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墨黎今天安排的直播内容是“听鬼魂们讲那过去的故事”，于是她举着手机走到了客厅，却看到四鬼一人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
墨黎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先把时间倒回到两个小时前。
六点多，天刚擦黑，墨黎就把郑思远召唤出来了，他是英灵不是阴魂，不需要等到午夜。
墨黎不愿意为直播效果，而让郑秀芬再多等两小时，毕竟她已经等了六年了。
郑思远墓碑虽然在这市里，但他的英灵仍镇守在边界线上。
被墨黎召唤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弄明白情况，就听见了一声久违的呼唤。
郑秀芬看见儿子的一瞬间，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接下来就是母子间的温情时刻，他们先是自责，随即又劝说对方不要自责。
墨黎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母子二人在那循环往复，想试试能不能再找些机缘，结果却被顾北辰拉了出来。
“留给他们一些独处的空间吧。”顾北辰严肃地说道。
“你那个兴奋的样子，有点煞风景了。”岳镇霆在旁边补充。
唉？顾北辰看着岳镇霆居然说出了他不敢出口的感受，不由得有些吃惊。
殊不知是今天在陵园他对岳镇霆的理解，让作为鬼将的岳镇霆与他产生了心理上的同频，这对他们今后的携手作战大有裨益。
郑思远陪郑秀琴说了一个小时的话，又陪着她一起吃晚饭。
墨黎、顾北辰和另外三只鬼也一起凑热闹。
这时岳镇霆感叹故事有了，却没有酒，是人生的一大缺憾。
顾北辰心血来潮地拉着墨黎研究怎么能让在场的四位英雄也能喝上酒。
他们研究了几个方式，都不太成功。
最后，墨黎想到了一个办法，她让顾北辰将用来装气运的玉葫芦拿出来。
玉葫芦的质地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白玉，这块玉在尚未被雕刻成葫芦之前，充分吸收了日月精华，天长日久，居然具备了阴阳调和的功能。
而后璞玉被一云游的道士发现，制成了法器。既能装阴物，又能承载阳物，十分稀罕。
这也是墨黎当初为什么用它给顾北辰装气运的原因，可以让顾北辰带在身边慢慢吸收回体内。
他们试着将买来的酒倒入玉葫芦当中，辅助阴阳调和咒，没成想真的把阳间的酒转化成了鬼魂可以入口的佳酿。
最高兴的当属岳镇霆，死去几百年了，终于又喝到了品质上乘的好酒。
“真想让兄弟们也尝尝啊！”
他伸出手抹了一把眼睛，却发现鬼没有眼泪，略带尴尬地放下了手。
牛家兄弟也很高兴。
“俺们班长也爱喝酒，但是没什么机会喝，有的时候连里庆功，班长就和俺俩喝，但是他没一次喝得过俺俩。”
郑思远有点沉默，毕竟自己的妈妈在场，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可以放开了喝。
到八点开播的时候，他们已经喝了不少了。
越聊越投机，结果非得要当场拜把子。
墨黎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们在互相推举对方做老大。
牛家兄弟的想法最朴素。
“岳将军的岁数最大，您今年得有？”
“生辰210岁，忌辰184。但咱们不是那俗人，不能按照岁数大小论资排辈。我倒觉得应该按照贡献排个先后。”
三鬼纷纷附和。
在一旁的顾北辰却只是默默喝酒。
论岁数，他跟在场的所有鬼都差着辈分儿。
论功绩，他们又都是保家卫国、流血牺牲的勇士，自己就是个商人，虽然背负着夏国最大的商业帝国，但仍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竞争，顾北辰甚至还没有取得站上擂台的资格。
于是，几只鬼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墨黎将手机调整好位置，以便直播间的网友们能看到每一个鬼，却恰好把顾北辰放在了镜头之外。
接着，她坐到了顾北辰身边。
“正好，一会儿你们讲完，让网友们投票，决定谁当老大。”
岳镇霆和牛家兄弟的故事，墨黎和顾北辰之前已经听过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网友们一起，再经历一次那些战火纷飞下的波澜壮阔。
更何况，他们都已经喝得不少，说到情动时还会飞个天，这可比特效带劲多了，极大程度地满足了网友们的好奇心。
到了郑思远，他却有点犹豫了。
郑秀芬此时也在酒桌上，总不能当着自己妈妈的面儿讲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知子莫若母，郑秀芬看出了他的踌躇，慈祥地看着他，说道：
“讲吧孩子，事情当年你们领导都告诉我了，我想再听你亲口讲一遍，讲一遍我儿是怎样的一个英雄。”
郑思远受到了鼓舞，开始了讲述。
“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傍晚，邻国的军人公然越过边境线，在我国境内修建防御工事。团长去交涉，却受到了他们的攻击。于是我们80个人赶了过去，与他们展开了战斗。”
“其实战斗并没有那么激昂，我们那天用的都是冷兵器，大部分是警棍，还有我们自制的狼牙棒，实在没有武器的战友，用的是帐篷支架。”
“当时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就觉得是黑压压的一片，还有不少人背着枪，一时还是挺心惊的。不过我们都是同生共死的同袍，在这种情况面前，谁也不会退缩，反正干翻一个够本，多一个赚一个。”
“我入伍时间不长，老兵们都会抢着冲在我前面，但我可不能做拖后腿的那个。结果一不留神冲猛了。”
说到这，郑思远有点儿落寞又有点羞涩地挠了挠头。
“后来我就被他们包围了，我感觉他们的棍子和石块不停地落在我的头上，我也听到了战友们疯狂地怒吼。
“不一会儿，我居然看到了战友们发疯似地不断想办法在突破包围圈……而我当时的视角是在天上。”
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很明白了，郑秀芬再一次潸然泪下。网友们也都沉默了。
“不过。”郑思远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振奋。
“我死后并没有离开，我的灵魂可以在那里继续看着我的国土和我的战友。我也知道了那次战斗取得了重大的胜利，我们80个人将他们600个人打得像落水狗一样。最终，对方政府也‘诚恳’地道歉了。”
“从那之后，边境线上安静了很久。我们团长说过‘宁肯高原埋骨，也绝不丢失祖国的一寸领土。’所以我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