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从王镇长办公室离开，回村里找李旺军问明白一件事。
李旺军在西滩带领大家开荒地。
摩托开去村头西边荒滩。
土路上扬起一股白尘，李旺军扔下铁掀转身跑到摩托跟前。
“山子，手续办好了？”
“七月就办好了，在王镇长手底下压着。”
李旺军一肚子火。
“我就知道在他手底下压着，他表弟开赌场被抓，他认为是你搞事给他难堪，压着不想给你。
现在他算来了，咱给他交特产税要交不少，王镇长就这嘴脸。”
一张批复，江山递给李旺军看，问：“你能看出问题不？”
李旺军仔细看了一遍，摇摇头。
“山子，有啥问题，王镇长在上面做手脚了？”
“是不是他做手脚还不确定，在他办公室，他装着没看出来这里面的漏洞。”
李旺军又看一遍，举过头顶照着太阳，字里行间也没看出什么漏洞。
他以前给七百户人当村长，是因为他初中读完了，能读懂上面发的文件，是村里的文化人。
江山以为李旺军能看出来，结果他也没看出来。
也对，王镇长似乎都没看出来这个批复上的表述有问题。
“军哥，我问你，分给我名下的土地有几亩？”
这事李旺军知道。
“你和你大哥没分家时，生产队给你们家分了十亩坡地，十亩沙地，五亩西滩这儿的地，本子上的就是这二十五亩。
你大哥后面又开了二十几亩荒地，那不算生产队分出来的基本农田。
你和你大哥闹分家，他给你分了西滩这儿的五亩坡地，还有上川哪儿的五亩沙地。
山子，分完地后我给你的小本上写的很清楚嘛。”
“对，军哥，批复上说的很清楚，如果咱占了村里的基本农田搞特产经营，肯定要交特产税，但我这二十个大棚是今年开的荒地啊，这不算占用咱村的基本农田吧？”
李旺军一愣，摸着下巴想了想。
“山子，你的意思这就是这份批复的漏洞？”
“对，漏洞就在这儿。”
江山这一提醒，李旺军恍然明白。
“按理说，新开的荒地最少种够五年，收成达标，再报给村里，村里报给乡里，就划到基本农田范围里了。
山子，就是说，五年以后，咱搞的这片新垦地才能划到基本农田里？”
江山点头。
“咱七百户村的温室大棚蔬菜就搞五年，五年以后不搞了。”
五年以后，温室大棚遍地开花，反季节蔬菜没那么吃香了，七百户人刚好退出这项产业。
李旺军终于明白了。
“天啦表弟，我说你怎么非要大家开这片荒滩搞大棚，原来钻批复上的这个空子。”
江山瞪眼。
“军哥，我不是钻批复上的空子，我就是不想让姓王的在这里面给他自己搞钱。
你想想，咱们七百户人辛辛苦苦，一万块里最少交三百块让他拿走，这笔钱有多少会进国库，进他自己兜里还差不多。”
王镇长不是没看出来这个漏洞，是故意不提。
到时候他好给上面有说辞，他们高压镇的大棚蔬菜不在基本农田里，特产税不用上交国库。
不上交国库，就进了他的小金库。
李旺军狠狠拍一把自己大腿，对山弟找到了这个漏洞赞不绝口。
“你脑子是咋长的，你咋看出来的，也是你姐教你的？还是你媳妇教你的？”
李旺军认为，要么是念过大学的夏莹莹看出来的。
要么，身在京都的江艳给他偷偷提了个醒。
江山哼笑，心里话嘴上不说。
军哥，我比你年龄小，可我比你多活了一辈子人，说出来你肯定不信。
李旺军小心翼翼收起这张批复递给江山。
“山子，他以为他能拿捏你，他以为没有江艳在兰城护着你，你什么都不懂，他哪里知道，你压根就不靠你姐在兰城当领导。”
已经到中午饭点了。
李旺军用兜里报纸卷个纸筒，朝远处的七八十号人喊话。
“都回家了，吃中午饭啦，都别做样子了。”
他们看江山骑着摩托到这儿来了，一个一个认真干，做出一副中午都不回的姿势。
做样子给江老板看啊。
李队长这么一喊，七八十个人哗啦啦跑没影了，各回各家吃中午饭去了。
江山骑摩托，带李旺军回家吃饭。
老远看，江山家宅门口赫然停着江老板的黑色小轿车。
李旺军吓一跳。
“山子，哪个领导把你的小车开进来了？”
李旺军盼着县里哪个领导来七百户村。
“车钥匙我给京京了，我让他抽空学一下小车，会开了，万一有个啥事挡不住手脚。”
李旺军本来要回自己家吃饭，听山弟说夏京京来了。
亲戚处总要进去招呼一声。
再看看莹莹做的啥饭，看看桌子上有没有几个可口菜。
破柴门土墙茅草屋，门口停着一辆县长都没有的小轿车。
李旺军总觉得这事儿诡异的说不成。
“山子，无论如何明年要给你盖砖瓦房，这像啥么。”
两人刚进院里，就听见夏家姐妹吵嘴的声音。
夏京京拉着大姐来了。
“莹莹，你躲在村里给别人家孩子补功课，你不管你亲外甥？”
夏进芳的声音从这个屋里传出来，比柴门前停一辆小车都突兀。
夏京京劝他大姐：“姐，说好的不跟我莹姐吵，我才拉你来的。”
江山已经站在门口，吭了一声，夏京京先出来，他脸上不怎么好看。
“姐夫，我刚才准备去叫你呢，我大姐来了。”
江山给大姐打招呼：“大姐，今天咋有空来我们村？”
夏进芳正跟夏莹莹吵嘴，拉着脸，江山问候她，她爱搭不理。
李旺军想转身走，看见里面饭桌上撕好了一碟烧鸡，脚步迈不动，使劲儿咽嘴里的口水。
夏莹莹看两个男人从头到脚都是土，端脸盆准备倒热水，江山上前一步接过脸盆。
“媳妇我自己来，你有身孕，不要端重东西，你跟大姐端饭，咱一起吃嘛。”
夏进芳虽然拉着脸，中午饭还是要吃，跟夏莹莹一块往桌子上端菜端饭。
江山洗手洗脸，再把毛巾给李旺军：“洗完了赶紧吃。”
李旺军看气氛有些不对，悄悄问：“山子，我还是回去吧，你看你大姐好像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关你啥事，吃你的饭去，你没看出来我两个娃跑你家吃饭去了。”
小梅和小宝这个点儿不在家，肯定在刘芬跟前蹭中午饭，舅舅和大姨回来了他俩不知道。
一桌子大人。
夏莹莹问男人：“要不我去叫娃们？”
“不用了，这个点儿嫂子已经给他们吃过了。”
江山正经问夏进芳：“大姐，啥事跟我媳妇争嘴呢？”
夏莹莹心里一紧，提醒道：“山子，吃完饭再说嘛。”
“行，那吃完饭再说。”
桌子上几样菜很可口，可夏进芳吃的没滋没味。
李旺军觉得他这会儿是个外人，吃了个半饱赶紧起身走了。
不打扰他们说他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