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啊！？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呢。”
林晚吟边说往后退开了些距离，心脏却忍不住急速跳动。
幼崽的眼睛她刚看的清楚，颜色比之前白日看到的要更亮，瞳孔并非竖瞳。
和别的夜晚眼睛也会发光的异兽相比，幼崽的眼睛颜色相当漂亮，整体外形上似乎很是无害，但说了，只是似乎而已。
就像现在，对方像只小猴子一样蹲在枯树上，鼻子一耸一耸地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然后歪着脑袋看着她手里的泡面，似疑惑，似好奇，似渴望，一副可爱模样，可林晚吟的警惕却在此时拔到了最高。
那双眼睛……
林晚吟感觉自己低估了面前的幼崽，也许对方比她所猜想的还要不凡些、神秘些，因为在对上目光的那几秒间，她明明看到的是对方眼眸，却又仿佛冥冥中看到了某种未知的恐惧。这不是视觉上看到的，而是身体各项感官第一时间感知出来的。
常日研究，和异种打交道这么多年，林晚吟对于各式异种危险性的判断和敏锐度算是很强了，她相信自己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你吃的是什么？”
清脆的童音响起，对面未知的物种突然出声，一下打乱了林晚吟的思绪，不仅是对方突然开口这件事，还有说的内容。
心中原本还在升腾的恐惧骤然截止，林晚吟看了看对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还捧着的泡面，然后尽量用平静的口吻回道：
“是我们常吃的名叫‘泡面’的东西。”
“泡面？我看你们之前也有吃过这种长长的东西，但味道还是你现在手里的香，为什么？里面有什么东西？”
“只是倒了普通的调料包进去，没什么特殊东西，你……想吃吗？”林晚吟犹豫着道。
幼崽没说话，眼珠子轱辘转似在思索，林晚吟猜想对方可能是怕被骗，毒杀异兽这事儿人类不是没干过。
不过她似乎又猜错了，因为她听到对方说：
“你为什么要把食物给我？你自己不吃吗？”
“泡面不是稀罕东西，给你一份我自己还有。”
在森林中与兽为伍的孩子不懂得何为分享，她只知道在里头生存要抢占地盘，要抢夺食物，要应对其它异兽的攻击，在小朝歌短短数年的记忆里，除了玄鸟没有谁会给她食物，而等她会走会跑之后，食物也大多是她自己找的，顺便一提，不是玄鸟不给，而是她喜欢自己找。
对于人类来说好像分着吃东西很平常，朝歌看到过此地穿着统一服装的人排队领食物，可他们是同族啊！而她对于面前的雌性人类来说应该是异类吧？她为什么要分食物给自己？是要弄晕她然后抓走吗？
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朝歌没发现异常，她的鼻子灵敏不会出错，确实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当场就要问清楚，于是朝歌向林晚吟开口，
“你是要用食物捕获我吗？”
幼崽年纪看着不大，但口齿很是清晰，而且绝对有人教过，否则怎么会说人类的语言？竟然还是龙国语！
林晚吟再又一次听到幼崽开口时这么想着，当然她也听清了对方说的话。
湖离林晚吟搭的临时营地本就近，营地内暖黄的灯光绵延至外，浅浅地打在了林晚吟的身上，也从幼崽背后扑伸过来。
退开些距离后，视野扩大，也许是视线中其他景物分散了些许后怕所故，又或许是黄澄的光，将幼崽那双诡异眼睛都映衬得变正常暖柔许多，林晚吟突然觉得这是个很美好的夜晚，适合平静地沉默，也适合倾听，适合诉说。
此刻她摒弃了一切恐惧、担忧、好奇等任何繁杂的心思，半蹲下来和幼崽目光持平，只像是一位普通母亲见到流离在外的孩子那般温柔又坚定道：
“不会！我希望你和之前一样快乐且自由。”
幼崽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莫名其妙，也不知想到什么竟反问了一句，眼神直白又坦荡，“你是不是不快乐？也不自由？”
“……”
林晚吟眼睫轻颤。
她快乐吗？不快乐。
自由吗？不自由。
也不知是讲给谁听，她回答幼崽道，“在这样的世界里，除了那些割据一方强大的异兽们，还有谁会真正快乐自由呢？”
幼崽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点头，“原来是因为觉得自己弱啊，头上有比自己强的生物压着所以时刻警惕害怕。”
林晚吟倏地轻笑出来，“可能吧，不过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人是因恐惧而顽强活着的，他们不想窝囊地活着，也不愿窝囊地死去。”
“这就是你们一直反抗的原因吗？那叫什么来着？尊严？”
虽说林晚吟本就没将对方当普通幼崽看待，但她还是被其清晰的口齿、顺畅的逻辑，和言语中透出的成熟给惊到了，莫非其实这不是幼崽？只是幼年期比较长，外表看起来小？
“你看起来小却懂的很多呀！居然知道尊严！”林晚吟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听到夸奖，幼崽的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玄鸟说的那些故事中有很多她不懂的词汇，但只要她问玄鸟都会回答，虽仍有大部分无法理解，但起码有个基本概念。
幼崽摇头晃脑得意了一会儿后，转而又疑惑看向林晚吟，
“你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了，还有你为什么不抓我？我不奇怪吗？”
“确实奇怪，你和我见过的小孩儿很不一样，以我的身份，我的确应该做些什么以防万一，可我不想做。”
“为什么？是因为我长得像你们族的人所以不抓吗？”幼崽又问。
林晚吟沉默了会儿，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有些迷茫。”
“你都成年了还会迷茫吗？”许是终于有外人可以对话，还不排斥敌视自己，小朝歌今晚话特别多。
“你的长辈们不会迷茫吗？”林晚吟浅笑问道。
长辈？
幼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她听到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玄鸟，说来朝歌这个名字也是对方取的，至于这鸟有没有迷茫过她还真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没见过祂迷茫。”
“那挺好的，彷徨迷茫往往会带来痛苦。”
幼崽的回答包含了一些信息，但林晚吟没有多问，一大一小的话题到这儿突然截止，只有树叶的婆娑沙响和林子深处不时的叫唤声更显清晰。
哦对了，还有空气中流淌的泡面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