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雨丝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清爽,落在那层正在疯狂生长的赤金结晶上,反而激起一阵滚烫的白烟。
卫宫玄想要咳嗽,肺叶里的空气却像是被抽干了。
他张开嘴,喉咙里挤出来的不再是属于人类的音节,而是一种仿佛金属相互刮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鸣。
“嘶——嘎——”
视线正在迅速破碎。
右半身的重量正在失衡,那不是变胖了,而是骨骼正在被另一种更高密度的物质强行置换。
每一次心跳,胸腔里都会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响,像是有人拿着鼓槌在敲击他的脊椎,震得脑浆都在晃荡。
那是龙骨震颤的声音。
“别动。”
身侧传来一声脆响。
卫宫玄勉强转动那只还属于人类的左眼。
他看见远坂凛跪在烂泥里,嘴里咬着那卷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绷带,右手拿着三颗原本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没有吟唱,没有仪式。
这疯女人直接把宝石捏碎,将那些锋利的碎片连同纯粹的魔力,生生按进了自己左臂那条已经断裂、正如死蛇般干瘪的魔力回路里。
“唔——!”
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强行咽回去的惨叫。
鲜血混合着宝石粉末,瞬间疏通了淤塞的回路。
这跟拿着通条捅伤口没什么区别,纯粹是拿命在换清醒。
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昏过去,那个名为“心锚”的符文就会失效。
到时候,卫宫玄就不再是卫宫玄,而是一头只知道吞噬的beast。
“真是……难看啊。”
废墟中央,那个由黑泥构成的“此世之哀”缓缓抬起手。
它没有脸,只有一团不断翻涌的黑雾。
无数根由黑焰凝成的细针随着它的动作刺入雨幕。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每一滴下落的春雨,在触碰到黑针的瞬间,竟然都变成了一面微小的镜子。
成千上万面镜子里,回放着同一个画面:
那是十年前的大雨夜,卫宫玄背着那个破烂的双肩包,像条落水狗一样站在远坂家紧闭的铁门外。
没有伞,没有光,只有屋内透出的、属于别人的暖黄灯火。
“看啊,”那团黑雾发出像是几千人同时低语的声音,“连记忆都在背叛你。你守护的家,就是把你像垃圾一样丢出来的地方。”
画面里的寒意顺着视神经直钻脑髓。
卫宫玄的瞳孔剧烈收缩。
原本只蔓延到锁骨的赤金结晶,像是受到了某种负面情绪的催化,猛地向上窜了一截,直接爬上了他的下棱。
“不许看!”
一阵温热猛地撞进了怀里。
凛根本不管那些黑针会不会扎穿她的后背,整个人扑在卫宫玄身上,用手死死捂住了他的眼睛。
“那些雨……老娘早就替你挡了十年了!”
凛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血腥味和颤抖,“你也该信我一次了,混蛋!”
她猛地直起身,那只沾满鲜血的右手举到嘴边。
那里,还残留着最后一枚令咒的痕迹。
但她没有发动魔术。
在卫宫玄震惊到几乎停摆的视线中,远坂凛张开嘴,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狼,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撕拉。
连皮带肉,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吞噬”。
她将那枚令咒,连同上面承载的所有魔力与规则,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远坂家禁术——血契返源。
这不是命令,这是把施令者的生命本身作为燃料,将那原本单向的“命令”,强行熔铸成一道不可逆的“守护契约”。
“咕嘟。”
随着凛艰难的吞咽声,一道刺目的红光顺着她的食道滑入心口,然后猛地炸开。
原本在卫宫玄体内那颗濒临暴走、正准备将宿主彻底吞没的“原初之核”,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竟然硬生生停滞了一瞬。
与此同时,卫宫玄的背后,那对若隐若现的赤金龙翼虚影,从原本的狂乱无序,变得凝实而肃杀。
“愚蠢!”
此世之哀发出刺耳的尖啸,那是一种逻辑被打破后的恼羞成怒。
漫天黑焰瞬间聚拢,化作一只足以捏碎坦克的巨掌,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向着凛的后背抓来。
“情感这种东西,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枷锁!给我斩断它!”
凛没有躲。她甚至没有回头。
因为有人动了。
卫宫玄的左眼依旧流着血泪,但那只已经完全非人化的右眼金瞳深处,无数杂乱的因果线仿佛找到了一根主轴,瞬间缠绕成环。
他本能地抬起那只已经完全结晶化的右臂。
咔嚓咔嚓!
赤金色的晶体在空中极速增殖、变形,不再是原本那只臃肿的爪子,而是自动延伸出锋利的棱角,化作一把长在骨头里的晶刃。
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
只有最纯粹的硬度,和最原始的守护本能。
轰——!
晶刃与黑焰巨掌狠狠撞在一起。
空气被挤压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紧接着是玻璃炸裂般的脆响。
那只看似不可一世的黑焰巨掌,竟然被这只“怪物”的手臂,一刀劈得粉碎!
“哈……哈……”
卫宫玄喘息着,喉咙里的非人嘶鸣正在一点点退去,重新找回了属于人类的声带震动频率。
他看着怀里满身是血、却依然对他咧嘴笑的凛,又抬头看向那个气急败坏的黑影。
“你说得对……这是枷锁。”
卫宫玄低吼着,右臂上的晶刃指着天空,背后的龙翼微微张开,将凛牢牢护在阴影之下。
“但对想要爬出地狱的人来说……”
“这也是唯一的绳结。”
几公里外,高楼顶端。
苍崎青子眯着眼,看着远处炸开的红光,忍不住啧了一声:“把令咒当饭吃?远坂家的教育方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野了?这可是要把因果律都给撑爆的玩法……”
而在冬木市地下的地脉深处,那块神秘石碑剧烈震动,第四行字在鲜血般的魔力冲刷下悄然浮现:
【以命为契,缚兽归心】
雨越下越大。
此世之哀那团模糊的面孔上,似乎浮现出了一抹极度残忍的冷笑。
“绳结吗?既然如此……”
它脚下的黑泥突然像沸腾的岩浆一样翻滚起来,整个废弃教堂的地面开始剧烈塌陷,一股令人心悸的吸力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那下面直通地狱。
“那就带着你的绳结,一起烂在地里吧。”
卫宫玄脚下的土地瞬间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