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早上,吴镇起来洗澡洗头,刮胡子,黄静瞄了一眼,说:“昨天去我家也没这么讲究啊,不就是去趟郑亚飞家吗?”
“不一样,我们争取把马海波说服,让她放亚飞出去 。马海波你可不能太了她,很不好说话的。有自己一套主见,不会轻易被说服。”
黄静摇摇头,面露不屑地说:“女人像男人一样强势就没意思了。”
“是啊,所以你今天打扮的干净一些,再配合我,我让她看到一个贤惠妻子对家庭的重要。”
黄静明白的点点头。
等奶奶给小杰穿好衣服时,黄静也用心打扮了一番。将长发梳起一个丸子头,罩个发网,穿了件黑色的呢大衣,越发显出皮肤的白净。脖子上系一条短短的红色丝巾,若隐若现,看起来干练又稳重。
夫妻俩带着蹦蹦跳跳的儿子下楼开车去了,黄静坐在后排抱着小杰,从后排望过去。只见吴镇单手扶方向盘灵活的转来转去,银亮的表带偶尔露出一截,像是万般的自尊。侧面望过去吴镇棱角分明,大鼻梁上架副眼镜,挡着细眼睛。立起来的宽大衣领,更显气派了。
黄静突然觉得老公像是大明星,只是她呆呆的看了半天也没说话。
大年初三的早上,街上已经人来人往了。虽然是个阴天,但也挡不住人们走亲访友的脚步,黄静从车窗外花花绿绿的大街上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东方苑小区亚飞的楼下了。
亚飞早已看到吴镇在停车,连忙开门迎客。吴镇刚上楼伸手敲门,门就开了,亚飞系着围裙,望着一家三口笑。
吴镇疑惑:“你在厨房干活还能为我们开门?你是长臂猿啊?”
“哈哈哈,我看到你们停车了。”
大家说说笑笑就进了屋里,马海波也客气地接过黄静带来的牛奶,邀请大家入座。客厅里还有亚飞父亲在认真地看电视,等到吴镇过来打招呼时,老爷子才慌忙站起来,关了电视,又认真的陪客人聊天。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喝茶。马海波看到电视关了就抱怨:“爸,你别老关电视。”
老头才想起自己一个人在乡下习惯了随手就关电视,便没说话。
黄静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没事,我们也不看电视,说说话好了。”
只有小杰这奶声奶气的说要看。马海波则去了房间把还没起床的女儿叫起来,陪小弟弟玩。
然后转过身不满的咕噜一句,“把孩子惯成什么样子,到现在还不起床。”
郑亚飞不敢反抗一句,他知道马海波只要抱怨起他父亲,每一句话你都不能解释的,只能直住脖子生生的咽下。
吴镇一直小声的跟着郑老爹说话,大家围在桌上吃瓜子糖果,喝着茶。聊着去年各自的生意,不如人意的遗憾和意外收获的喜悦。吴镇看得出来马海波里外一把手,左中右突地忙着销售,忙着采购,年底还要忙着清账。
“我们店里除了亚飞朋友的装修公司没有回款,其他单位都结了,欠款所剩不多,也不过就是个质保金而已。装修公司走量长期合作,留一笔质保金属于正常,但他朋友的九鼎啊什么的,一次次的送货最后都成了质保金。所以后来我就跟他停掉了,让亚飞去结账,又说了一大堆废话。亚飞还回来告诉我,再追着他要就是不信任他了,我他妈都想骂人。”
马海波停下来,看着吴镇,黄静听得入神,脸带微笑。只有亚飞陪着小心在给父亲剥茶叶蛋,去掉蛋黄,小心地递给父亲。
马海波喝了口茶,接着说:“信任是相互的不好吗?我凭什么那么信任你?关键是他还赌博。亚飞对他信任,信任的不得了。”
吴镇听说对方赌博便摇摇头说:“那得小心了。”
马海波说了半天,看到吴镇表示赞同,立马转过脸来跟吴镇说事实的结果是果然过年前没结到账。
“说是年后,年一过就是年后了,谁能信任这个赌徒?”
吴镇只是嗑着瓜子打圆场说:“哪里都一样,不过一开始选择优秀的客户确实很重要,欠账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因为一旦开了口就没法不欠下去,业务在发生,风险就不断加大,欠的账只会越来越多。”
马海波高声地看着郑亚飞说:“你看,你看,亚飞,这不是我说的吧,这是你老朋友说的啊!”
亚飞抬头朝吴镇笑笑,心想吴镇,你太聪明了,只要如此气氛和效果,马海波不想放人也会满口答应下来的啊!
只是吴镇并没有提及正事,仍然积极配合着马海波。然后又聊了许多橱柜公司的事,吴镇说到自己这一年多来在橱柜厂,亲自在北方市场开疆拓土的经历。
马海波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对吴镇第一步承包下销售市场很是佩服,接下来把“希雅娜”注册为南京一家公司,成为江苏品牌再开发苏北市场的做法也十分认同。
这时吴镇水到渠成地提出想把亚飞带出来帮他一起开辟苏北市场。“是知根知底的好兄弟呢!”吴镇感慨道。
马海波从吴镇夫妻俩进来时,就觉得今天一定是谈招人的事了,她也早已考虑过与其把亚飞留在身边,不如趁着自己的店铺生意还算兴隆,把亚飞让给吴镇,也能有份不错的工资。
于是她微笑着对吴镇说:“你对他知根知底就好,他的作用一定有限。”
“没事,干事情就讲究个搭档,只要配合好就行。”
“那你问问他,同意就行,我这里再招个看店的也好。”
吴镇很开心地确认道:“老板娘就同意了?”
“同意啊,他每月寄5000块钱回来,我负责招营业员的就好。”
亚飞又不屑地说,营业员不是3000块钱就招到吗?
马海波摇摇头道:“你说的3000块钱是死工资,我可不想招个死人过来,啥也不会,啥也不管,我必须找个里里外外都是好帮手的,否则没意思。”
吴镇早就考虑过这事,爽快地说:“没问题,我这里每月给他转5000块钱。”
亚飞见问题已解决,忽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出来表个态,既能兼顾到老朋友的面子,又能给老婆一个实在的利益。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于是略显失落地说:“那我给你们做饭去了。”
马海波这回倒是贤惠起来,拦住亚飞道:“别,我来做饭,你好好的陪你的老朋友。他刚才说的那些真的是非常有道理,我不指望你能挣多少钱,我就希望你能学到一些东西回来。”
马海波说完就去厨房叮叮咚咚的忙起来,亚飞凑过来小声的问吴镇:“我一个月能挣到5000块钱吗?别让吴总亏了就不好了。”
吴镇笑笑点点头,亚飞就不明白:“你点点头是什么意思?是表示能挣到5000,还是表示亏了?唉,真搞不懂。”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放开酒量喝白酒,马海波和黄静喝干红,郑老爹也要跟年轻人喝一点,虽然他不太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但他还是很佩服小吴的能力,也觉得儿子跟着去那里是件好事。
吴镇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仿佛回到几年前,他经常和亚飞两人参加各种饭局。有陪客户,有陪领导,但从来都不像今天这样出走数年归来仍是少年般的喜悦。
他们好久没这样尽兴过了,直到下午两点多,吴镇不记得开了几瓶白酒,他只看了黄静喊大姐,拉着马海波喊妹子。
亚飞才迷迷糊糊地说老吴喝多了,然后自己倒在椅子上,脸朝着桌上看马海波还在跟黄静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两个女人在说什么,但神态极其认真,就笑话她们说什么天大的事?
于是亚飞心里发笑,马海波喝酒怎么能说大事呢?再大的事也是小事啊。然后就架不住眼皮沉重,头一歪睡过去了。
亚飞父亲看到儿子睡了就过来扶着亚飞往沙发上去,还问要不要上床,没想到亚飞倒清醒了,挥着手让父亲走开。他醉醺醺地拉着吴镇说:“注塑厂以后,这几年酸甜苦辣的事,说不完了”。
亚飞和吴镇两人最后都眼泪汪汪,其间不知说了什么伤心往事,马海波,这才说两个大老爷们都喝多了,面对面在哭呢!
黄静转脸望去,果然两人眼红红的,便过来问这两人怎么回事?他们死也不承认哭了,只说酒喝的太多了憋的难受,就憋出眼泪了。
那天下午,吴镇躺在小房间里睡到天黑才起来,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看到大家都在客厅里看电视,吴镇便要回去。马海波留他吃晚饭再走。
晚饭后吴镇一家下楼,亚飞送到车旁问吴镇,
“什么时候去天长招呼一声,我还要准备行李呢?”亚飞激动地说。
吴镇便从车窗里伸出头来说:“小丁去了,初八开张,我们初七去。”
坐在车里,黄静说还以为今天亚飞大姐或姐夫会来呢。吴镇说:“我也这样认为,但事实上,你能看得出来,马海波在家做主,而且应该是亚飞提前告诉了小马,所以他不会叫大姐,大姐夫过来的,他很直截了当的提出5000块钱,倒也干脆。”
“我觉得他太看重钱了!”黄静不以为然的批评马海波。
“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把钱先提出来好办事的。”
吴镇边开这边说,黄静依然不屑,说那也要看什么人啊,你们可是这么多年的朋友。
吴镇便想笑:“哈,你没听出来马海波最怕的就是亚飞的朋友开装修公司嘛,朋友确实害人的不少,帮忙的没几个。”
黄静便有些生气,说:“发现你怎么就跟马海波很能说到一起呢,难道你们搞互相欣赏啊,怪不得喝了酒还喊他妹子。”
吴镇立马安静下来,冲着黄静笑了一下,他想黄静的醋坛子翻了,于是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搂着黄静说:“别生气了,宝贝,我们不是想今年把市场做的更大吗?否则谁过来还喝这么多酒?”
“哎呦,好好开你的车吧!”黄静突然觉得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也没这么疯,忍不住笑着劝吴镇别这样,吴镇才安静下来,专心将车开入供电小区。
二
接下来的两天里,吴镇在父亲的安排下,开着新车去给叔叔和姑奶奶家拜了年。吴镇一开始觉得父亲很得瑟的显摆,他都不想出门了,但父亲把拜年的程序安的满满当当。先去谁家,回来经过哪里再去谁家。
吴镇出门一天,晚上感觉很满意,该有的赞扬羡慕都有了,他自己也有点飘飘然,忽然又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都初六了,明天无论如何回市里。
初六上午,吴镇想去找一下张志平。亚飞很惊讶,真没有志平消息了。
“上次听说在水泵厂,要不我们开车去问问?”
两人驱车直往东门水泵厂,车停厂门口,一个大铁门紧紧闭着,门卫室也没人值班,不像过年放假的样子,但透过铁门看到里面有生产车间,那一排排整齐干净的钢梁像是还在生产。
两人想这么大的厂应该会有人的,于是徒步往厂后面宿舍转过去,果然最后一排低矮的平房里有个老头围着火炉在喝酒。吴镇便上前递了支烟,询问环湖集团的工人还在吗?老头接过烟,只管抽。半天才问:“哪个环湖集团?”
吴镇耐心地解释着做钢结构的环湖集团。
“哦哦!“老头仿佛记起了,可是他说了句:“换了好几茬老板了,不晓得你说的是哪个?”
吴镇只好掉头走了,亚飞跟在后面摇头,说:“这个糊涂老头还看什么大门呢,躲在后面喝酒,大门被人撬开,东西偷光他也不晓得。”
吴镇没说什么,只让他回去问问马海波,看他有没有熟人,知道张志平去哪里了。亚飞说他一个人去过环湖问过,但财务上说转到房产公司,房产公司又说转到巢湖水泵厂,现在不知道马海波能不能问到了?
2004的春节,张志平已经结婚了,后来很快就辞职回老家铸造厂自己做瓦了。
这是马海波怎么问也问不到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