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今冬初雪来得比往年早一些，连下了三天三夜才停。
到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原本就极为封闭神秘的慈心院，远看依旧是老样子，没有引起外人注意。
薛清泽生活如常。住在家里，每天到太医院去当差半日。其他时间多陪着父母。
沈家慈安堂的掌柜付豪先前突然疯了，因打伤人，被抓去慈心院医治。
安国公府的三公子秦铖也是如此。他发疯殴打他体弱的二哥，差点把人打死。颜歆月做主把他送去的慈心院。
付豪前日被慈心院的马车送回家，人已恢复如常，之后并未出门。
秦铖昨日回到安国公府。进门后，始终一言不发，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雪后初霁。
临近正午，薛清泽从太医院回到家，进门时被告知先前来过的叶公子又来了。
进主院，就见薛父薛母正在院中树下堆雪人，而“叶竹”坐在屋檐下喝茶。
“阿泽，你这朋友真不错。”薛母笑呵呵地冲薛清泽摆摆手，“你们有事先去聊，我炖了老鸭汤，稍后都过来吃饭。”
沈翎放下茶杯起身走过来，“我想帮忙，但不好打扰伯父伯母的情趣。”
薛清泽微笑，“我爹娘都是不拘小节的人。我娘早想认识你了。”
到书房落座，薛清泽正色道，“如何了？”
过去三日，沈翎让他什么都别管，而她自己在慈心院处理烂摊子。
“该解决的解决了，剩下的先关起来。”沈翎淡淡道，“那些得了疯病的人，养着，等尘埃落定后，再慢慢治疗吧。”
被亲人送去慈心院的病人，本就被放弃了。想让那些所谓的亲人再把病人接回家，恐怕人回去没多久就都没了。
既然表面上是个由上而下的“仁政”，那就把作祟的暗鬼除掉，无辜的病人继续留在慈心院生活。
被孟觉抓去的姑娘，已派人暗中送回家了。
至于孟觉等解蛊后的医官，失忆后暂时仍关在慈心院。本来慈心院的医官就轻易不会跟外人接触，一时也不会引起怀疑。
沈翎给付豪和秦铖解了毒，但没跟他们说太多，只让他们回家后低调些，暂时别出门。
而这三日她待在慈心院，已彻底搞清楚移魂蛊如何养成，又该如何用。对于解蛊，也有了新的想法，不仅再次改良引蛊香，还做出服用后能直接杀掉移魂蛊且不伤害本体的灭蛊丹。
薛清泽看过沈翎做的药之后，自愧不如，“你才是天才。再给我更多时间，我也未必能做到。”
“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沈翎平静道，“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我要去解决其他地方的慈心院。必须速战速决。”
趁着幕后之人还没反应过来，尽可能多地拔除他们的爪牙。
“那你小心点。”薛清泽凝眸道，“盛京这边，我也会小心行事。”
他在敌人眼中依旧是明面上做主的胡慈航，不能突然失踪到别的地方去。他伪装得越久，就能给沈翎争取到更多行动的时间。
根据胡慈航变成薛清泽那段时间接触的人，已知尧国朝中还有三位跟慈心院有关联的人，其中一位是高丞相。但暂时不动他们，以免打草惊蛇。必然还有其他藏得更深的鬼，只能之后再调查。
解决慈心院是当务之急。尧国各地的慈心院是敌人培养移魂蛊的蛊池，失去控制之后，他们再想继续养新蛊，就没那么容易了。
三日前薛清泽并没有真的让全安去割猪肉炖排骨，当时只是那么一说。沈翎和赤焰也都因为太忙，并没有亲眼去看杀猪。
这会儿沈翎着急走，没能喝上薛母炖的老鸭汤。
“你怎么让小叶走了？真是失礼。”薛母知道那是沈翎，也知道是她救了薛清泽，十分感激。
薛清泽摇头，“她有正事。以后会有机会喝娘做的汤。”
薛母不由感叹，“那孩子真好啊，本事也比你大。秦铮能娶到她，真是幸运。”
薛清泽：他也觉得。
如果没有沈翎，他怀疑他跟秦铮的命运会殊途同归，早晚都变成慈心院的傀儡。
……
时隔三日，沈翎回到将军府。
进地牢，发现周舫已死去多时。他以头撞墙，流血而亡。
“何必呢？”赤焰紧皱眉头，“虽然我亲爹不是个东西，但我不喜欢这种为了孩子疯魔的。”
赤焰认可的是他母亲和沈翎这种，爱孩子，但不被孩子绑架当奴隶，依旧独立有自我的人。
盛京慈心院有六位武功高强的老者，是守院人。他们跟周舫一样，没用过移魂蛊，但又不一样，因为他们给慈心院效命都是为了自己。
沈翎审问过，都不肯开口，一个个意志坚定，视死如归，像被洗脑一般，根本不怕死。
而昨夜，她正想再次审问，六个守院人又像是约定好的，全都咬舌自尽了。
此刻望着周舫的尸体，沈翎若有所思，“那六个老头跟他可不一样，他自杀是为了保护女儿，但那六人明明是想续命才给慈心院卖命的，应该很怕死才对。”
这世上武功高强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武力值高，可以做很多事，想要什么，甚至可以直接抢。
真正的高手都是很傲的，想让他们卖命，必然要有足够大的利益。
更别说让他们主动放弃性命来证明忠诚。
这不合理。
“是啊！怪得很！周舫是重感情，不怕死。但那些老头，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自杀了？！练武那么难，他们个个实力强劲，要不是你先用了毒，根本拿不下！反正没有任何人值得我放弃自己的性命！”赤焰同为高手，完全无法理解，“肯定是被控制了！”
“但他们没中蛊，没中毒。”沈翎心中一动，“会不会是幕后之人让他们相信，死了也没事，已经养好他们的移魂蛊，可以在别人身上复活？也许他们之间有约定，出事两日后没得救，就自杀。”
赤焰目瞪口呆，“若是如此，那些老头，完全是被诈骗的啊！”
特定的移魂蛊养成，人必然会死，只剩下一只虫子，找宿主寄生，如此才能复活。
但沈翎如今了解清楚后，发现移魂蛊很难养。根据在密室中找到的记录，盛京慈心院一年也就养成两个可用的移魂蛊蛊虫，其他大部分都失败了。而外地慈心院的记录也有，有的慈心院已连续三年没有成果，最好的也就是一年养成一个。
曾经见樊牧云和余瑛儿那么随便地说移魂蛊的事，沈翎一直以为有很多。
如今才知道，并没有。
盛京慈心院里已养成但尚未用上的蛊虫只剩下一个。其他的，看记录，应该都被送去交给真正的主公了。
余瑛儿当初差点能用上，是因为她爹在盛京慈心院的地位仅次于胡慈航。
大抵是内部资历足够的重要人物，才有带上亲人一起用移魂蛊续命的资格。
像仇嵩，明面上曾是慈心院掌事医官，他那么丑，如果有移魂蛊可以用，定然早就选个好看的目标用上了。没用，只能说明以他的资历和地位，还没轮到。
沈翎越想越觉得，那些武功高强的守院人，就是被洗脑诈骗了。以为他们也有移魂蛊可以用来续命，但根本没有。
原因也可想而知。那些守院人最有价值的是武功，一旦换个身体，武功就没了，便也失去可持续利用的价值。
在“主公”眼里，根本不配浪费珍贵的移魂蛊。若换的新身体依旧是武功高强之人，那何必换？直接换一批被诱惑的新高手更省事。
而胡慈航和余瑛儿的父亲，他们有用的是脑子，换个身体价值不减。
且胡慈航没有武功，选的目标也不能是高手，还安排真正不会背叛的周舫贴身保护并监视他。可见“主公”的谨慎。
“我怀疑，除了周舫，其他为慈心院效命的高手，尤其是年纪大的，都是被诈骗的。”沈翎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