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温和回答：“确定不了。”
但“无法定位”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
皇帝的情况非常特殊，太虚对他来说有加成。
因为神游太虚，魂归的那一瞬，灵魂和身体有个重新相融的时间。
虽然极其短暂，皇帝却依旧可以借助这一瞬的辉光，锁定对方的位置——尤其在他刚见过本人之后。
既然定位不了，那就证明南楚王并没有立刻回归身体，也没有立刻去太虚刷本。
那样皇帝也能大概有所感应，因为坠入梦境同样是有一瞬的读图时间。
排除所有正常选项后，剩下的就只有秘境、鬼蜮，或者王陵、云中城这种，要么极其特殊，要么有诸神力量庇护之地，才无法被皇帝锁定。
“才在这里开完会，就急着去和敌人做交易。”灵青虞冷笑，“我还以为他能忍到死，没想到这么快就坐不住了。”
当年她初来乍到的时候，还以为赤行风对南楚五世子那句“英雄出少年”是赞扬的话，等稍微了解一下南楚王府之后，就知道赤行风……
确实也算是在赞扬吧！
就是和她想的不一样。
因为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这么年轻，这么出色，居然没被那老东西拿去炼器”。
与其说赞扬实力优秀，倒不如表扬擅长宫斗。
是的，南楚王府就是这么个魔窟。
既然是铸造之道，又容许铸造自我这种事，可见人也是能被当做“器”锻造的。
如此一来，自然就会有人偏向歪门邪道——把别人炼了。
只不过，先前都是一些穷途末路，无法精进的人绝望之下，开始这么搞。
帝国律令，不允许修行者对同僚、百姓出手，敢这么做的，统统打成罗教妖人。
哪怕贵为四王乃至皇帝也不例外，一旦这么干了，必定触发诸王审判——超级加倍的惩罚，生不如死的N次方。
谁能想到，活了多年的南楚王，居然动这种歪心思？
唯一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就是南楚王看不上弱者。
所以，他没对百姓动手，而是去钻规则的空子。
正如皇帝吞噬命主辰星的修行者，以延续理性，理论上也不被允许，但只要所有人都是“自愿”就没关系一样。
小辈们体恤尊长，“自愿”以身炼器，怎么不行呢？
论材料优秀程度，那还要数神裔啊！
这种规则范围内祸害自家的行为，容易招来他人的不屑，但也没人会去管，所以南楚王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在天都宴饮上踢到铁板。
听见南楚王的法器是用人炼出来的后，灵青虞当场把对方给炸了——字面意义的炸，一秒都没拖延。
可惜这条老狗到底是王，身具南楚王府的秘密和底蕴，没能秒了他。
两位王闹了矛盾，其他人当然要来“调解”。
说实话，像南楚王这样的诸侯，帝国真不少。
但只要不与罗教勾结，不明摆着对修行者和百姓动手，帝国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帝国创建之初，就有铁律：
【只要修行者能打下一座城池，就受封诸侯，成为这座城的城主，享受军税财权。
无论后代是忠是奸，也不管他们是否为非作歹，都保其万世富贵，血脉不断。】
【几代不出修行者也没关系，监察司会代为掌管，绝不褫夺城主家族权力。
等城主家族出了实力足够镇守该城的修行者，就将实权交还。】
正因为数万年来恪守承诺，从不灭绝任何一个诸侯家族的良好信用。
才让一代又一代修行者愿意抛弃富贵与繁华，选择去艰险的地方开拓。
才有了帝国越来越多的城池，以及越来越密集的交通网。
这都是靠人命堆出来的。
不仅是开拓者的命，修行者的命。
也是百姓的命。
与大大小小、星罗棋布，并且不断增多的城池相比，其他一切都必须让道。
所以，帝国不去干预诸侯国的内政，更不会去管别人的家事，只负责保证自己的政策能运转，让百姓能有一份活路。
就像给百姓的抚恤金，帝国自己出十倍，并保证能如数送到百姓手里。
至于剩下的诸侯国愿意给多少，这些落到百姓手中的钱，又能不能保得住，帝国是从来不管的。
这就是帝国的运转机制，万事万物皆有价值，只在于如何取舍。
帝国只会选择更重要的那一边。
话又说回来，帝国只是保诸侯家族不灭，永享富贵，可不会精准到个人。
诸侯要是做得太过，横征暴敛，大兴土木，滥杀无辜。
那被仇人干掉，被敌人干掉，乃至被当地监察司的愣头青修行者们看不惯，一怒之下干掉，也没人会管。
再在这个家族里挑一个人继承就行。
不仅如此，帝国甚至变相鼓励血亲复仇的风气。
比如一个修行者是奴隶出身，家人被诸侯害死了，自己修行有成后，提刀把诸侯杀了。
这是“义士”，值得嘉奖和表彰。
南楚王对帝国的底线在哪里门清，自然不会主动找不痛快，而是很巧妙踩住了灰色地带。
他毕竟是白泽境，平常行事又圆滑，斩草除根又狠辣。
想报仇的没实力，有实力的和他没仇，才让他安安稳稳活过了这么多年，直到撞上灵青虞。
正如其他人不在意南楚王对子嗣们的残酷行为一样，他们也不会在意灵青虞因为“区区小事”就要杀南楚王。
事不关己的冷漠便是如此，不落到自己身上，就没有任何倾向。
“调解”的巫祝与诸王就一个意思——不要做得太明显。
可以一起喝酒的时候，“失手”把对方打死。
或者在太虚里发生冲突，“意外”把对方干掉。
只要不闯入南境，当着所有人面杀了南楚王，一切都好说。
毕竟，一个诸侯王因为不喜欢另一个诸侯王的某些做法，就闯入对方的国家，把一国之君杀了，这就太过分了。
这会让百姓惶恐，天下震惊，以为两大王府要开战，惶惶不可终日，给敌人利用之机。
失手。
意外。
记住没？
面对同僚们的“调解”结果，南楚王怂了。
作为赤行风的祖父辈，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老东西，居然从此对灵青虞绕着走，诸王宴饮都告假。
更不用说太虚，压根不去，一直躲在乌龟壳里装死。
“如果不是为了看我的笑话，他怕是连这次诸王会议都要请假。”
灵青虞完全没有自己给了南楚王过大压力，才导致对方如此轻易就中皇帝设下圈套的自觉，而是极其干脆地表明了态度：“我进乌衣巷之前，先把他杀了。”
很显然，皇帝也完全不觉得她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只是对“怎么死”这个问题，皇帝有点不一样的看法。
只见他用一种温和却置身事外的语气，平静阐述：“光是杀他，不足以矫正南楚王府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