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在这里了。】
晕过去的前一秒，柊日向平静地想。
为了甩掉家族派出的随从，他在星际中已经游荡了几个月，跃迁次数远远超过了常规的雄虫所能承受的范围。
在落到这颗危险的星球上以后，那些讨厌的尾巴终于不敢追上来了。
只是......逃离了一切后的喜悦没持续两天，柊日向就发现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这颗星球上的生态系统完全不同于他熟知的星系，那些看起来应该能吃的植物都带着剧毒，而能量饼干早在太空旅行中就耗尽了。
第三天，他在荒芜的红色岩地上徘徊，尝试寻找任何可能的食物来源。
灼热的射线烤得地表空气扭曲，他的触角因脱水而无力地垂下，每走一步都像是在燃烧着最后一丝体力。
幻觉开始侵蚀他的意识，眼前时而是雄父的呵斥，时而是家族精心挑选的那位军雌虚伪的面容。
【也好，比起当个工具，还不如这样结束。】
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仿佛在和疲惫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抗争，最终还是被抛弃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当柊日向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简陋的岩洞里，洞壁上悬挂着几盏能量晶石做成的照明装置，散发出柔和的蓝光。
这里的日夜温差极大，他的身上盖着一块粗糙但保暖的毯子，显然是有谁照料了他。
“你醒了？”一个声音从洞口传来。
柊日向勉强支起身子，看见一位穿着猎装的雌虫正靠在洞口处。
与柊日向见过的任何雌虫都不同，眼前的雌虫身上没有丝毫贵族的矜持，反而带着一种野性的粗犷感，外套上沾满了这颗星球特有的红色尘土。
“......是你救了我？”柊日向试探着问道，声音因为脱水而沙哑。
“是我。”
雌虫看出了他的戒备，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别紧张，阁下，我是不婚主义者，不会对着你的尾勾发疯求你安抚的。”
柊日向的状态不好，自然也调不出什么精神力去探测对方话语的可信度，只是虚弱地道了声谢。
雌虫耸了耸肩，从腰间取下一个水壶放在门口：“刚取的水，没有毒。”
说完也不等柊日向反应，就消失在洞口。
柊日向裹着毯子，小口小口地把水壶里的水喝完。
对方说的没错，如果真想对他做什么，在他昏迷的时候就动手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以后，雌虫再次出现在洞口。
柊日向看对方取下头巾后使劲摇了摇头，把尘土甩掉，莫名觉得像在看自己以前养过的犬兽——也是卷毛。
摸起来手感应该很舒服。
“你是......原住民吗？”他问。
雌虫笑了出来，声音清脆且带着些许调侃：“阁下看来是真的不熟悉这种星球，你觉得这种荒凉的地方，会有本地的虫族吗？”
柊日向抿了抿嘴，轻声回答：“我不知道，我的星舰坏了，迷失在了这里。”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对这颗星球的了解实在太少。
“德尔塔星，曾经也有虫族在这里居住，但几百年前，这里发生了灾难，不再适宜我们居住。”
雌虫一边架起炉子，一边道，“当然，也有一些不怕死的采矿者和逃亡者选择这里——阁下是哪一种呢？”
虽然是问话，但雌虫的眼神一直专注在新捕的食材上面。
柊日向眸光微闪，对方对待阁下的态度果然很不一样。
他低垂着头，缓缓开口：“我叫冬青。我的亲虫全都不在了......”
这个说辞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毕竟柊家在中央星系实在太有名，他装成一个没有护卫的小家族阁下要保险得多。
而且，柊日向直觉眼前的雌虫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身世。
雌虫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果然在他的语气带上一丝哽咽时打断道：“难受的话以后再说吧，我的好奇心没那么重......哎，你叫我小远就好。”
柊日向应声，然后轻声问道：“那么小远，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此处？”
“我？我就是个就过不惯好日子，非要辞掉工作到处流浪的家伙。”
雌虫继往炉子里添了些燃料，声音低了几分，“这里很荒凉，但对我来说，这里没有约束，没有规矩，没有虚伪的面具，至少能让我在短暂的时光里拥有一些自由。”
跳跃的火光照耀在雌虫的面庞之上，将其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
柊日向不禁看得有些失神，他完全未曾预料到，竟会从一个陌生的雌虫口中听到让自己感同身受的话。
——即使背景和经历不同，但那种渴望摆脱束缚、追寻自由的心情却是相似的。
雌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意：“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不合群的雌虫可不止我一个。”
柊日向的神情柔和下来：“那么，我也是不合群的阁下了。”
两个因不同原因逃离原本生活的虫，就这样安静地共处一室，谁都没有追问对方更多的过去。
第二天，叫“小远”的雌虫带着柊日向找到了他的星舰。
检查了一番后，小远转头看向柊日向：“星舰的主控系统没有受损，只是缺少一些燃料和干粮，准备些食物和水就能继续起航。”
柊日向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那就好，谢谢你。”
“不过现在天气不太好，”小远看了看天空，眉头微皱，“沙尘暴可能要持续几天，不如先回洞穴等天气好转再说？”
“好。”
接下来的几天，小远带着柊日向在周边区域活动，教他辨认安全的水源和可食用的植物，躲避危险的野兽。
小远教得很认真，生怕看着就虚弱的阁下又晕在荒郊野岭。
每当夜晚降临，他们就围着炉火聊天。
小远会说他在各个星球的见闻，壮丽的星云奇观，还有那些在旅途中结识的形形色色的雌虫和阁下。
柊日向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这样的夜晚，或者说，期待小远讲述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那双红棕色的眸子里，仿佛藏着广阔、自由、充满无限可能的天地。
沙尘暴终于平息的那天，柊日向站在修复完毕的星舰前，内心突然涌起一阵不舍。
他转身看向正在帮他检查设备的雌虫。
雌虫头上裹着头巾，还戴着护目镜。
柊日向遗憾地想，自己还没有摸到卷毛。
“那个......”他犹豫了一下，“小远，我想问你......”
“嗯？”小远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愿意和我一起继续旅行吗？”柊日向弯眸笑了笑，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我是说，星际这么辽阔，两个不合群的虫一起看，应该会比较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