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夏日雷鸣撕天裂地，褚怀灵为言攸擦手擦身，听得巨响之后哆嗦了一瞬，害怕到抓紧她的手。
好像有她在，就是慰藉。
要是她真的再也醒不来该怎么办？褚怀灵忧心忡忡。
又是一声雷响，门口却蓦然响起一阵“笃笃”的敲门声，褚怀灵下意识以为是褚昭去而复返，当即放下言攸的手去那边开门。
“啊——”
比正脸先看清的，是刺向脖颈的剑。
褚怀灵惊叫一瞬，被步步逼退回房间，门外风雨飘摇，少年的斗笠上还滴滴答答地落下水珠，似珠帘。
令狐微反踹一脚关上房门，乌黑的眼眸眨动，几许茫然，他扯动着唇瓣：“钜子是在这里吗？”
褚怀灵不敢一次退得太过，哽了哽脖子，口齿不清。
“钜、钜子？什么钜子……啊……你别，别刺！”
令狐微压着她绕过屏风，室内灯火通明，照得他浅色的衣裳上被晕开的血色灼灼如花。
偶有雷声轰鸣，褚怀灵颤抖一瞬，令狐微的剑尖挑在她颌骨下。
“你的脸，不像是你的脸。”他道，“你的真容是什么样的？”
身为刺客，易容也是必学的一种技巧，令狐微只是几乎不需要易容，不代表他不擅长不了解。
所以褚怀灵的真假，他只需要凑近看上几眼，就看出来端倪。
“你到底是谁？你会对钜子做什么？”令狐微穷追不舍地问。
褚怀灵打了道激灵，“等等……你说的钜子，是清和？！”
令狐微暗了暗眼色，“我在问你。”
他既掌握了主动权，就轮不到眼前这人过问他和言攸的事。
褚怀灵心知瞒不过，坦言道：“我是褚昭的皇姐！”
令狐微似乎愣了一愣。
褚昭的皇姐！？
他的皇姐代替他的太子妃的位置？令狐微冷哧一声，像罔顾伦常……
褚怀灵自然感受到他视线的讥诮和古怪，气得涨红了面色，可又不敌少年的威压，被迫忍下。
他那么关心清和，于是褚怀灵说：“你是为清和而来，她如今中毒，昏迷不醒……你若是为杀她而来，先从吾的尸体上踏过！”
令狐微徐徐收回刀刃，在衣袖处擦拭水痕。
褚怀灵不解。
他本就不是为杀戮而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方才挟持褚怀灵也不过是自保的手段之一。
听到言攸中毒的消息，他并不意外，藏锋门中多有毒药机关，只是他尚且不知言攸的症状。
她若是安好，他看一眼便也能够安心离去，倘若是出了事，他也不能够放下心去，听秦嫽的话好好休整。
令狐微生来就是要为她奔走奉献的。
少年嚅嗫启唇：“她在吗？”
褚怀灵：“啊……在的，你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话一出口，褚怀灵又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愚蠢，这个刺客要是想做什么，杀她只是顺手的事，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曲意逢迎，讨好他，才能保全。
令狐微生性古板，总是冷脸，他淡淡摇头：“不会，我很担心钜子。”
褚怀灵匀了匀呼吸，心下放松。
她向左侧一指，“清和在休息。”
令狐微走近了，只用剑刃挑开帷幔一角，隔着两尺的距离，表情算得上敬重，可攒着的眉目流露出担忧。
褚昭对清和是占有是侵染，褚怀灵看在眼里，而这个陌生的少年对她却格外尊重，丝毫不敢僭越或亵渎。
他负伤的手臂垂下去，纱幔飘坠，又遮盖住言攸的模样。
令狐微猜了大概，面色不见轻松。
褚怀灵问：“你是知道她中了什么毒吗？”
他又径自离开，一语不发。
褚怀灵着急，碎步追逐，一边说着：“你不是关切她么？你不告诉我，如何为她解毒？”
少年人顿步，迟愣地回转，漠然地扔下一句：“你们又救不了她。”
“……什么？”
令狐微闭了下眼，决然逃出。
梦蜉蝣。
它的名字，叫梦蜉蝣。
她如今除了昏睡做梦，什么都不会，像活死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睡梦中死去。
倘若一直没有得到解药，一直无法行动，肉身长久拖着，也消磨不起。
何尝不算世间至毒？
梦蜉蝣居然会用在言攸身上。
暗室机关里隐藏的毒针，是奎木狼亲自设下的。
顷刻间，冷雨倒灌，飘入屋室。
卷来一柄寒芒，令狐微仓促应对，刀剑相向，搅动在一起时发出尖锐的声音。
令狐微负伤而来，本就势弱，这时的闻弦足以与他杀得平分秋色，二人缠斗，闻弦又担心他会劫持褚怀灵作为人质，便以退为进，引诱令狐微远离。
令狐微原本就是要离开的。
两人打斗有来有回，急促的雨点敲击在身上，泡开了伤口，令狐微觉得那还未愈合的地方竟隐隐犯痒做痛。
他不知道褚昭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不得不立刻遁走。
褚昭会杀他！可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要再回藏锋门找到梦蜉蝣的解药，至少让言攸钜子不再如这时一样做活死人。
有关梦蜉蝣的一切，他只听过些许，奎木狼将这些药方藏得很好，本以为偷到了他和秦嫽的解药已经万事大吉，孰料此次钜子会遇害。
令狐微已然愧疚不堪。
他骤然屈身放低身位，扫倒闻弦的步伐，趁对方摔在积水中时立刻择了另一方向逃离，身轻如燕。
闻弦自知已经不可能追上，狼狈地拍拍衣裳，倒回去询问褚怀灵：“二殿下，没事吧？那人有动手吗？”
褚怀灵道：“没有，他只是来看了看清和……他应该不是恶人，还知道清和所中之毒。你刚才应该生擒了他，留在东宫，等明霁回来交给他处置。”
闻弦欲言又止。
她起了疑惑：“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个刺客，之前曾经刺杀过殿下，属下的确不应该让他逃掉。”
褚怀灵闻言惊住，居然是他？！
那么清和之前为援护褚昭所受的伤也是拜他所赐，实实在在伤了人。可为什么他对清和的态度并没有一丁点的恶意。
倘若他们相熟，那么她的弟弟夹在二人之间又是怎样的？
褚怀灵头疼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