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5章 胭脂烈马(上)
鸳鸯听着这话,眼神微微瞄了赖嬷嬷一眼,也不开口。
贾母皱着眉头,略略一想,赖嬷嬷话说的漂亮,可贾母也不是个不通世情的,虽说不过是下人手里的活计,可给谁不给谁的,这其中又自有一番计较。对鸳鸯问道:
“如今府里管着库房的是叫什么来着?”
鸳鸯低声道:
“是吴新登吴管事。”
贾母微微扬眉,了然的点点头:
“这是太太那一房里的人吧?”
赖嬷嬷接口道:
“哟,这我倒不晓得,或许是吧。
太太是当家太太,要说这看库房的人,自然也该听他的,这倒是我这老婆子冒昧了,老太太就当我没提过,回头随意赏我家老二做个活计也就是了。”
贾母微微皱眉,哼了一声,伸手指指赖嬷嬷,笑道:
“你也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行了,这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吧,等我跟太太商量着,再看看什么打算。”
赖嬷嬷闻言,也晓得自家这个“大小姐”的能耐,不敢多说,连忙便告辞回去,贾母也不去留她。
等赖嬷嬷走了,贾母便又问鸳鸯道:
“赖升在府里究竟如何?那个吴新登可还本分?”
鸳鸯默默叹了口气,心中赖家是贾母心腹,便是自己照实去说,贾母也不会做什么处置,却又平白惹恼了赖家,故也只推拒道:
“我平日里只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着,何曾管过外头的事情,老太太问我,可不是白问了?”
贾母便笑着点点她,沉思了一阵子,赖嬷嬷只提了个库房的差事,贾母却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家那位成日礼佛的儿媳妇身上。
自古婆媳之间明争暗斗,由来已久,贾母与王夫人之间自然也是如此。
贾母与王夫人平日里都不大管事,可又都想着能够在要紧的时候,又有管事的能耐,因而安插人手便必不可少。
原本赖家两个兄弟,一个在西府,一个在东府,都做着大管家,这等局面本就是贾母有意为之,如今东府已是不在贾家手里了。贾母也只得把注意力都转到西府里来。
二房管家一事由来已久,各处渐渐都换上了王夫人的人手,贾母虽看在眼里,可她上了年纪,一些地方也渐渐懒得去争,如今赖嬷嬷一说,倒又勾起了她的心思。
又心道如今管事的凤丫头,也正与王夫人是姑侄两个,贾母想到这一节,便已拿了主意,叫人去与王夫人说一声,便叫赖升将库房里的事情管起来。
赖家有这等靠山,自然能立得住脚,只是却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缘法。
司棋今日得了空,与迎春说过一声,便回家里去,与母亲打过招呼,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
她娘瞅的稀罕,自家这个女儿平日里最是泼辣大胆,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笑问道:
“莫不是二姑娘又受了谁的气?却叫你怄成这样?”
说着又凑到自家女儿跟前,小声道:
“说来也是你进府的日子不对,恰好就赶上那二姑娘身边少了人,她那性子我也听说过,再是温吞不过的,只怕将来也难有什么好前程。
你若果真不乐意伺候她,娘赶明儿与你外婆商议着,看看能不能叫你外婆求一求二奶奶,要你过去。”
司棋闻言,倒还真有些心动,司棋的父母并不在贾府做事,而是在外头寻了个泥瓦匠的活路。
只因世道不好,家里揭不开锅了,才走了她外婆王善保家的门路,送司棋进了贾府。
司棋虽是丫鬟,因她外婆是大房邢夫人的心腹陪房,却也算是个有跟脚的,故在贾府丫鬟界里,也算排的上号,又因着迎春的性子懦弱,倒叫司棋成了真正的“副小姐”。
司棋虽也瞧着迎春的性子可怜,可迎春再可怜,她确也不情愿自己就跟着迎春,往后指不定就要栽到什么火坑里去。
总不能就为了忠心两个字,就把自己也给葬送了?
原道那位靖远伯爷对二姑娘有意,往后能跟着一道往东府里去,自是再好不过的,可那日迎春回来,却说靖远伯已经和林姑娘定了亲。
迎春自是顾影自怜,暗暗垂泪,连带着司棋也是遭了晴天霹雳,愁眉不展,往日里洒脱性烈的大丫头,如今瞧着也愁的跟苦瓜似的。
可转念一想,若果真去了二奶奶那里,将来的路可又怎么走呢?一则二奶奶严苛,人尽皆知,又管琏二爷管的死,连自己的陪嫁丫鬟都打发出去了,自己过去,必也是不能往琏二爷跟前凑的。
况且她对自己的样貌,其实也没有自信,她长得有些太过于“高壮”了,并不符合今人的审美,既是如此,便是去了二奶奶处,来日里也不过是被拉出去配小子的下场,这叫司棋如何甘心?
再者司棋平日里虽话里话外总说是为迎春打算,可实则她自己夜夜梦里,也总能回到那日廊下,想起她将荷包递过去时,林思衡看她的眼神。
她分明能从中看出赞赏和欣悦,那是绝不同于其他男人与自己说话时,那种微微讥笑的神色。
伯爷怎么好好的就跟林姑娘定了亲呢?
都怪二姑娘平日里太木讷了!这下可好,把我也给害了...
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母亲的意思,她娘晓得自家女儿是有主意的,便也不多说,径自去厨房里忙活。
尚在发呆,忽听得外头有人在喊:
“表姐?表姐可在家里?”
司棋回过神来,从窗户里往外一瞧,原来是表弟潘又安,姐弟里也是自小玩到大的,感情倒也深厚,便忙从炕上起身招待,司棋母亲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道:
“是又安来了,快进来,留在这里吃饭。”
潘又安连忙点点头,回道:
“辛苦舅母,我找表姐说几句话。”
说着便也不见外,掀开帘子进去,
司棋已笑着走到外间来,招待潘又安到桌子边坐下,又倒了杯茶,笑问道:
“你不是跟着蔷二爷,在族学里忙活着,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潘又安饮了一口温茶,眼神却只盯着这位自小相处的表姐,笑回道:
“我今儿是打听的表姐回了家里,专程来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