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湖到了护国寺,就开始睡觉,整整睡了差不多一天一夜。
这是她生平第二次,睡的这么久的时候了。
第一次还是当年,她亲手喝下那碗堕胎药,把自己腹中的孩子送走的时候。
阮玉湖清醒了之后,就不由得感叹,她现如今是真的老了,体力和精力比以前都差太远了。
曾经她也是能够做到,为了忙前朝的事情,可以几天几夜都不睡觉的。
可如今呢,只不过是来回奔波的时间长了些,这副身体就疲累不堪跟要死了似的。
也得亏这身体,每日都用各种好东西将养着,要不然她这会儿只怕是早就已经没命了。
“主子,粥煮好了,您趁热吃一点儿吧。”
菊若给正在发呆想事情的阮玉湖,披了一件狐皮大氅。
屋子里面此时虽然已经生了炭火,但是这山里的温度,到底是要比上京冷太多了,即便是在有炭火的屋子里,不注意保暖的话也是会着凉的。
“菊若,我真的是老了,这身子越发的不中用了。”
阮玉湖叹了一口气,她以前是盼着自己能赶紧死,但是却死不了,她如今是不想死了,但是却又惧怕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活不了多久。
如果不能亲手把沈天娇送上皇位,亲眼看到沈天娇登基为帝,她真的只怕是要死不瞑目了。
“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
菊若自然是知道,阮玉湖一大早上起来就发表这番言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了。
人会衰老,这是自然规律,没有哪个人能够抗拒自然的法则,来改变现状的。
菊若现在除了说些暖心的话,安慰阮玉湖以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您这哪里是老了啊,您这分明是因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放松了,所以才会睡这么久的。”
“这可跟老不老的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了您哪儿老了,奴婢看您啊,还是当初的样子呢。”
“做事还是那么风风火火,雷厉风行的呢。”
面对菊若的这些话阮玉湖只是笑了笑,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她现在不求别的,也没有想要长命百岁的奢望,她只希望能够帮助沈天娇,完成她的使命。
能够亲眼看到,云离在开拓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这就已经足够了。
“两位王夫人那里,你去看过了吗?”
“已经去看过了,东西也都送过去了。”
“本来王恒山王大人的夫人,是要过来看望您的,但是奴婢怕惊扰了您休息,就婉拒了。”
菊若说着话,自己的晾的可口的粥,送到了阮玉湖的手上。
虽然刚刚才清醒,并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阮玉湖还是难得的,很听话的把粥给吃了。
她现在很清楚,想要再活的久一点,陪沈天娇多走一些时间,她就必须要改掉自己以前动不动,就不按时吃饭的习惯。
她现在不仅要按时吃饭,还要多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这样才能保证她这副日渐衰老的躯体,能够再支撑的久一点儿。
吃完了碗里的粥,阮玉湖把手里的碗递给了菊若。
菊若接过碗,看到里面的食物全部被吃掉了,她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这些年阮玉湖因为心中郁结,存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对吃饭这件事,她总是不上心的。
想吃了就吃一些,不想吃了就一口都不肯吃,只靠着一些补品过活。
如今她大仇得报,心中的郁结散去了大半,再加上沈天娇的事情,给了她很大想要活下来的动力。
所以不自觉间,以前不注重的事情,现在也开始注重起来了。
“走吧,咱们去看望一下这两位王夫人。”
“自从王云知的夫人受伤以来,我还没有来看过她呢。”
“王云知如今忙着帮娇娇,处理朝中的事务,无暇顾及自己的夫人。”
“咱们既然来了,那就替他尽一些心意吧。”
“还有多准备一些榛子酥,我记得王恒山的夫人李姝,可是很喜欢吃的。”
“她以前进宫陪太皇太后的时候,每次太皇太后都会给她准备榛子酥的,不仅让她在宫里吃,走的时候还会给带很多,让她回去了吃。”
“我与她也是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她也是个可怜之人,遇到了那样不成器的哥哥。”
“但是不过好在,她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不肯任人摆布,倒是为自己谋了一段好姻缘啊。”
“她跟着王恒山大起大落,享过滔天的富贵,也受尽了人间冷暖。”
“不过王恒山待她却是始终如一的,即便是人生处在最高峰的时候,家中也从未有过妾室。”
“这在整个上京的世家子里面,也是百年难得一遇,独一份了。”
阮玉湖跟李姝两个人是认识的,只是那个时候,她们一个是肃亲王府的郡主,一个是刚刚失去家人,被送进宫里的孤女。
她们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过太多的交集。
有一回阮玉湖被当时的,皇贵妃故意刁难,被李姝给撞见了。
李姝特意去请了太皇太后来,给阮玉湖解了围。
那日若不是李姝仗义出手相助,可能就没有今天的阮玉湖了。
这份恩情阮玉湖一直都记在心里的,只是不久之后太皇太后离世,李姝也便不再进宫了。
后来没多久阮玉湖便听说,李姝那不争气的哥哥,想要利用她的婚姻,为自己谋一份更大的利益。
初闻之时,阮玉湖还担心的不得了,怕李姝就此会羊入虎口,一生受尽磋磨。
但是没想到这位郡主,也是个性子烈有智谋和胆量的人。
不惜以自己的名节为赌注,挣脱了她那个哥哥的束缚,为自己谋了一段好姻缘。
李姝跟王恒山成婚的时候,阮玉湖还曾送过一份贺礼呢。
如今故人相见,倒是叫阮玉湖心中生出几分期许来。
当初那个敢作敢当的奇女子,也不知道如今风骨可曾还在?
这些年,她在北疆可是没少受苦。
“是,奴婢都准备好了。”
菊若把阮玉湖扶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外面走。
今日外面的天色阴沉沉,雾蒙蒙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阮玉湖抬头看着天色,说道:“这样子是要下雨了,下了雨不仅会变得更冷,这道上的路也就不好走了。”
“回宫的时间,怕是要往后推一推了。”
来护国寺本来就是一个借口,阮玉湖根本就没有想在这里多待的打算。
当年她家里出事的时候,她跪着拜遍了漫天的神佛,希望他们中的一个能够开眼,救一救自己的家人。
但是任凭她哭尽了眼泪,喊破了喉咙,也不见平日里朝拜的那些神佛显灵,来救她的家人。
所以自此阮玉湖便不再相信,这世间有所谓的神佛了。
她的母亲就是一个虔诚的信女,活着的时候不知道,在庙里烧了多少的香,捐了多少的香火钱,又点了多少的长明灯。
可是结果呢?
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她所信奉的那些神佛,没有一个显灵来帮助她的。
这世间若是真有神佛,他们受了供奉,却不能庇佑他们的信徒,那么又何必受这份供奉呢?
又算得了是什么,庇护人间的神佛呢?
阮玉湖现在不相信这世上有神佛,她也很不喜欢到寺庙佛堂这种地方来。
这次若不是因为,没有别的更好的借口出宫了,阮玉湖也不会选择到护国寺来的。
“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不过只要雨不大,咱们还是可以回去的。”
“自从上次王丞相在路上出了事之后,王宗元王大将军,就率人把路给修了。”
“若是不然,咱们也不会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赶到了护国寺来的。”
阮玉湖的心思,菊若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别说是阮玉湖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就是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的。
阮玉湖经历过的,也是她菊若经历过的,她们两个彼此相伴走过了大半生,没有谁能够比她们彼此更了解彼此了。
两个人说着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左语棠和李姝暂居的地方。
因为阮玉湖来的时候,并没有提前让人知会,所以此时屋子里的人,还不知道阮玉湖来了呢。
相对于外面的世界,这护国寺里的时光太过于平静了,平静的都显得有些无聊了。
所以平日里要在府里打点各种事务,忙的不可开交的左语棠,因为没什么事可做,也因为身上的伤要养,所以此时还窝在床上没有起来呢。
而李姝也因为身体不太好,夜里被身上的疼痛折磨的几乎上是彻夜未眠,此时也正躺在床上补觉呢。
幸好芝玉给左语棠送完了药,刚好从房间里出来,要不然阮玉湖主仆俩,还不知道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呢。
“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芝玉作为宫里的女医,平日里除了负责沈天娇的日常养护以外,阮玉湖也是她服侍的主子。
看到阮玉湖突然出现在这里,芝玉的心里也是满心的欢喜。
“丫头,看来你在这里过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嘛,不仅脸色变好了,人也长胖了些,不再是以前那风一吹,就要倒下去的柔弱模样了。”
“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一个女医的样子了。”
“以前你看起来病恹恹的样子,说你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的女医,都没有回信的。”
“哪儿有一个医者,整日看起来无精打采,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啊。”
多日未见芝玉,看着她的精神比先前大好,阮玉湖心里也高兴。
芝玉低头笑了笑,她最近这段日子,的确是过的很好。
在这里她除了照顾,两位夫人的健康之外,别的就什么都不用操心。
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也不用小心谨慎的看谁的脸色,担惊受怕的,这心情不一样了,人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左语棠立刻直起身来,吩咐身边的小侍女,“去外面看看,是谁来了?”
小侍女立即起身,跑到了外面去看。
看到来的是阮玉湖,那小侍女立马回去回禀。
这小侍女虽然没有见过阮玉湖,但是她见过阮玉湖的画像。
丞相府里面经常会有贵人出入,为了避免下面的人,因为不认识那些贵人,而得罪了人。
所以府里面所有的下人,都需要把上京城里,所有的贵人的画像都认清楚的。
至于阮玉湖的画像,则是因为左语棠前些日子,经常出入宫里,所以临时加上去的。
“夫人,是宫里的那位老祖宗来了。”
“谁来了?”左语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宫里的那位老祖宗来了。”
小侍女又把她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左语棠心里一惊,她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整个人都慌了。
“快,快,快,赶紧扶我起来,赶紧更衣,梳妆。”
“我这副样子,怎么见人啊。”
“对了,对了,赶快去将大夫人叫过来。”
“告诉大夫人,就说是宫里的老祖宗来了。”
一时间屋里的所有的人,都忙了起来,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
还能等屋里的人,各司其职安置好呢,阮玉湖就进来了。
她在外面就听见了,屋里的吵闹慌乱声了。
“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叨扰了夫人休息了。”
听到阮玉湖的说话声,左语棠更慌了,她现在衣衫不整的,见阮玉湖的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王夫人,莫要慌,我又不是外人,咱们之间没有那么的讲究的。”
阮玉湖看着慌张无措的左语棠,便笑着上前,挽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不请自来,也没有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
“让王夫人这么慌张,都是我的过错。”
左语棠慌的赶紧连连摆手,说道: “不是,不是,不是的,您没有错,是我失礼了。”
“您快请坐,快请坐,”
“来人啊,赶紧上茶。”
左语棠已经慌的,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好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还没有被换掉的睡衣,顿时就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