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问题实在奇怪,也和之前的事情没有太大联系,不止那个年轻人,他身边的仆从也是一脸微惊的表情。
重华却是十分认真地看着对方。
因为在来之前曾经多次研究过那些六扇门的委托，对那几个可以称之为“名扬江湖”之人的特征较为熟悉。之所以这么突然地叫住这年轻人，实在是他周身的气息让她很快联想到了捕快任务中的一个女人——今朝夕,虽然人们更倾向于叫她骷髅仙。卷轴上有写骷髅仙最近一年有在南阳郡的附近出现过,之后便再无消息。
今朝夕被江湖人称骷髅仙,实是因为她年岁早已过百，按理早该成为一捧枯骨,她的容颜身段却还是像少女一般娇嫩柔软。红颜之下掩藏着苍老腐朽的骷髅骨架,可不正是骷髅修成了仙？
那么同这位男子有关的女人，会是骷髅仙吗？
年轻人很快反应过来,嘴角含笑，“确实有一位红颜知己。”
重华心想果然。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清晨的鑫雅阁是极为安静的，大约那些男男女女们都还没有睡醒，只有两三个小厮在上上下下地打扫着。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我们先出去。”
说完，重华当先一步向阁外走去。年轻人也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踏着弯弯绕绕的碎石子路，享尽晨露与鸟鸣之后，才出了门。鑫雅阁门口停有一辆马车，看样子是接送这位年轻人的。他向重华打了个手势，请她上了马车。
等他们二人坐稳，马车外的车夫便架着车，慢悠悠地离开了这闹中取静的清幽园林小院。
“听姑娘所言，在下的怪病似乎有不同之处？”
重华点点头，她看了眼这人，问道：“我问你，你同那位红颜知己是何时相识？可是同她有了肌肤之亲？”
她话说完，便见这年轻人有些尴尬。
他干咳一声，倒也十分诚实地说了他的情况。而他的话愈发印证了重华的猜测。
她将卷轴上有关骷髅仙的特征，向男人一一询问，除了一些易于改换的地方，其他基本吻合。
重华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位红颜知己，很有可能是一位年逾百岁的……老婆婆。”
“可她……”
“可她的容貌分明是妙龄少女的模样？”重华接口道。
年轻人张口结舌，喉头几动，最后只叹息一声。
她的目光随意掠过了车窗外的街景，窗外的人流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她收回视线，缓缓对这位年轻人说起了骷髅仙今朝夕。
骷髅仙年逾百岁仍可保持妙龄少女的模样，靠的不是别的，正是男人的阳气，或者说，精气。
她在叛出合欢派后，将门派的《双修诀》加以修改，练成了一个新的功法，《朝夕功》。不同于《双修诀》，《朝夕功》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依靠吸食男子的阳气提升修炼者的功力，并能保证修炼者青春永驻。当男子的阳气被洗干净的时候，也就是这个被吸食者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一开始今朝夕偏好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后来她的口味渐渐变了，近十年来总是向相貌俊朗，精气纯然的普通人出手。普通人身上携带的阳气不必有内功支撑的江湖人，通常是没过多久，就要死一个人。这十年来死在今朝夕身下的男人不知凡几。
说到这里，重华的视线扫过这年轻人苍白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你再同这骷髅仙接触一次，不出一刻钟，你就会死在她的床上。”
这话一出，他原先还算冷静的神情有些崩裂，面色忽红忽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深吸一口气，“请姑娘继续。”
自从今朝夕改向普通人出手后，六扇门就一直尝试抓捕她。只可惜，这十年以来，六扇门的追捕从未成功过。先不说这人行踪飘忽不定，隐藏功力极佳，很少有江湖人可以知晓她的行踪。更为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那些前去抓捕她的捕快无论是男是女，武功高低，全被这今朝夕吸干至死。
要知道，这女人的内功层级在很早以前就停滞不前，不过五重多而已。重华虽然好奇这今朝夕何以至斯，却也不大认为自己有能力破除魔咒，将她捉拿归案。可这个委托任务的高额赏银足以让她冒个险——
整整一万两白银，购买力相当于人民币六百多万。
看来六扇门数次追捕均无功而返的事实已经让他们有些恼羞成怒了。只可惜这一年以来，无论是谁，从什么渠道得知骷髅仙在南阳郡这个消息，最后仍未能有人将这笔巨额赏金给领走。
现在重华有可能找到这骷髅仙的踪迹，不管最后结果是不是真的，她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而且玩家有重伤后再次复活的特权，也无需像一些江湖人那样瞻前顾后。
将能说的都说完了，不能说的在脑海里过一遍后，她又道：“你也无需担忧，我既然叫住了你，自然可以助你恢复元气。”
“不过，你也要助我接近骷髅仙。”她补充道。
……
抓捕骷髅仙的委托令重华的注意力从门派任务稍稍挪开了些。比起至今看不清结果的寻找门派，显然这个有具体追捕对象的六扇门委托更为容易些。
不过崔世泽并不这样认为。
他是来南阳郡求学的，但学求了一半，却未曾想招惹到了一个不好惹的女魔头。一想到几天以后，他可能就这样死在一个女人的床上，只想象一下，便令他不寒而栗。不过崔世泽并未表露出这样的情绪，一是自己不允许，二是就算表露出来，这个救了他的黑衣女剑客也不能真的出言安慰。
甚至每当他同这剑客对视时，都能感受到从心底腾起的凉意。
这便是江湖中人同他们的差别吗？
重华并不知道这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她这几天都在忙着试配方。江湖中有加元气的药丸，可是当她将这些药丸配出来后，发现对崔世泽的身体却是治标不治本，若是不用这药续着，他在一年之后便也虚弱至死。而元气药丸的作用只是将吊命的时间延长一些而已。
倒是古蜀国奖励的配方所制出来的清浊丸能起一些作用。这药丸原料较为奇葩，配起来也复杂，不过效果不错，崔世泽服过之后，这东西已经在慢慢地改善他的身子，调养他体内完全失调的气。
待保证崔世泽短时间内不会送命后，重华才暂时停下。
几天之后的月圆之夜，正是崔世泽同骷髅仙再次约好见面的日子。
待月夜降临，淡白色的光辉洒向大地，他们二人才坐上了马车，前往白河附近。这次的相会地点不在某处楼阁，而是白河河面的船舫之上。每隔三月，宛城便有一次评花榜，由城内一些颇有名望的人出面，品评那些青楼女子。而他们所评的地点，正是白河上最大的一艘画舫。
可惜今天晚上，这画舫上是注定不会平静了。
重华将外显内功层数调低，到了白河岸边时，安安静静地跟在崔世泽身后下了马车。
白河的河面极宽，一艘艘漂亮高大的画舫行驶在河面上，好像一片片静静漂流的树叶，灯火如织，同水面上的亮光连成一片，上下之间一片朦胧，水波荡漾，比月光更柔更暖。
这夜间水面之上千舟竞发的景象令重华想起了那日夜晚在古蜀国的逃亡与拼杀。没曾想，当她在此遇到这样一片景色时，可能迎来的又是一场战斗。
重华心中有了微微的兴奋。
崔世泽察觉到她的隐隐的战意，心中苦笑，只觉得这群江湖人整日打打杀杀的，若不是她救了自己的命，这画舫是万万来不得的。
两人各怀心思，登上了画舫。
在距离这画舫还有一些距离时，不知是重华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有一股幽幽的脂粉香气自舫内扑面而来，而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香味越来越浓，同河面的轻风纠缠在一起，别有一番腻人奢靡的气息。
大约是这种熟悉的气息令崔世泽轻松许多，他的步调轻快不少。原本她以为崔世泽会十分抵触这次见面，不过幸好他的表情虽算不上无可挑剔，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看出蹊跷之处。现在他又放松几分，便更好了。
重华只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便将注意力转回画舫之上。
这种场合，原本有的只是一些自诩风雅男人们赏风弄月的狎妓之事，可时间久了，也引起了普通百姓的注意，使得这评花榜越发受欢迎。玩家们当然不会错过这等有趣之事。虽然女玩家们纷纷嚷嚷着太不公平，也想要一场男人的评花榜，可这并不妨碍她们凑热闹的心思。
重华已经看见了无数个通过各种方式混进来的女人。
正在这时，崔世泽轻道：“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呃，又失言的豆糕表示太抱歉了……昨晚一夜没睡，我实在太困了，先去睡一觉好不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