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川秀保持沉默。
觉得自己遇到张庸，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从来没有见过张庸这么无赖的。
真的，从来都没有。
都说了，我们是特工，是间谍。我们是专业的。不要整天谈钱。结果，这个家伙就是咬定要钱。
太庸俗了。
怎么能这样呢？你真是败坏我们这一行的名誉……
“你可以讨价还价。”
“什么？”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你有还价的权力。”
“一千！”
茂川秀急忙叫道。
张庸：……
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对方。
我让你还价。不是让你幻想。
一千？
行。出来一条大腿。其他的各个部位都别想出来。
“两千！”
茂川秀急忙改口。
刚才的还价，的确太过分了。两千还行。
然后发现不对。
两千？
那也太多了。不行。不行。
五十多个人。每个人两千。那就是十万！足足十万大洋！那怎么行？
“成交！”
张庸爽快的答应了。
两千就两千。拿到手才是真的。
如果狮子大开口，茂川秀拿不出。岂不是白费劲？
“不是……”
茂川秀下意识的回应。
两千好贵。我不同意。我刚才说错了。我要改口……
“你是要给三千？”
“不！”
茂川秀浑身一阵激灵。
忘记了。坐在他面前的家伙，外号死要钱。
石头都要榨出油来。
蚊子飞过都得缴费。
好不容易他答应了。敲定了每个人两千。如果自己改口，那就是三千起步。那还得了？
五十个人，总价十万出头。咬咬牙，也不是不行。
反正有那么多汉奸。
又有满洲国金库……
这笔钱，一如既往的让川岛芳子负责好了。
最后以后多夸她两句。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日本人了。然后心甘情愿的被宰割。直到被榨光最后一个铜板，再将她一脚踢开，卖给老鸨做暗娼……
“那就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每人两千。你不能再增加！”
“我们谁也不能改变。”
茂川秀急忙咬定此事。不给张庸反悔的机会。
看张庸的样子，显然是觉得亏了。对方提出来五千，自己砍价两千，足足砍掉了60%啊！
一时间，茂川秀成就感满满。
无论如何，土肥原贤二交给自己的任务，看到了顺利完成的曙光。
“你不能反悔！”茂川秀重复强调。
“好！”张庸点点头。
我反悔？
哈哈！我反悔什么？
我只是不讲信用而已。我又没有反悔……
等二十九军的人来接管。我拿钱走人。剩下的事情，都和我无关。哈哈。哈哈。
那些美丽的茶艺姑娘于是又悄悄的看到，张庸又“疯了”。
总是好像一个人在那里偷偷的笑……
却又不知道在笑什么。
“对了。你看到契波罗夫了吗？”
“谁？”
“契波罗夫也在里面。你没看到吗？”
“我不知道什么契波罗夫。你不是说江洋大盗吗？”
“啊，也对。”
张庸从谏如流。表示自己说错了。
哪里有什么契波罗夫？没有。没有。契波罗夫已经死了。早就公布死讯了。
所以……
里面那个，不是契波罗夫！
扒了他的皮，他也不是……
“你问谁要钱？契波罗夫谁给钱？”茂川秀忽然好奇。
“我也不知道。要不，你给个建议？”张庸虚心请教。
真的。
他是在认真的问询。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找谁勒索契波罗夫。
那个家伙的弟弟在上海。山长水远的。无法联系。可能联系上也没用。
搞不好，契波罗夫的弟弟，那个叫什么来着？什么夫？说不定真的希望契波罗夫死了。然后继承哥哥的一切。到时候弄巧成拙，那就完蛋。
“我怎么知道？”茂川秀立刻拒绝。心想，我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好吧。”张庸只好遗憾的点点头。
看来，契波罗夫是没有机会出来了。只能干掉他。
拿不到钱，只好将人干掉。
“你看看这个数字。”张庸推给茂川秀一张纸。
茂川秀疑惑的拿过来。皱眉。
看不懂。
上面写的是阿拉伯数字。733。
“这是什么？”
“是竹园里面的所有人。”
“什么？”
“一个都没错。我仔细清点了。总共七百三十三人。”
“你……”
“每人两千。总共七百三十三人。没问题吧。”
“你……”
茂川秀想要吐血。
想要拂袖就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张庸这样的人，完全没有信用可言。和他谈判，纯粹是浪费时间。
八嘎！
七百多人！
哪里冒出来的七百多人！
你是将竹园里面的所有人，都赖在我的头上吗？
想都不要想！
“不可能！”茂川秀脱口而出。
“为什么？”张庸平静的问道。
“我们的人只有五十多个。其他都和我们无关。”
“你怎么证明？”
“我……”
“除非你将他们的身份资料全部交给我。我一个一个核对。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将江洋大盗也放走了？”
“张庸，你想耍赖就明说！”
“我现在是在认真的跟你探讨问题。你生气也没用。”
“我……”
茂川秀终于是转身就走。
再也不愿意和张庸多说一个字。否则，都是对自己的羞辱。
气呼呼的出来。
一直走到封锁线的外面。
他要回去调动宪兵。说服驻屯军司令部。
他要采取最暴力的手段。
然而……
侧眼看到很多外国记者。
世界各国的都有。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意大利、西班牙……
顿时感觉不太妙。
毫无疑问，这些外国记者，都是张庸叫来的。
他的目的，就是用外国记者盯着竹园。如果日军采取军事化行动，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
现在的国际舆论，因为满洲国的关系，对日本其实是不利的。
为此，日本还恼怒的退出了国联。
如果继续造成负面影响，茂川秀无法判断可能引发的后果。
现在的内阁首相冈田启介对华北驻屯军是非常不满意的。觉得军部又在开新基地。但是资源又不够。多点开花，两头都不讨好。只有支出没有收入。导致财政赤字暴增。
作为严重不满的表示，冈田启介将军部要求增加士兵伙食费的报告，再次打回来。甚至都没有说原因。直接拒绝。还信誓旦旦的表示，只要自己在任一天，军部都休想增加一厘的军费。
伙食费定死。
每天就是22厘。一厘都不会增加。
扬言除非是他死了。或者不干了。
为此，陆相林铣十郎几乎和冈田启介当场打起来。
当然，这是小道消息。
但是也从侧面说明，军部和内阁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如果这个时候，外国报纸再疯狂报道军部在天津卫大打出手。恐怕冈田启介会直接暴走。搞不好，直接就上了御前会议。让军部大佬解释。林铣十郎也会很为难。
可恶……
无奈的冷静下来。
采取公开的军事化行动，估计不太行。
否则，土肥原贤二也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想办法将里面的人保出来。
麻烦……
真是麻烦……
难道自己又回去？
啊啊啊，自己不要脸的吗？
才刚刚和张庸翻脸，转头就回去说我错了？
八嘎……
太羞辱了……
他无法接受。
“机关长阁下！”
“机关长阁下！”
就在这时候，有人急匆匆的赶来。
他向茂川秀转达了土肥原贤二的问候。并且给了茂川秀一个电话号码。
“机关长阁下，将军阁下请你在今晚零点之前给他电话。”来人提醒。
“知道了。”茂川秀不由自主的内心一阵苦涩。
这是打电话吗？
这是最后通牒。
就在事情必须在今晚零点之前解决。否则，他茂川秀就得切腹谢罪。
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
距离凌晨还有九个小时。似乎还有足够充裕的时间。
可是，茂川秀知道，时间没用。
事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推延而变得容易解决。只会更糟糕。
因为张庸这个王八蛋……
这个王八蛋真是太恶心。
七百多人！
每人两千！
那就是一百多万大洋！
他茂川秀怎么可能答应？卖了它都没有！
不行！
绝对不行！
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却是眼角的余光，看到很多中国军队开进来。
熟悉的军装……
熟悉的武器……
好像就是中国军队二十九军的所属部队？
他们怎么来了？
“怎么回事？”茂川秀急忙问道。
“阁下，中国军队派了一个团，前来包围竹园。说是捉拿江洋大盗。”有人回答。
“哦……”茂川秀松了一口气。
二十九军接管好啊。非常好。比张庸好一万倍。
张庸没得商量。但是二十九军是可以商量的。和二十九军谈判容易得多。
每次谈判，二十九军高层都会让步。
但是又感觉哪里不对。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
要命。他看到了山炮。
就是75毫米野战炮。中国军队将它也推上来了。
不是一门。
好像有两门。
不由自主的内心一沉。
将山炮推上来做什么？
是要炮轰竹园？
是要将里面的人全部炸死？
八嘎！
可恶！
茂川秀浑身一阵激灵。
急忙转身就跑。也顾不得自己被再次羞辱了。
“我要见张庸！”
“我要见张庸！”
“我求求你，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见张庸……”
一番艰难的请求后……
终于再次看到张庸。
茂川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成功见到人了。
其他什么的先不说，见到人就是胜利。
当然，认错是不可能认错的。
茂川秀决定和张庸讨价还价。
“七百人绝对不行……”
“嗯。”
“我最多接受一百人。”
“嗯。”
“八十人……”
“呢。”
“你嗯是什么意思？”
“这个话题的谈判已经终止了。没必要再谈。”
“你等等！你什么意思？”
茂川秀急忙问道。
张庸翻了翻白眼。
懒得解释。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用继续谈了。没得谈。
我会将里面的人都困死。一个都别想跑出来。
转身。
走人。
在东南角，有人在围墙里面蠢蠢欲动。
显然，他们是想要从围墙上爬出来。然后逃命。但是，外面早就有狙击手在等着。
“啪！”
忽然间，一声清脆的枪响。
一个白色小圆点迅速消失。
一枪毙命。
对方是谁？
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
反正，原则就是一个，谁也别想出来。都给我呆在里面。
好戏才刚刚开场呢！就想跑？
想要出来。可以。走正门。或者走侧门。
出门。
骑自行车。
这是一早准备好的。是短途利器！
张庸骑着自行车，绕着竹园，轻轻松松的兜圈子。哪里有敌人准备出来，立刻赶到。
忽然间，侧门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闪闪缩缩的走出来。
后面有很多人在看热闹。等着一枪毙命。
然而，没有人开枪。
张庸摆摆手。这个女人没有危险。身上也没有武器。不用开枪。
没看到拿什么东西。无论是谁。只要是没有危险，可以放她走。
“赶紧走！”
“赶紧走！”
张庸摆摆手。
那个女人如获大赦，急急忙忙的快步离开。
侧门后面的人看到了，都是面面相觑。很快，又有两个女人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
张庸摆摆手。让她们也赶快走人。
没有武器的。又是女人。当然是放她走了。留着也没用。
茂川秀回来的目的，肯定是要死皮赖脸。他才不想和对方扯皮。他只要控制最重要几个就行。
无关人员都可以放走。剩下最后的人，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忽然，一个男人从里面鬼鬼祟祟的走出来。举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危险。
张庸摆摆手。让他也赶紧走。
那个男人大喜过望。急忙加快脚步，急匆匆离开。
对方是谁？不清楚。
但是，肯定不是青龙会的人。
那些要抓的目标，全部都在竹园里面，没动静。
他们不敢轻易的出来。
现在出来的，都是无辜群众。
怎么甄别？
那些小红点都没有靠近围墙。
说明他们没有在观察外面的动静。侧面说明出去的不是他们的人。
如果是他们自己的人，肯定会躲在围墙后面观察的。
果然，连续放走十几个不相干的人以后，开始有红色小圆点蠢蠢欲动了。
他们开始聚集在侧门附近，准备测试外面反应。
从侧门出来一个男的。
同样是高举着双手。同样是小心翼翼。低着头。
“击毙！”
张庸摆摆手。
就看一眼。目标的命运就决定了。
“啪！”
枪响了。
那个男子被一枪爆头。
哦，又是那些二十九军的老兵。都被陈文带坏了。
特别喜欢爆头。
好像不爆头就显得自己枪法不行似的。
其实，对于狙击手来说，爆头还是有很多变数的。容易打空。安全起见，躯干才是首选。
等有时间，得好好批评他们……
目标男子倒下。从衣服里面掉出一把托卡列夫手枪。
呵呵。
带枪？
那对不起了。只好做掉你。
说了不许带枪的。但是你偏偏要带。那有什么办法呢？
还是托卡列夫手枪。
标准的青龙会武器。
“该死的……”
茂川秀一直目睹整个过程。内心又是着急，又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庸是怎么判断的？
难道这个家伙有透视眼，能够发现目标身上的武器？
那就完犊子了。
如此可怕的对手，以后还怎么搞？
无奈。
只能是继续看着。
青龙会的试探被击毙以后，其他人再也不敢出来。
出来就会被打死。
所有内心有鬼的人，都不得不继续蜷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眼看已经是暮色苍茫。
茂川秀开始着急了。他还有几个小时。
如果在这几个小时里面，无法和张庸达成协议，他的处境就悲剧了。
现在的他，忽然觉得，一百万大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只要压榨川岛芳子一下，还是可以拿出来的。若非如此，继续硬杠，后果可能会更加糟糕。
“张庸。”他不得不再次来找张庸。
“你来得正好。今晚的伙食费，你包了。”张庸直接说道。
“凭什么？”茂川秀不乐意。
我是来和你谈判的。你还想要我支付你的伙食费？
做梦！
“就凭我找到了于志用的下落。”张庸直言不讳。
“和我有什么关系？”茂川秀皱眉。
“竹园的事情，你就别想插手了。”张庸说道，“但是我们可以聊聊于志用。”
“聊什么？”茂川秀非常不爽。
“当然是钱。”
“我不想聊！”
茂川秀一口回绝。
你什么都是钱！什么都要钱！
我羞于与你为伍！
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谈钱的。绝对不会。我是有尊严的……
“我不和你聊。”
“什么？”
“我和土肥原贤二聊。”
“你……”
“给我土肥原贤二的电话。我和他聊。”
“你休想！”
“如果你决意不聊，那我去北平了！今晚都不回来。”
“你……”
茂川秀顿时天人交战。
张庸要去北平？他去北平做什么？
该死！
这个家伙不能去北平啊！
他去北平，绝对会祸害北平的所有日谍！
他每到一个地方，就祸害一个地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刮地三尺……
“你去北平做什么？”
“搞钱。”
“你……”
茂川秀几乎要当场晕厥。
又谈钱！又搞钱！你去北平搞钱？你搞谁的钱？
等等！
等等！
恼怒之后，茂川秀意识到非常危险的事。
一旦这个家伙去了北平，北平的日谍，还有亲日分子，肯定会有灭顶之灾。说是极度危险也不为过。之前的天津卫，日谍过得多舒服？亲日分子多舒服？
结果，张庸一来，全部扑街。
日谍被大量抓捕。所有的亲日分子，都被折腾的要生要死的。
袁文会、张本政、王竹林……
几个最有实力的亲日分子，全部扑街。损失惨重。
可怕……
搞钱确实是搞钱。
但是，你特么的搞钱的同时，也搞死人啊！
你这是搞！
你这是抢。
不给就抢！
“你不能去！”茂川秀脱口而出。
结果，又被张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盯着他。他情不自禁的浑身一阵哆嗦。
这个家伙是要做什么？眼神是什么意思？想要杀了自己？
哼，杀了我，我也不允许你去北平。
“我现在就去！”
“不……”
茂川秀绝望的叫道。
不能去！
绝对不能去！
一旦这个家伙去了北平，北平绝对会鸡飞狗跳的。
真的。绝对会。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他完全没有能力阻止啊！
除非，是给他土肥原贤二的电话，让土肥原贤二和他交涉。
否则……
北平那边就要倒大霉了。
“我给你电话！”
“好。”
张庸点点头。
茂川秀只好咬咬牙，告诉张庸电话号码。
他不敢撒谎。
否则，后果他绝对承担不起。
此时此刻，什么尊严的也顾不得了。尊严才价值几个钱？
张庸拿起电话。
拨号码。
一个一个的拨。耐心的拨。
那边接电话的，可能就是土肥原贤二哦。有点紧张。有点激动。
自己一个小人物，居然和土肥原贤二对线了？
这个名字，在历史书上也是臭名昭着的存在。
随即又摇摇头。
紧张个蛋蛋啊！
自己还亲自和老蒋说过话呢！土肥原算个屁。
淡定。
不屑。
电话忽然接通了。
“呦西……”
“我是张庸。”
“你……”
那边接电话的，正是土肥原贤二。
他本来是在等茂川秀的电话。没想到，打来的居然是张庸。
一时间，土肥原沉默了。
很意外。
没想到怎么应对。
沉默。
继续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