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一支永不背叛的军队
希娜捂住嘴巴，俯瞰着山丘下层层叠叠的尸骸。那些被亡灵锈迹斑斑的枪刃刺穿、横尸战场的士兵，让她不禁回想起了一段并不久远的记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曾经的副官——奥斯雷的面容。而如今的战场，比那时的规模足足扩大了百倍。
“……你不觉得，阿妮雅有些过于享受这一切了吗？”
“她说，她要打造一支永不背叛的军队。”
尤安语气平静地答道。希娜的脸色瞬间惨白。
“如果将整整百万帝国军化为亡灵军队，的确再不会有背叛的可能。不需要军粮，不会有无谓的兵力损耗，也不会有人违抗军纪。”
“……她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谁知道呢。”
尤安笑了笑，语气轻松得让人不寒而栗。
“阿妮雅的逻辑无懈可击。只要暂时放下良知和道德，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会对这支能够效忠数百年的强大军队感到心动。更何况，对我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惩戒。”
他看着希娜惨白的神情，缓步走到她面前，轻轻拂开她的发丝，让她的额头彻底暴露在夜风之下。
“别担心，我没打算那么做。但我也不会阻止阿妮雅。她所做的，并不是复仇，而仅仅是执行战争命令。战场之上，牺牲是无可避免的。”
尤安凝视着希娜的左眼，那道由他亲手刻下的灼伤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你救下的那个被卖为奴隶的黑发小鬼，恐怕你从未想过，他会成为今天的我吧。”
他微微歪头，笑意淡然，却让人无法捉摸。
“所以，我很好奇，希娜，你后悔吗？”
尤安初次在坦提尔的角斗场大开杀戒时，希娜明明有机会阻止他，却选择了放他一条生路。甚至可以说，那时的她，给予了他庇护。
希娜沉默地抬起头，直视着他。
“你是想看到我沉浸在悔恨中痛苦挣扎？想让我饱受折磨，甚至诅咒你？”
“我并不是想折磨你，希娜。”尤安淡淡地说道，“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存在。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心中所敬仰、所信仰的陛下，并不存在。他，只是你的幻想。”
希娜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知道。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舍弃了那个幻想。”
尤安微微挑眉，对希娜的回答产生了几分兴趣。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这个世上强者无数，渴望皇位的人更多。在那些人之中，总会有符合你理想的人，你依附他们不是更好吗？”
希娜无言以对。
的确，世间无人能战胜尤安，但同样地，世间也无人能让他改变想法。
尤安的存在，庞大得令她难以撼动，甚至连靠近都显得渺小。
“或者，干脆你自己来当皇帝吧。你是我见过最荒唐地‘善良’的人，而且你也有足够的力量去贯彻自己的信念。你的瓦尔特剑术，早已远非当年可比。说到底，与你所期望的皇帝形象相比，我倒觉得你自己更接近。可你为什么偏偏执着于我？”
尤安的每一句话都直击要害，让希娜的内心不由自主地动摇。
但与此同时，她却仍旧固执地相信，除了尤安，别无选择。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信念，而是一种近乎执念的执拗。
她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愚蠢、局限与偏执。而这一刻，让她感到失望的，不是尤安，而是她自己。
“我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你……”
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如果我能知道答案就好了。”
希娜踉跄地跨过遍布战场的尸骸。
血与腐臭交织的泥泞紧紧缠住她的脚踝，仿佛要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而四周，那些高及膝盖的巨鸦，正用猩红的眼瞳幽幽地注视着她。
令人窒息的腥臭使她头晕目眩。
她追随尤安已久，一直在观察他。可是，尤安就像一道矛盾的谜题，时而展露帝王的威严，时而又在面对敌人时，回归成那个在角斗场中挥舞利刃、满身杀意的少年。
或许，是时候放弃了。
如今的尤安，已经强大到根本不再需要她的帮助。就算她不在，他依旧能够完成自己的使命，重建帝国。
或许这个过程将会漫长而艰难，但不管最终的成果是残破不堪，还是依旧完整，尤安都不会松开手。
奥斯雷……
如果此刻，身旁还有可以商议的部下就好了。
至少，为了那些已经逝去的同伴，她应该阻止尤安，或是让他坚定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可她，真的太累了。
尤安的力量正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他的盟友亦是强者如云。所有的一切，都在向她昭示着——他所走的路，并没有错。
“是我错了吗……”
她喃喃低语，唇瓣微微颤抖着。
“不是的，你没有错。”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希娜猛然惊醒。
她倏地回过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棵古老的白蜡树静静地立在不远处，让她怔住了。
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棵巨大的树？
她的目光凝滞了片刻。身为战士，她对战场的地形早已了然于胸，而如此醒目的树木，她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然而，她完全不记得，这里曾经有过这棵树。
下一瞬，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你没有错，希娜。真正的皇帝，理应仁慈，理应充满爱。”
白蜡树中央，有一个深邃的空洞，而在那洞穴之中，一个少年正安静地坐着。
希娜认得他。
那是在杜尔加尔时，曾试图劝阻她寻找裂隙通路的那位魔法师。
即便时隔多日，她依旧对他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她盯着少年，语气低沉地问道：
“……塔主阁下？”
“正是。”
戴恩·多尔蒙特，大魔法师，亦是魔塔之主。
他轻盈地从白蜡树上跃下，步履闲适地向希娜走来，眼神深邃，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啊，可是对你和你的‘皇帝’，有着极大的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