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长陵没有回答他，而是重新闭上眼睛，好似在感受着什么。
有风从远处吹来，拂过祭坛，吹遍整个巫蛊岭。
这一瞬间，除了诸葛长陵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好似感受到，天穹有一双眼睛，扫视整个巫蛊岭。
当诸葛长陵再次睁开眼，风停了，其他人心中那种奇特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
诸葛长陵轻声呢喃，抬手抚摸蛊池边缘充满岁月的奇异花纹。
“由虚化实，这个世界，真的有仙的存在吗？只可惜……”
他的声音中充满赞叹的意味，可随着他手指轻轻划过池壁，他指下的岩石却在一瞬间产生涟漪，好似逼真的3d投影受到干扰出现一瞬间的频闪。
“呵呵呵……”
低低的冷笑声打断诸葛长陵的思绪，水莲仙低着头颅，身子不断颤抖，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从她口中发出。
与此同时，她身上也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令人感到沉闷、压抑、窒息……
“我真是傻，真相还重要吗？所谓的道理、解释，只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敷衍方式，是卑微之人向强者乞怜的途径。”
水莲仙再次抬起头，脸上属于少女的明媚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成熟女子的哀婉。
只是最后，属于成熟女子的哀婉也消失不见，一顶轻纱斗笠戴在她头上，低垂的帽檐遮盖住她的眉眼，轻纱掩盖住她不再出现笑颜的朱唇。
曾经那个乐于救人，天真热情的女子，在这一刻将自己的心封锁。
因为这样，她的心就不会碎掉，也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不去接受即将到来的真相。
“巫蛊岭已经为你陪葬了，所以……”
水莲仙侧着头，看向桃花，
“你怎么还没死……”
她话语落下，一道巨大的阴影将桃花整个人笼罩住。
原本还拱卫在诸葛长陵身边的巨大蛊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桃花身后。
它如蟒蛇一般支起身子，类似蜈蚣的头部下面，一只只复眼凝视着桃花。
在众多复眼中间，慢慢裂开一个狰狞的口子，好似被拉开的拉链，拉链之下是无数细小的利齿，一圈一圈环形向内凹陷。
在水莲仙话语落下瞬间，蛊虫的头部也猛然下冲。
而在攻击范围的桃花只是安静站在原地，像是没有发现身后的危险一般。
就连苏梨雪和诸葛长陵，也只是安静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水莲仙。
呼——
强劲的风压从三人身后袭来，将血色与白色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好似风中摇曳的白花。
蛊虫巨大的头颅在桃花头顶骤然停下，锋利的口器距离桃花的头颅只有一尺不到的距离。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反抗！”
水莲仙伸出手紧握成拳，不断地颤抖，
“你们是在心虚吗？还是以这种方式嘲笑我的无能？”
嘀嗒——嘀嗒——
鲜血从水莲仙颤抖的拳头下滴落，
“啊……都给我去死……”
骤然间，水莲仙的拳头猛然挥下，手中的血珠飞溅在半空中片刻停滞，而后下坠，像滴落的泪花。
轰——
蛊虫停滞的头颅再次落下，霎时间，碎石飞溅，蛊池坚硬的底部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
烟尘散去，桃花站在坑旁，安然无恙。
水莲仙瘫软跪倒在地。她想杀人，也并非下不了手。
十年行医的她也见过很多生死，更让她体会到，所谓的复仇是多么没有意义的一件事。
因为那不是等价交换，只不过是一次心理治疗。
可如今能够治疗她心理的，不是泄愤似的错误复仇，而是死亡。
她在求死。
可她的生命承载太多寄托，不允许她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那么，能够克制自己蛊虫的诸葛长陵，就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有诸葛长陵在，那么已经身为止境的她，应该也可以不再背负这份痛苦。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反抗？
沙沙沙……
细密的爬行声在她周身响起，小青蛇蜕变而成的巨大蛊虫将水莲仙一圈圈围住，并且发出警惕又恐惧的嘶叫声。
“小青……”
水莲仙没有抬头看已经走到他身边的诸葛长陵，而是轻轻抚摸蛊虫狰狞的身体。
如蜈蚣一般的蛊虫轻轻抖动着，一圈圈环绕住水莲仙，将她护在其中。身子下面能够轻易切割岩石的无数细小腹足，此时却如丝绒一般柔软。
它不断冲着诸葛长陵嘶鸣着，恐惧又倔强。
感受到蛊虫对自己的依赖，水莲仙内心突然愧疚起来。
她这时才猛然惊醒，如果她死了，那么作为她本命蛊的小青，应该也会死去吧。
就连传说中蛊神的九色蛊，在蛊神陨落后，也陷入漫长的沉睡。
“现在，你的选择是什么？”
一直没开口的诸葛长陵终于说出她的第一句话。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这样的念头从水莲仙脑海中闪过。她抬起头，目光从斗笠的帽檐下隔着轻纱对上诸葛长陵的双眼。
关于诸葛长陵的记忆不自觉浮现而出。
认识诸葛长陵也不过短短时间，可诸葛长陵却一次次刷新她的印象。
邹家堡捡到的一具冰冷的特殊尸体，活死人墓不会说话的哑巴，九巍山会做好吃的木头人，传闻中侠义的太乙七子，衡山派上冷漠无情的六扇门神捕，一无所有的末路英雄……
当苏梨雪再次抱着诸葛长陵的尸体出现在她面前，她心中莫名的难过。好似一个挖不尽的宝藏突然间就没了。
可当她看着苏梨雪抱着诸葛长陵的尸体，对着空气莫名其妙的说话，她突然感觉莫名的快意。
那个一无所有的人，终于也有人因为他而陷入癫狂。
所以她不介意陪她一起演下去。
只是现在，看到诸葛长陵再次死而复生，她才发现原来小丑竟然是自己。
她以为诸葛长陵是挖不尽的宝藏，却没想到对方是无尽的深渊，危险又令人着迷。
当有人好奇凝望深渊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坠入其中。
而今，这就是她付出的代价。
“呵……”
水莲仙露出凄然的笑，
“我好后悔遇到你。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放一只蛊虫在你心脏中，今天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局？”
诸葛长陵平静看着水莲仙，然后摇了摇头，
“如果是你认为的那个结局，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会。”
“呵呵……是吗？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力是吗？”
“是的，至少到这一步，他们从来就没有给你选择。”
水莲仙低下头，
“那你还要问我干什么？是要把我身上的力量也拿走吗？不必说那么多，你就说我该怎么做就行了。”
诸葛长陵看着破碎感十足的水莲仙，突然沉默了。
他在想，自己说话是不是应该直接点。可那样的选择，水莲仙与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唉……”
诸葛长陵长叹一声后，走到水莲仙身旁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身上的力量，原本就是他们为你准备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就连它，其实也是为你准备的。我这里有一个关于巫蛊教的不完整的故事，你想知道吗？”
听到诸葛长陵的话，一直低着头的水莲仙终于抬起头，看向诸葛长陵仰望天空的侧脸。
“这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这事要从九字江山白天子说起……”
又一个声音传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蛊池边缘，身穿白衣、身背长剑、腰挂酒壶、手拿折扇，一身儒雅气质的李一尘。
“好久不见，诸葛老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