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明白了,那就修行。”

“哦。”

天雪应了一声,但是却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何事?”天云无奈的再一次睁开了眼。

如果不是为了将道统传下去,他是真的不想收徒弟。

传道授业这种事,实在是太麻烦了,很耽误修行的时间。

对了,晋升渡劫了,那也该布下欺天之阵了。

天云一边应付着自己的小徒弟,一边想着修行的事情。

“那个,师尊,你能像当初带我过来时那样,碎了虚空,咫尺天涯吗?”

“……”

天云沉默了一下。

早知道就过几年,等这丫头年纪大些,成熟一些,然后再收徒。

哪像现在,这年纪还是爱玩闹的年纪。

实在是头疼。

每一个隐仙几乎一生只会收一个徒弟,所以他们都不怎么会教徒弟。

天云也一样。

他冷着脸,摆出师尊的威严,想要让小姑娘知难而退。

然而小姑娘却一点也不自觉,她像是没看见天云的脸色,自顾自的继续道。

“师尊,你没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不思进取,只知玩闹,罚抄门规八十遍。”

“那师尊,抄完八十遍门规,你是不是可以再带我体验一次咫尺天涯?”

“……?”

“抄三百遍门规。”

“师尊,抄完了三百遍门规,你是不是……”

“……”天云。

他轻轻拂了拂衣袖,面前的小姑娘顿时消失不见。

两天后。

“师尊,我抄完门规了,你能不能……”

天云再次拂动衣袖,将外面的声音给屏蔽了。

九年后。

清静了一段时间的天云从闭关中苏醒,他走出了房间,神识笼罩了整座府院,寻找着天雪的踪迹。

“雪儿。”

“师尊,你出关了啊。”

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的天雪提着裙摆跑了过来。

她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眼不再稚嫩,身体看着比九年前更成熟了一些。

但也只是身体成熟了。

看其眨动的眼眸,依然保持着九年前的无邪。

“你该去处理红尘事了。”

“好的,师尊。”

天雪大概早就已经忘了当初缠着天云,想要再看一次咫尺天涯的事情。

她听到天云的吩咐后,点了点头,然后拿着天云给的护身法宝,离开了这里。

这一去,就去了数十年。

而天云也终于真正的清静了几十年。

……

……

“师尊,我好累。”

天雪回来了,她真的长大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

她抬起眸子,那份无邪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沧桑。

而修为,也已经到了化神。

“这是大部分隐仙都会经历的。”天云点了点头。

他抬起手,如同几十年前一般,摸了摸天雪的脑袋。

“你是幸运的,许多在红尘里挣扎的散修仇家满天下,连和亲人生活一世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他可能是觉得不妥,于是收回了手。

府院里恢复了安静。

历经世事的天雪不再顽皮,也不再缠着天云,想让天云给她表演咫尺天涯。

她很努力很认真的修炼,成为了一个安静的修士。

又是许多年后。

“这是云雪剑,如果无聊了,你可以跟她说说话,解解闷。”

“多谢师尊。”

天雪行了一礼,接过了天云递过来的剑。

“别整天闷着个脸,沉迷于过去,对修行不利,生老病死,这是凡人的必经之路”

“师尊,雪儿明白的。”

说是明白。

可真的将亲人完全放下,又用了许多年。

一直到天雪晋升至炼虚期,她才放下了真的放下了。

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家人已经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汇。

放下心事的她再次堵了天云的门。

她炼了一把剑给天云,然后笑着道。

“师尊,那个,你能再表演一下……”

她用手势比划着。

“就是这样咻的一下,就能从极南到极北。”

“……”天云。

为了庆祝天雪勘破往事,他还真的表演了。

他身前的空间一片片的碎裂,宛如镜面的碎片映照着俩人的影子。

一眨眼的功夫,天上就有飞雪飘落,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飞雪吹乱。

“好漂亮。”天雪用指尖接过一片雪花,一瞬间就迷上了眼前的景色。

“你在红尘里的时候,没有看过雪吗?”

“师尊,我家乡几百年都没有下过雪。”

“原来如此。”

天云点了点头。

当初收徒的时候,他也没有关心过天雪家乡的气候。

“如果喜欢,那就一直下雪吧。”

当俩人回去时,天云看着天上的太阳,说了句。

他对于天象并不关心。

风霜雨雪,又或是青天烈日,都不会影响他的修行。

不过既然天雪喜欢雪,那府院就一直下雪吧。

有个好心情,休息进度也能更快一些。

经历了这件事,俩人的关系比起以往,好像要更亲密了些。

但俩人对此却都没有察觉。

天云已经在忙着渡飞升雷劫的事宜,而天雪则一如既往的安静修行。

就如天云所想的那样,在漫天风雪中,天雪的修行速度要比以往更快了一些。

看来有个愉快的心情,确实能更好的修行。

时光匆匆而过。

某一年,外面突然地动山摇。

强烈的动静将闭关的俩人惊醒。

出关时,抬头望天,却看到飞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波澜壮阔的大海悬浮在了天际。

“日月颠倒,星耀如日,蔚蓝大海悬浮于天,这是何故?”

这异象正是第一次仙临。

可此界对于这种天地异象没有丝毫的记载。

抱着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的心思,俩人虽然关注着外面的动向,但大部分时间依然在修炼。

过了几年后,俩人大概知道,此界来了个仙人。

又过了许多年。

府院的门被打破。

闭关的俩人这才发现,他们好像是个子最高的人了。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

本来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然而打着打着,在种种侥幸和意外情况下,竟然打赢了。

天雪突破至渡劫,一面仙器镜子叛离了仙人。

仙战画上了句号。

天云看着受伤的天雪,心中像是触动了什么,道了句。

“情劫啊。”

他与天道约定,不将情劫降给天雪,这才带着受伤的天雪回了府院。

回去后,他暂时放弃了飞升的计划,开始准备渡情劫。

等天雪伤势彻底恢复后,天云彻底闭关不出。

偶尔天雪有事来找,他也是冷漠应对。

“师尊。”

“何事?”

“师尊有心事?”

“没有。”

“哦。”

天雪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却总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就像是扒光了衣服,被人给浑身上下给看了一个遍。

她赶紧摇了摇头,将这种奇怪的想法赶出了脑海。

时间继续向前流逝。

此界生灵不飞升,终究会在时间的冲刷下,走向终点。

天雪原以为天云会在近几年飞升,毕竟天云的积累已经够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如她所想。

仙战之前,一直在准备飞升事宜的天云,近些年对于飞升之事似乎一点都不热衷了。

而且天雪总觉得,天云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结合天云一直闭口不谈飞升之事,几经试探,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情劫?”

在连番试探下,她终于从天云口中得知了答案。

“如果是情劫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师尊认清自己。”

“……?”天云。

他总觉得,以天雪的性子,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到底是哪里不对?

“帮我认清自己?”天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对,帮你认清你自己。”天雪点了点头,她纤纤玉手撩动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坐在了天云的对面。

“情劫本就是一个认清自己的过程,只需知道你喜欢我,或者不喜欢我,就可以了。”

“我们是师徒。”

“那就是说,你不喜欢我喽?”天雪眨了眨纯净的如同琉璃的眸子,将散落的裙摆收拢。

“师尊,据说渡情劫时,天道会往渡劫人的意识里,塞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这是真的吗?”

“真的。”

“那你对这些记忆有感觉吗?”

“这只是情劫而已,我需要勘破。”

“我现在就在助师尊勘破啊。”

总感觉事情在往越来越诡异的方向发展。

天云在情劫的驱使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天雪的提议。

俩人说好,发乎情,止乎礼。

然而只是三年的功夫,这个约定就被双方作废。

“我喜欢你,雪儿。”

一个雪夜里,天云第一次告白。

他说,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还说,要等天雪一起飞升。

俩人带着云雪和雪云剑,漫步在世界各地。

他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可这一切却又是真的存在。

如果这是梦,那他愿意一直沉沦在这梦境中。

一直沉沦到,永远……

就在天云的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时,一句句飘渺的呼唤声轻轻响起。

这声音时近时远,有时远在天边,有时又好像近在咫尺。

“醒来。”

“醒来。”

“云长生,醒来。”

“相公,怎么了?”天雪将头发盘起,坐在镜子前。

见到天云呆愣在原地,于是问了句。

“哦,没什么。”

天云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走到天雪身旁,张开手,将身前的人拥在了怀里。

哪里有什么声音,一定是听错了。

可能是情劫的原因吧。

天云的思绪飘散开来,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他怀里的天雪忽然开口。

“醒来。”

“醒来。”

“你认真看看,我到底是谁。”

“你是天雪,我的娘子啊。”

“你再看。”

“你是……你是……”

天云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一些记忆的片段在他的脑海中疯狂闪现。

与此同时,天空之上,一双眼眸睁开,这双眼一只纯黑,一只纯白。

“你不该喊醒他的。”

“他该醒了。”天雪语气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她说完,仰起头,将额头抵在天云的下巴上。

“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你是……你是……师尊……娘子……”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虚幻。

画面突然一片片的崩碎。

不管是天空的那双眼,又或是天雪,全部都消失不见。

众生的情感再次冲刷而过。

“我是……”

“我是……”

“我是云长生!”

破碎的记忆渐渐完整,化作了洪流,回归到了原处。

而在众生情感的冲刷下,更多的记忆朝着他涌了过去。

这一世的。

上一世的。

乞丐的,将军的,和尚的,捕快的……

一世又一世,好似永无止尽。

然而最深刻的,依然是那份属于云长生的记忆。

他再一次混乱,再一次陷入了癫狂,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而在这片虚幻的世界里,还有另外两种力量在角逐着。

轰!

终于,这片虚幻的世界被打碎。

在轰隆隆的响声中,这里的一切都重归于混沌。

而陷入混乱的云长生,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另外两种力量的角逐似乎也已经分出了胜负,双双消失在了这里。

当这个世界只剩下云长生时,他却在这破碎的世界里看到了另一个人。

“天云?”

“这世间早就已经没有天云了。”

那个人如此说了一句,语气很是洒脱,说完,也消失在了这片虚幻的世界里。

“这世间已经没有天云了。”

云长生同样很是洒脱的笑了笑,他留下了这最后一句话,意识向着高处拔高。

……

……

周国。

云府。

躺在床上的云长生眼皮跳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那柄名为人间的剑,还被他握在手里。

而在他眼睛睁开的一刹那,院子里一株桃树忽然剧烈摇晃了起来。

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已经很虚弱,祂甚至已经维持不住自己的形体。

那双一黑一白的眸子扫过云府的院子,烈阳那虚幻的身影想了想,然后向着下方飘去,附身在了桃树上。

那是月阴阳的一具化身。

天人的化身,用来暂时承载曾经的天,这很合适。

砰!砰!砰!

桃树猛然晃动,将树根一根根的从地底拔了出来。

“我以为,醒过来的会是天云。”

烈阳挥动了一下桃枝,慢慢化作人形。

祂曾经虽然近乎对此界全知,但也有不知的事情。

比如天云。

天云是唯一破开了这一界,去往了其他世界的生灵。

从那一刻起,天云的命运对于烈阳而言,是不可测的。

祂也不知道这一次醒来的,到底是云长生,还是天云。

如果是天云,那就唠唠最近发生的事。

然后带着天云看一看现在的世界,这是祂努力了许多年的成果。

因为修了太上忘情的天云,确实是祂的知己好友。

可惜,现在醒来的是云长生。

“我本不想杀死你的。”

桃树最终变成了少女的模样,祂顺着裂开的地面,一步步的朝着里屋走去。

如果醒来的是天云,那屋里的人就不用死了。

因为容晓羽喜欢的是云长生,而不是天云。

只有云长生不在了,容晓羽才能化作最纯粹的规则,守护这个世界。

然而现在醒来的是云长生。

那么屋里的人,就必须要死了。

祂必须要将容晓羽心里的最后一个结解开,才能放心的离去。

“不想死的,全部都闪开。”

烈阳的声音带着几丝沙哑。

屋里的人也认出了祂到底是谁。

这一界的渡劫修士最忌惮的就是祂,之前祂又使出了将整个世界拉入梦中的手段。

这种种原因加在一起,让屋里的一众渡劫修士不敢妄动。

“得罪了。”武极拿出宽大的巨剑,想要拦住。

天人是天道的狗。

然而现在对面的少女,已经不是天了,武极自然也就能出手了。

“滚!”

烈阳轻轻点出一指,就让想要动手的武极失去了行动能力。

如果不是想着面前的人或许对容晓羽还有用,祂现在已经下杀手了。

作为曾经的天道,祂自然知道狗链在哪里。

武极在祂面前没有反抗的权利。

“如此看着,终归是念头不通达。”

又有渡劫修士想要出手,折扇飞舞,想要挡住烈阳的脚步。

“退!”

祂使用了尚未完全交付的天道权柄,将这里的人全部驱散。

终于,烈阳来到了云长生的面前。

祂看着云长生手里那柄名为人间的剑,忽然笑了笑。

“我曾和晓羽打了个赌。”

“她说你不会踏上成为天道的路。”

“我说你一定会踏上成为天道的路。”

“看来,我赌赢了。”

这柄名为人间的剑,掌握着人间的权柄,是天道权柄的一部分。

握着人间的云长生,自然也踏上了成为天道的路。

也是人间的力量,让云长生拥有了屠戮仙人的实力。

“所以,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你都该死了。”

云长生去争夺天道,容晓羽会不会让,这可不好说。

到时候又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天道。

就算云长生最后真的克制住了,不去争,可他存在的本身,就已经影响到了现在的天。

这是烈阳所不允许的。

已经走到床边的烈阳抬起手,修长雪白的手指点在了云长生的眉心。

属于人间的权柄,慢慢从云长生的身体中抽离了出来。

漆黑的恶意开始弥漫,缓缓将他的身体包裹。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当死亡的压迫感来临时,云长生才刚刚恢复意识。

然而面对现在的场景,他似乎并不慌乱。

那柄名为人间的剑被他握在手中,然后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

“我家娘子呢?”

“在梦中与我争斗,受伤昏迷了,你徒弟正在给她治伤。”

“梦里的果然是她啊。”

云长生摇头。

“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杀我吗?”

“当然不是,我还想看到林夕成仙,看到李月成仙。”

当云长生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烈阳现在的身体也在慢慢变得虚弱。

祂捂着嘴轻咳了一声,继续道。

“只有看到她们成仙了,却依然还停留在此界,没有被牵引着飞升仙界,我才能放心。”

当看到林夕重新恢复修为,却依然滞留在此界,烈阳其实很开心。

烈阳界终于能够容纳仙人,一个属于此界的仙人。

不过祂还有些不放心,担心林夕只是个例外。

毕竟林夕只是在恢复境界,成仙劫早就已经渡过了。

其他没有渡过成仙雷劫的渡劫修士,或许会在渡过天劫时,再一次飞升到那个世界。

所以祂想再看看。

而此界现在距离成仙最近的,是李月。

“能说说,算计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吗。”云长生笑着说了句。

他手中那柄名为人间的剑正在慢慢的变淡。

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当烈阳的手指点在他的眉心时,他的生命就一直在流逝。

他想努力的挣扎求活,但好像没有任何的作用。

戮仙的他,在曾经的天道面前,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你之前好像说,你以为醒来的会是天云。”

“可天云已经回不来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了天云。”

“而我和你,好像都快要死了。”

“不如你把想对天云说的话,倾诉给我吧。”

“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死。”

好似一生都在被人愚弄,从来到这里至今,命运一直都在漂泊。

明明彼岸就在眼前,却已经没有力气游到岸边了。

云长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什么。

“说给你听吗?”烈阳那双一黑一白的眸子看向云长生,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勾勒出一个浅笑。

“你或许已经没有时间听完了。”

像是在回应祂的话语,一缕白发轻拂过云长生的脸侧,他手中那柄名为人间的剑,也变得越来越虚幻。

云长生的生机,已经流逝过半了。

他本人也察觉到了,他想表现的不在意,可是在想到林夕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像又要食言了啊。

明明说好了同生共死的。

“你说到哪,我听到哪。”他声音轻缓的说了句,然后站在了窗前,将窗门打开。

屋外又下起了雨。

蒙蒙的,像柔软的细丝,温润着整个世界。

“好。”

烈阳居然点头同意了。

于是一个故事在云长生的耳畔响起。

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让仙人都觉得久远的岁月。

在许多年前,朦胧的意识自虚无中诞生。

祂很快就明白了自己是谁,拥有怎样的力量。

“灵气流失?”

“拯救这个世界?”

祂察觉到了此界的情况,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

各种劫难应运而生,从此,渡劫修士飞升,不再只有成仙劫。

然而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想要保留住一界的灵气,那这一界必须要能够容纳仙人。

那样,才不会有渡劫修士携带灵气,飞升仙界。

祂开始了许多尝试。

可经过了各种尝试,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渡劫修士该飞升还是飞升。

数百万年过去了,祂开始逐渐迷茫。

祂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这真的能够成功吗?

还没从迷茫中清醒,一个消息传到了祂的耳中。

山海界因为灵气流失,再也没人能修炼到渡劫巅峰,山海界最后一个渡劫修士为了召唤成仙劫,打碎了山海界,吞下了界心。

这一消息让祂心生警惕。

祂看着下方的花鸟树木,看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这是祂的世界,不该像山海界那样,被毁了。

心中的迷茫已经不在,剩下的只有坚定。

祂一定会成功的。

祂在心中对自己如此说。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的岁月,祂已经不在乎时间。

在没有想出办法之前,祂降下了更严苛的劫难,想要挽留住此界的渡劫修士。

而随着死在此界的渡劫修士越来越多,飞升仙界的渡劫修士越来越少,祂忽然发现,祂变得越来越强大了。

很快的,祂查询到了自身强大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那些本该飞升的修士被劫难困在此界,最终身死道消之后,自身道韵携刻进了这片天地。

这算是意外之喜吧。

可惜在当时来看,这好像没有什么用,就算已经强大到能够随意碾压仙人,祂依然不能够出手。

如果动用太多的力量,那祂就会触发禁制,最终身死魂灭。

不过,变强总归是件好事。

时间悠悠而过。

这一次,又是百万年的时间,而祂,也已经感觉到了疲倦。

还是随波逐流吧,快快乐乐的活着,难道不好吗。

如此费心费力,最终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就在祂心里想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折。

有仙自仙界而来,屠戮苍生。

众生的恶念压迫的祂喘不过气,甚至逐渐诞生出了自毁的倾向。

好在祂已经今非昔比,很快就从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中,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在祂的安排下,天云最终成功戮仙,而祂,则收获了一具仙人的尸体。

祂也第一次了解到了,完整的仙人是怎么样的。

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容纳完整的仙人。

祂决定,改造自己的世界。

一开始依然是小心翼翼的尝试,做了各种实验。

在此期间,祂也没有忘了继续降下劫难,阻碍此界修士飞升。

如同天云这般强大的渡劫修士,肯定是不能放跑的。

好在运气不错,欺天之阵没有触发,天云的情劫也就此降临。

如果触发了欺天之阵,那祂只能拼着惊动体内的禁制,尝试用其他手段留住天云了。

“运气不错。”祂笑着说了句,就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自己降下的劫,祂自己清楚。

深陷情劫的修士短时间内很难脱困,而且十个陷入情劫的修士,至少有九个会被永远困在情劫中,直到寿元终结。

之后的时间,祂没有再将目光投向天云,而是继续研究着仙人的尸体。

又是数百年过去。

再次见到天云时,祂吃了一惊。

因为天云来到了此前无人来到的纯白空间,坐在了祂的对面。

“当时修炼太上忘情的天云,也走到了我现在的地步?”云长生打断了烈阳的话,问了一句。

“不,他走的比你更远,看的也更远。”

“所以戮仙的只能是你,因为那一世的你,曾经掌握过比现在更强大的力量。”

“现在的你,只是在取回那些力量。”

“所以修为才能提升的那样快。”

“所以你才能如此轻易的寻回自身的七情六欲。”

“因为这些事情,那一世的你,都曾做到过。”

烈阳回答道,小小的身体靠在了窗前,继续讲着曾经的故事。

“那我家娘子呢,你又为何要算计她。”

“你娘子的作用,就和当时的天雪一样,当时是天雪挽留住了天云。”

“也只有林夕,才能挽留住修了太上忘情的你。”

“这和雪云剑说的不一样啊。”云长生心里嘀咕了一句。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烈阳抿了抿薄薄的唇瓣,摇了摇头。

“这么愚蠢的剑,怎么可能看透当时的天云?”

“他看到的,只是天云想让他看到的。”

“……”云长生。

“对了,那时的天云应该已经取回了自身的七情六欲,那他和天雪为何没有一起飞升仙界,而是转世轮回去了。”

“我说,你听,如果继续问下去,你可能就没时间听完这个故事了。”

“好吧,那你继续讲。”

……

……

来到天道空间的天云没有敌意,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他问了祂许多问题,也谈论了许多问题。

比如该如何解决此界的灵气流失。

比如那个只闻其名的上一任天道。

俩人甚至还讨论了,天道该不该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为此,天云还说,现在的祂,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天道。

祂对此却并不以为意,而且还很开心,非常开心。

记不清多久了,祂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聊得来的人,有了一个能够倾诉心事的对象。

遇到问题时,也能够一起商量。

俩人甚至制订了许多个拯救此界的计划。

可就在祂兴奋的想要去实施那些计划时,天云却摇头拒绝。

那时的天云似乎是看到了更多的东西,眸中满是忧虑。

他怀里抱着昏迷的天雪,道了句。

“她入魔太深,这一世已经永远回不了头了。”

“你帮我送她入轮回吧,我没有轮回的权柄。”

“至于我……你将我抛出这个世界,抛的越远越好,过个几万年,你再来寻我。”

“这又是为什么?”云长生再一次打断了烈阳的话。

“当时的我如同你一样,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烈阳两只细嫩的小手靠在了窗台上。

祂看着窗外的雨丝,继续道。

“后来明白了,他想要去寻找一个与此界生灵生命构造相同的世界。”

“他想要知道,离开了仙界,芸芸众生们该怎么活。”

祂的语气有些感慨。

天云一直看的比祂远,看到的也比祂更多。

离开了仙界,世界就没有了月,没有了日。

凡间生灵根本无法生存。

正因为天云找到了那个蓝色的球,祂才知道了,凡间生灵离开了仙界的庇佑,到底该如何生存。

祂也知道了,太阳是怎样的存在,是如何构成的。

也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些,祂才能操控着自身强大的力量,化身为永恒的烈阳,重新给予此界光明。

否则在离开仙界之后,此界只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生存了。

其余众生,终将会被埋入大地。

“天云是我当时唯一的朋友,对于他,我给予了无条件的信任。”

“所以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我将他抛了出去,又送了天雪进入轮回。”

“之后过去了几万年,我遵守了当年的约定,意识投入混沌,寻找着天云的踪迹。”

“可惜找到他时,他早已寿终,进入了那个世界的轮回。”

“而且,已经轮回了许多世。”

“我取回了他的魂,将他的魂带回了此界,重新投入轮回中,然后就有了你,云长生。”

窗外的风突然变得很大。

雨丝被吹了进来,将靠在窗台的俩人淋湿。

俩人对此却是并不在意。

云长生继续听着故事,而烈阳也继续讲着故事。

接下来的故事,云长生很熟悉,因为那是属于他的故事。

只是到了如今,他才知晓,许多事情为什么会那样发生。

他和林夕的相遇。

后来一个修了太上忘情,一个入魔。

再到后来的斩仙基,遇强敌。

仙临,众生陷入水深火热。

在众生情感的冲刷下,云长生寻回了前世的一部分力量,最终成功戮仙。

原来这一切,一直有一双冥冥中的手,在那推动。

之后众生入梦,此界成功脱离了仙界。

当听到浑候这个在混沌中极尽强大的生灵时,云长生忽然露出一丝嘲讽。

“原来,你也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如果这样想,能够让你开心一些的话,那你就这样想吧。”

烈阳摊了摊手,一脸的无所谓。

“事情就是这样。”

雨丝带着微凉的触感,落入了祂的掌心,祂将手缩了回去,看向了云长生。

“现在,可以瞑目了吗?”

“我还是不清楚,我为何要死。”

“容晓羽。”烈阳吐出了一个名字,回答了云长生的问题。

“原来如此。”云长生点了点头。

在刚才的故事里,他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容晓羽怎样的存在。

而他……

“而你,是她的阻碍。”

是容晓羽化为纯粹规则的阻碍。

“这下明白了。”

云长生点了点头,雨丝将他的长发染湿,让他看着有些凌乱。

长发原本漆黑的颜色早已变成了斑驳的白色。

生机继续流逝。

生命的终点已经近在眼前。

“你应该不会伤害我家娘子吧。”

“不会,她并没有阻碍我的路。”

“那我就放心了。”

云长生松了口气,他取出了一壶桃花酿,将酒壶递了过去。

“喝吗?”

“不喝。”

“能帮我办件事吗?”

“什么事?”

“把我娘子脑海里关于我的记忆,全部抹去吧。”

“好。”

“云长生!”

门口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怒气。

正准备喝酒的云长生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有些尴尬的转过身,看向了满脸怒气的林夕。

突然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感觉……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

在曾经的四季山,他偷懒不想修炼,最终被林夕发现,那时心里也有过这种感觉。

“我以为娘子还要很久才会醒。”

“我是受伤了,不是死了。”林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你的命魂快泯灭了,这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云长生扶了扶额,有些尴尬。

当初自己挖的坑,如今把自己给埋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又将酒壶递了过去,然后问了句。

“喝吗?”

“等事情结束后再喝。”

“你不生我的气?”

“等事情结束后再生气。”林夕说到这,顿了顿,然后道了句:“多多说她很生气。”

“……”云长生。

林夕恢复了仙人境界,自然已经能随时将林多多斩出来了。

“不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林夕将转移了目光,看向了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她一切苦难的源头。

“很精彩的故事。”

“那你想不想听一下另一个故事,你死之后的故事。”

“我死之后的故事?”

林夕的话语引起了烈阳的兴趣。

“嗯,你死之后的故事。”

林夕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目光看向了门口。

一身黄色劲装的李月走了进来,手里还搬着一面很大的镜子。

那是她最初的本体,乾坤境。

烈阳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一黑一白的眸子眨了眨。

祂想了想,找了个凳子坐下,竟是不疑有他,真的做了个准备安静听故事的模样。

祂如此轻松的姿态,也许是因为自身足够强大,认为这里的所有事情,都在祂的掌控之中吧。

“月儿。”

“师娘,可以了。”

“那,开始吧。”

“嗯。”

镜子神光浮动,将林夕的身影映照在了其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镜中的林夕突然活了过来。

她做着与镜外林夕完全不同的动作,还有些慵懒的伸了伸腰肢。

然而镜外的林夕却没有做任何的动作。

“我只是相信我自己。”

镜外的林夕再次说出了这句话,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她的思绪陷入了过往的回忆。

当时渡过成仙雷劫时,林夕抬头看向了天空。

她说她领悟了太上忘情的修炼方法,也知晓了该如何破除太上忘情。

她没有说谎,她确实看到了这些。

不过当时的林夕却不止是看到了这些。

除了领悟了太上忘情的修炼方法,知晓了该如何破除太上忘情,她还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让她感觉很熟悉,可翻遍了记忆,却没有想起来那声音到底来自于谁。

她想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话。

可惜当时飞升在即,已经没有时间再管这件事。

而当云雪剑的剑光落下,她的仙基被斩,暂时失去了修为,那个声音却是听不见了。

一切都好似幻觉,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也以为是成仙劫最后一劫中,心魔劫影响到了当时的她,所以没有再去关注这件事。

与云长生相处时,她也没有谈论此事。

一直到后来修为逐渐恢复,林夕忽然又一次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声音很虚幻,她仔细辨认了很久,才听清楚了三个字。

“我......是......未来......的你。”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

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确保林夕听清楚了,她才会说下一句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夕的修为恢复到了化神,在武极来袭时,她也终于听完了另一个自己想对她说的话。

那是一个来自未来的故事。

当初云长生总是坐在云府的屋顶,抬头看着天空。

他身旁的林夕也坐在屋顶,抬头看着天空。

那时的林夕,其实一直在与另一个自己对话。

“你有见过世间所有生灵全部失去了七情六欲的世界吗?”

镜子里的林夕从镜子里走了出来,她的身影有些虚幻,带着岁月的痕迹。

她走到了现世林夕的身旁,两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然后相合。

林夕抬手抚过乾坤境,镜面中闪过了一幅幅画面。

先是许多人,然后是许多动物。

他们都睁着麻木的眼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行走着。

“你以为一个人死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个人一定会忘了他。”

“但事实证明,你错了。”

“我,错了?”烈阳的语气带着疑惑。

祂没有怀疑林夕的故事,因为祂在林夕身上嗅到了时光的味道。

祂现在比较关心的是,林夕说,祂错了。

“现在的你已经很虚弱了,现在的你已经不再是天,你不再对此界全知,你,当然会犯错。”

“当你将这片天地交给了容晓羽,失去了这片天地的掌控权,你所行之事,未必就会再像以往一般,顺着你的心意。”

林夕再次抬起手,乾坤境中的画面疯狂变幻。

那一幅幅麻木的面孔越来越少,逐渐消失。

到了最后,镜中没有了生灵,只剩下了一片荒凉。

“当一个人死去,当那个人彻底成为了回忆,那他就会以最好的姿态,活在别人的心里。”

“比如,活在容晓羽的心里。”

“云长生死了,她却不想忘了云长生。”

“她想将这三个字记住,直到自身足够强大,能够扭转岁月,改变这一切。”

“可惜,她终究会忘,随着她境界的提升,七情花彻底没了作用,那时,她会将一切遗忘。”

林夕说到这,眸光复杂的看向窗外。

她的眼睛像是穿透了窗外的雨丝,看到了那一袭青衫。

“为了不将云长生忘记,她开始收割众生的情感,剥离众生的七情六欲。”

在未来,林夕进入过那片天道空间,她亲眼看着容晓羽将收割的众生之情当成了柴火,期望那朵仿若云长生的七彩火苗不要灭。

“不管是修士,又或是普通生灵,都被她收走了七情六欲。”

“众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只剩下了活着的本能。”

“自此,修士的修为不再提升,没有成仙的修士一个个凋零在了岁月中。”

林夕再次抚过镜子。

她素白的手指点过镜面,镜面荡起波纹,画面再次转变。

“你提醒容晓羽,让她寻找灵气充溢的星体来扩充此界。”

“在未来的某一年中,烈阳界真的遇到了你所说的世界,灵气充盈的世界。”

“不过,那个世界中同样生存着生灵,也有修为强大的修士和仙人。”

“那一界自称湖天界,在与烈阳界相遇后,他们对烈阳界宣战了。”

“至于俩界交战的结果,你也看到了。”

镜中的画面再一次回到了那片荒芜的土地。

认真看去,能看到泥土上褐色的血。

“烈阳界与湖天界不管是顶端修士,又或是天赋出众修士的数量,其实都差不多。”

“可是烈阳界的修士们早已被剥离了七情六欲,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俩界打了许多年,湖天界修士的修为一直在提升,终于,在交战的第七百五十三年,烈阳界落败。”

“烈阳界所有生灵近乎死伤殆尽。”

林夕的声音带着几丝疲惫,她转过身,看向了坐在凳子上的少女。

“现在,你还认为你是对的吗?”

“只有云长生活着,容晓羽才能放心的将一切都给遗忘,才能化为最纯粹的规则,守护这片天地。”

“我所说的未来,才不会发生。”

镜子再一次起了波纹。

林夕脸上的疲惫也越发的浓郁。

“我好像只有这么多的时间了。”

在镜子的波纹还没有彻底扩散前,林夕抬起手,摸了摸云长生的脸。

“好久,不见。”

说完,镜子的波纹彻底扩散。

而林夕则失去了意识,如同一团棉絮一般,倒在了云长生的怀里。

“我,错了吗?”烈阳眨了眨眼。

祂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句话,推算着林夕话语中的未来。

随着推演的加深,祂好似亲眼见到了那个未来。

如同行尸走肉的众生,破败的大地,没有丝毫未来的世界。

这是祂想守护的,最终却迎来了这样的结果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未来,那或许,我真的错了吧。”

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祂也不想去赌那样的未来到底会不会发生。

“天道短暂的偏爱某一个人,也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究会放心的将这一切全部遗忘。”

话音落下,头发半黑半白的少女消失在了这里。

而生机一直在流逝的云长生,身体开始缓缓的恢复。

“终于结束了吗?”

李月将镜子收回,然后长长的松了口气。

一切的因果是非,都消散在岁月里吧。

这里只有她,云长生,还有林夕。

乾坤境,天云,天雪,那已经是过眼云烟。

……

……

一切好像真的全部都结束了。

烈阳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李月成为仙人的那一刻。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的身影。

或许,祂真的已经死了吧。

四季山又远遁进了人烟稀少之地,上山是两棵桃树、红杉、猴子、李月、云长生、林夕、林多多、云雪剑、雪云剑、清晨剑。

除此外,还有跟着李月修行的桃夭夭。

若干年后,桃夭夭也修成了渡劫修士。

她寻着冥冥中的感应,寻找着自己的徒弟。

最终,她带回了一个一身青衫的姑娘,那姑娘的肩头趴着一只很好看的蝴蝶。

蝴蝶展翅,一边翅膀是纯黑色,一边翅膀是纯白色。

记得在久远的过去,烈阳曾说过,如果有转世的机会,那祂想转世成花鸟蝴蝶。

祂还说过,祂虽有七情六欲,可一生只偏爱过两个人。

一个是天云,另一个是容晓羽。

世间已经没有了天云,那这世间,祂只偏爱一个人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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