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崔知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的软榻离她不过三尺远，能清楚看到她眼底的恍惚。
时晚夏转头看他，见他正用没受伤的手攥着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是路上的颠簸牵扯到了伤口。
她轻声道：“在想楚州的事，那时你替我挡刀，伤口流了好多血，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崔知浩懂了。
他笑了笑，眼底却带着疼：“我怎么会有事？我还没看着你平平安安的，怎么能走？”
这话听得时晚夏鼻尖一酸，她别过头，看着窗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让他更担心。
李太医跟在软榻旁，见她眼眶红了，低声道：“时大人，莫动气，您的内脏还没好全，情绪波动大了容易咳血。”
时晚夏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
很快，金銮殿的轮廓就出现在眼前，朱红的宫门敞开着，能看到里面站满了文武百官，气氛压抑得厉害。
软榻刚到殿门口，就有小太监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软榻抬了进去。
时晚夏抬眼望去，见沈御熙坐在龙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的玉圭被攥得咯咯作响。
文武百官分站两侧，有的低着头，有的偷偷用眼角瞟着他们三个，尤其是那些世家门阀的官员，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屑和幸灾乐祸。
软榻停在殿中，时晚夏想撑着坐直些，可胸口的疼让她刚一用力就倒抽了口气，崔知浩连忙伸手，用指腹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别勉强。
“启禀陛下，时晚夏、崔知浩、林逸羽三位大人到了。”
余恒上前躬身禀报。
沈御熙没说话，目光扫过三人——时晚夏靠在软榻上，脸色白得像纸，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疼得厉害；
崔知浩左臂吊在胸前，右腿微微蜷着，连坐都坐不稳；
林逸羽的右臂还吊着，脸色也带着病气。
这三个本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全是因为楚州那场浩劫，全是因为他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
“朕问你们，”
沈御熙的声音突然提高，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了晃。
“昨日朝议，有人说崔知仗着清河崔氏身份居功至傲，可他已不是崔氏族人；”
“还有人说时晚夏一介女子，不该插手军政，楚州之功不过是侥幸——你们都抬起头，看看这三位！”
他猛地指向时晚夏三人，声音里满是怒火：“时晚夏！你告诉他们，楚州城外，你被嵘阳王暗卫的毒掌拍中时，是不是侥幸？”
“你忍着伤痛探查，查探布防时，是不是侥幸？”
时晚夏咬着唇，想开口，可胸口的疼让她声音发颤：“回陛下……不是侥幸……臣只是……不想楚州百姓……遭难……”
话没说完，她就忍不住咳了起来，一手紧紧按着胸口，咳得肩膀都在抖。
崔知浩急了，想伸手扶她，却忘了自己的左臂不能动，一扯之下，伤口传来剧痛，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
“崔知浩！”
沈御熙又看向他，眼神里满是痛惜，“你告诉他们，你被嵘阳王抓进大牢，烙铁烫在胸口，钉板穿透指骨时，是不是因为你是崔氏余孽？你怀里揣着罪证，被折磨得三天三夜没合眼时，是不是在为自己谋私利？”
崔知浩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厉害：“陛下……臣从未……为崔氏谋私……臣只是……不想苍凌江山……落入贼人之手……”
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伤疤，那里至今还隐隐作痛，每次下雨都会痒得钻心，那是烙铁烫过的痕迹，是他忠君报国的印记。
可现在，却有人拿他的身份，说他居心叵测！
林逸羽见两人都动了气，忙开口道：“陛下，臣可以作证！楚州之事，时大人为了救百姓，差点死在乱箭之下；”
“崔大人为了送罪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若不是他们，楚州早就被嵘阳王献给北狄了，苍凌的国门，也早就破了！”
“说得好！”
沈御熙猛地一拍龙案，茶水溅了一地，“可你们听听！昨日朝议，有人说‘崔氏叛党，其心可诛’，有人说‘女子干政，有违祖制’！朕倒要问问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
他目光扫过那些世家门阀的官员，尤其是站在前列的礼部尚书——清河崔氏的旁支崔明远，声音冷得像冰：“崔明远！你说崔知浩是崔氏余孽，那你告诉朕，你侄子在牢里受刑时，你在做什么？你在跟嵘阳王的人暗通款曲，商量着怎么把崔氏的私产转移出去！”
崔明远脸色骤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臣冤枉！臣没有！”
“冤枉？”
沈御熙冷笑一声，扔出一份密信。
“这是朕的暗卫从你府上搜出来的，你跟嵘阳王的人往来的信件，上面还有你的印章！你还敢说冤枉？”
崔明远看着地上的密信，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殿内一片寂静，文武百官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时晚夏靠在软榻上，咳得稍微缓了些，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崔明远，又看向身边脸色苍白的崔知浩，心里疼得厉害——崔知浩明明早就脱离了崔氏，却还要被这些人连累，明明立了大功，却还要被质疑居心叵测。
崔知浩紧紧攥着拳，指节泛白，他看着崔明远，声音里带着失望和愤怒：“崔大人……你我虽非同支，可也算同族……你怎能……勾结逆贼，背叛苍凌？”
崔明远不敢看他，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臣知错了……陛下饶命……崔大人饶命……”
沈御熙看着这副景象，气不打一处来：“饶命？你勾结逆贼时，怎么没想过饶楚州百姓一命？怎么没想过饶这三位功臣一命？！”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时晚夏三人，语气缓和了些：“时晚夏、崔知浩、林逸羽听旨——”
三人连忙撑着身子想行礼，却都被沈御熙拦住了：“免礼，你们身子不好，坐着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