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市场侧角里的古董书店,一曲失真的绿袖子从铺满灰尘的音盒中奏响,又随着夫妻二人关上店门戛然而止。
莎莱娜气鼓鼓地将双手顶在周琴后背,将这个坏老公直接推出书店门外。
待周琴重新在路边站稳时,莎莱娜毫不客气地将手摸入纸袋,顺手扬起刚买的一本书。
她用书脊轻轻敲着自家老公的头顶,嘴里还嘀咕不停:“新婚礼物!我要的是新婚礼物啊。猪头,你懂不懂什么叫新婚和礼物!要我给你上英语课吗?”
短短几句话间,周琴的头顶基本隔三秒就会传来清脆悦耳的回响,发泄着少女对礼物的怨气。
“你刚才想带我挑几本绝版书就忽悠过去,是吧?”
莎莱娜将古旧的纸质书放回袋里,却仍在不依不饶地质问着他。
周琴哼了声,无助地将目光转回书店大门,对着刚从店里走出的其他人诉苦:“自从喝完了下午茶,我们从路边卖手工艺品的橡木摊位,一路逛到茶酒店铺。”
“我手里的东西从羊毛围巾到树脂耳环,伯爵红茶、玫瑰金酒,最后变成古董香水瓶。她进书店之前又往里头塞了几盒手工奶酪和巧克力松露,越买越多。”
抱怨的同时,周琴还不忘提着手中那几袋罪证,向他们晃了晃,“结果,我每次说想买某个东西给莎莉当新婚礼物,她都说这个是她自己挑的,不算数。”
“这是态度问题。”
“房东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挑!”
莎莱娜将双臂环在胸前,露出看穿一切的目光。
“我这辈子就没给女孩挑过几次礼物啊!”
周琴自暴自弃般哀嚎着,“你给我点时间吧!这不一路都给你挑着嘛。”
虽然,我清楚大部分读者都是单身狗,也许无法理解恋爱关系中的找死行为。
但在听见给女孩挑礼物这个关键词后,莎莱娜原本只称得上嗔怪的神色,瞬间就添了几分调侃般的怒意。
“哦~没几次,对吧?”
莎莱娜那化作利刃的视线随嘴角的弧度上扬,看向周琴时似乎混杂着调戏与报复。
她只用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彻底刺穿了对方挑礼物时消极怠工的心态,“你小时候给洛依送给八音盒。”
“......”
莎莱娜跟个苦情剧女主角似的,靠在路边护栏旁仰天长叹,自言自语:“好羡慕啊。我小时候连新衣服都没得穿,也没有碰过像话的玩具。洛依可真幸福,小时候就有周琴哥哥给她手搓八音盒呢。”
周琴往脑袋上拍出一掌,盖在眼前,无所适从地将脸埋进身旁的小花槽里,“不带这样翻旧账的吧。”
眼见自家老公心态大崩,愧疚感蹭蹭蹭往上涨。莎莱娜欢快地笑了几声,将双手背在腰后,并缓缓走到他的身旁。
女孩将半身倚靠在周琴的背上,双唇却又凑近耳畔,以狡黠的坏笑于他心中低语:“我吃醋了,怎么办~”
“我现在就去给你挑!认真挑!”
丛茜茜默默地思考着自己作为杨洛依闺蜜与莎莱娜后辈的双面身份,瞬间便决定以后得灵活改变立场,这样貌似能在周琴身上找到更多的乐子。
不过,看完这对夫妻的互动后,她悄悄地拉扯丛淑敏的衣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将周琴那边的火烧到自家老爸身上。
“妈,你当年和我爸谈恋爱,也是这样翻他那些前女友旧账的吗?”
丛淑敏稍愣片刻,却在回过神后微微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女儿的问题。
她转而看向身旁的哈尔,黑色的瞳孔中露出温和却又带有警告的微光,“老公,你说呢?”
哈尔不由自主地干笑起来,“当然没有,我和你妈妈从刚认识就那个......那个,相敬如宾。”
丛茜茜眨眨眼,先看看老爸,又瞅瞅老妈,似乎有些迷茫,搞不清是真是假。
而作为过来人的利兹已在一家三口的后方露出了然的笑容。在她身边,宋云陵刚掏出手机,想发信息给周琴提供一些建议,免得这位新婚人士继续受老婆折磨。
但在她刚整理好语言,准备将建议发出时,莎莱娜却突然往身旁的护栏上一趴,往下方的休闲空间看去。
“房东,楼下好像有音乐会!”
周琴将信将疑地走到她的身旁,并肩而立,一同将视线探出护栏,向下望去。
似滑梯般曲折的铜柱牵住圆润可人的灯泡,整齐有致地镶嵌墙中,使深陷的空间变得明亮。米黄的墙色围绕着用于休憩的空地,将一张张简便桌椅圈入其中。几家黑棕色的圆拱店门该是正对着这片温馨的天地,却又巧妙地被前后两道楼梯分隔,形成设计上的错落感。
顺着莎莱娜伸出的指尖看去,前方楼梯的角落里,一架大提琴正斜倚在地,肆意奏响散漫的旋律。在它身旁,几人将小提琴扶在肩上,似漫步般拉动琴弦。
古典的乐曲在街头音乐家的指间变得轻快,随率性而发的舞步跃起,感染着路过市场一角的游人。
一曲奏毕,余音袅袅,莎莱娜的眉眼亦似月牙弯弯,鼓掌时热烈欢腾。随后,她悄悄拉着周琴的手臂,忽然就抛去一湖秋波。
“听完了别人的演奏,我现在有点想听你弹琴了呢。”
“首先,我现在两只手上全是袋子。”周琴双肩微耸,让莎莱娜这两个小时的所有收获顺着手臂抬高而晃动,似一串悬满铃铛的细绳,叮铃作响。
“其次,弹琴能拿来当新婚礼物吗?你但凡点个头,我现在就抬个钢琴过来,让你听到爽。”
说完,周琴将莎莱娜递来的秋波抛了回去,倒是换来妻子的几声娇嗔。
莎莱娜拿额头顶向他的肩膀,“想得美,这是另外的价钱!我要摸得着的新婚礼物!”
周琴满眼宠溺地撇撇嘴,摸了摸她顶在身旁的脑袋,“你变物质了。明明以前给你煮点夜宵,就高兴得想扑上来亲我。”
莎莱娜又拿头顶了他一下,“喂~这次连礼物钱都是我家爸妈出的!你还好意思碎碎念!”
就着音乐的余韵,夫妻两人对视片刻,却又情不自禁地弯腰偷笑。
笑后,周琴向她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走吧,一边散步一边挑。”
莎莱娜半躺在丈夫的怀里,享受着比以往更为温馨的甜蜜。她的脸颊在周琴的肩窝中寻觅着舒适的角度,“这种态度才对嘛~”
说罢,莎莱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眨了眨眼,望向周琴的视线略微飘忽,方才流利的话语也稍作停顿。两人相牵的十指不安分地纠结,摩擦在周琴的手背上。
我们都结婚了......也不能老叫房东先生了吧......
在语句中所缺乏的称呼,就似分段的节拍,突兀却又理所当然地在莎莱娜的嘴边奏响。
“老......老公......”
她低着头,声音固然不大,但却满是羞涩和柔情。听到意外的呼唤,周琴低头凝视着新婚妻子的后脑勺,又惊又喜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了?”
“哇,路边居然有钢琴耶!”
莎莱娜双颊涨得绯红,当即从周琴怀里跃出,并逃向路边小花卉旁的一架公共钢琴。
“别跑啊!再叫一声让老公听听?”
“不听不听!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是不是昨天准备结婚没睡好,肯定是幻听了!!”
莎莱娜像拉紧救命稻草似的,羞涩地缩在刚好无人使用的钢琴前。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她变得颤抖的十指颤颤巍巍地落在琴键上,用着并不高明的聊天技巧强行转移起话题,“亲爱的,结婚以后第一次弹琴,你猜猜看我会弹什么?”
“我现在不想听你弹琴,我就想听你再叫几声老公。”
“啊啊啊!我要弹Right here waiting!”
说罢,莎莱娜便急匆匆地弹起了琴,全然不顾身后丈夫的想法。
老......老公什么的!原来叫出口的时候,那么羞耻的吗!
可恶的东方人,你们是怎么进化出这种奇怪称呼的呀......我宁愿多叫几声darling都不想再叫老公了......
“莎莉......”
莎莱娜的手指似警告般向下按去,令乐曲的前奏亦变得暴躁,“不许说话!”
可在一闪而过的暴躁过后,她弹奏的旋律又变得零碎,回应的声音亦不太清晰,“当我求你了......起码在我把这首曲子弹完、冷静下来之前,你能不能闭一下嘴......”
莎莱娜嘟着嘴,用着请求般的语气埋头弹琴,甚至自顾自地唱起了歌词,将鸵鸟战术进行到底。
oceans apart, day after day
远隔重洋,日复一日
And I slowly go insane
我慢慢变得疯狂
I hear your voice on the line
我在电话上听着你的声音
but it doesn't stop the pain
伤痛却从未停歇
随着琴音渐起,莎莱娜初时显得混乱的歌声亦变得平稳,于杂乱中找回了一贯的从容。周琴站在她的身后,凝视着仅仅叫了一声老公,就开始逃避现实的莎莱娜,反倒笑得无比怜爱。
果然,我家老婆世界第一可爱。无论百年以前,还是百年以后。
既然已被下封口令,周琴也不想在此时打扰靠弹琴发泄的妻子,免得她又害羞起来。
女孩子可以偶尔调戏一下,但如果不解风情地作大死,晚上可是会睡地板的。
在等待莎莱娜平复的过程中,周琴转头看向街外,却不经意间发现了小惊喜,并意外多出一个念头。
“嘿,可以把吉他暂时借给我吗?”*
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位站在路边唱着民谣的街头艺人停下了手中的吉他,瞥了周琴一眼。他打量着面前的东方男孩,一时也弄不清这是来抢生意还是打劫的。
“哦,这位来自东方的朋友。音乐可是我的灵魂,如果你要借走我灵魂的一部分,你最好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周琴将脑袋往公共钢琴那边一摆,“我妻子在那边闹别扭,我想借你的吉他去给她弹上一曲,哄一下她高兴。”*
民谣歌手往那边一看,一位身穿薄荷色长裙的女孩坐在钢琴前方,于鲜花绽开之地弹唱起悠扬的情曲,清新淡雅,出落得如同民俗传说里的小仙子般迷人。
他收回赞美的目光,再望向面前这位固然不算高大,甚至称不上俊美的东方人,不禁有了些疑惑......
“那位美丽的绿裙女孩是你的妻子?”*
“她确实是。”*
民谣歌手无意识地拨了下吉他,将信将疑的内心浮现出颇为合理的想法。
难不成,这东方的臭小子很有钱。他特意来欧洲换口味,专门骗我们的好姑娘?
这位街头歌手的想象力也许是比亚刻强了些,脑子里接连浮现数之不尽的猜想。可在更为离谱的猜测出现前,曾与周琴相遇的卖花小贩来到他的身边,拿肩膀撞了撞他,似乎两人本就相熟。
“朋友,我来当个人证,那真的是他的妻子。他今天刚刚结婚,我还给他们送了玫瑰呢。”*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若我无法看见你在我的身边
then how can we say forever?
我们又怎能说出所谓的永远
在三人闲聊之际,莎莱娜似微风低吟的歌声渐入佳境,似啼鸣的鸟儿般悠扬灵动,却又不自觉地添上一丝新婚后的独有深情韵味,音符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
作为世界名曲,民谣歌手在听清歌词之后,固然明白这曲子也就那么三分多钟的长度。眼看女孩不紧不慢地唱着歌,他生怕周琴赶不上合奏,迅速便把肩带摘下,挂在对方的肩上。
“拿去!跑快点!”*
这不是你灵魂吗?哥们......
面对这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的态度,周琴稍显错愕地接过对方的吉他,似乎还有点被外国人的热情奔放所吓到,“......谢谢哦。”*
wherever you go,whatever you do
无论你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会在此等待着你
whatever it takes,or how my heart breaks
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或是让我心碎
听见熟悉的歌声,莎莱娜惊喜地看向身侧。周琴弹着吉他向自己走来,逆着阳光的身影比以往任何一个瞬间都要帅气,足以令自己铭记终生。在那弯弯的眉下,碧瞳中溢出的爱意难以掩饰,似潮水般汹涌。
夫妻二人无需多余的交流,歌声与旋律便已替代了一切言语。他们默契地唱出最后的那句歌词,并让乐曲的声音走向结束。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我都会在此等待着你
琴音逐渐平息,莎莱娜双颊上的绯红却始终未能消去。她深情地凝视着又一次为自己抱起吉他的爱人,不再羞涩,诉说的爱意如同呼吸般自然。
“老公,我好喜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