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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金令史美婢酬秀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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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翁得马非为吉,宋子双盲岂是凶!祸福前程如漆暗,但平方寸答天公。

苏州城里有座玄都观,是梁朝时建的,唐朝刘禹锡写“玄都观里桃千树”,说的就是这儿,后来也叫玄妙观。这观坐落在城中心,是苏州的名胜,地方宽敞、庙宇宏伟,从三清殿到十殿阎罗,一应俱全,住了几百个道士。

观里有座北极真武殿(俗称祖师殿),这儿的道士都传正一道教,会画符驱邪、算人间祸福。其中有个道士姓张,手里总玩着一只皮雀儿,大伙儿都叫他张皮雀。这人特别古怪,又吃荤又喝酒,还偏偏爱吃狗肉——就是“吠月荒村里,奔风腊雪天;分明一太字,移点在傍边”说的那种肉。屠狗店都把他当贵客,只要打到壮狗,准会喊他来吃。他吃高兴了,别人给的钱随便扔也不算账;要是有人家闹鬼,请他画符镇宅,他要是正吃狗肉,就拿筷子蘸着狗肉汁画符,让人贴在大门上,邻居常夜里看见贴符的地方有神将走动,鬼怪立马就不见了。

有个矫大户,开当铺多年赚了不少钱,想办一场斋醮感谢天地,已经请了清真观的周道士主坛。周道士一个劲夸张皮雀厉害,矫大户也早听说他的名声,就让管家去请。张皮雀早就看中了矫家那只肥壮的看家狗,就对管家说:“要我去也行,得把你家那只狗杀了煮了,酒烫热了,我才来。”矫大户知道他古怪,只能答应。

等狗肉煮得稀烂、酒烫好,张皮雀才上门。他大摇大摆走进堂屋,既不拜神,也不跟其他道士打招呼,张口就喊:“快把烂狗肉端来,酒再热点儿!”矫大户心想“先看他吃了再说”,就摆上大盘狗肉、大壶酒。张皮雀放开肚皮吃,把肉吃得光剩骨头,酒喝得一滴不剩,醉醺醺地喊了声“打扰了”,就倒在拜神的毡子上睡了,鼾声如雷,从下午一直睡到后半夜。

众道士把斋醮仪式都办完了,他还没醒,没人敢惊动他。矫大户等得不耐烦,就埋怨起周道士来。周道士没脸辩解,只好在心里嘀咕:“张皮雀常喝醉了睡两三天,这回不知要睡多久?”只好烧了表章、辞了神,收拾好道场。到五更天,道士们吃完酒饭正要告辞,张皮雀突然从毡子上跳起来,转圈喊:“十日!十日!五日!五日!”

大伙儿以为他疯了,都围着他看。周道士胆大,上前抱住他,就要把他叫醒,可他还在喊“五日”。周道士问缘故,张皮雀问:“刚才的表章是谁写的?”周道士说:“是我写的。”张皮雀说:“表章里漏了一个字,错了两个字!”矫大户说:“我念了好几遍,没差错啊?”张皮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说:“这不是表章吗?”众人吓了一跳——这表章明明已经烧了,怎么会在他袖子里,还完好无损?

再仔细一念,果然在天尊名号里漏了一个字,还有两处错字。张皮雀指着其中一联:“吃亏吃苦,挣来一倍之钱;柰短柰长,仅作千金之子。”解释道:“‘吃亏吃苦’该写‘吃’(音赤),你写的‘吃’(音格)是‘吃舌’的‘吃’,读音都不一样;‘柰短柰长’该写‘耐烦’的‘耐’,‘柰’是水果名,不能乱用,你这是欺负上帝不识字吗?上帝大怒,要派雷部烧你房子、毁你家产!我看在你请我吃狗肉的份上,求了半天,把期限从十日改成五日。你赶紧贴告示:五日内来赎当的,只收本钱免利息;以前你换人家的好珠宝、赖着不让赎当的,虽然不好退,就把这些东西卖掉,钱用来修桥补路。做了这善事,上帝或许会消气,收回雷部也说不定。”

矫大户一开始还有点信,可一想“雷部哪能说收就收”,又舍不得花钱,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根本没当回事,就也没照做。到了第五天,他的当铺突然起火,前堂后厅全烧光了。第二天,那些当东西的人都来讨还,他不肯赔偿,就闹上了公堂,最后连田地都卖了,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

有人知道张皮雀早就预言了火灾,世人从此更敬畏他了。张皮雀在玄都观住了五十多年,后来渡钱塘江时,风太大行船困难,他派天将帮忙拉船,船走得像飞一样。他哈哈大笑,结果得罪了天将,被天将一巴掌打死了。后来有人在徽商家里扶鸾(一种占卜方式),张皮雀降笔说,自己本来是天上的苟元帅,尘缘满了,是众将请他回天复命,不是被打死的。那徽商听说真武殿灵验,就捐了一千两银子,还在殿前堆了一座石假山。可这假山虽好看,却破了风水,从此这一房的道士,再也没人能得道了。

正如诗中所说:雷火曾将典库焚,符驱鬼祟果然真;玄都观里张皮雀,莫道无神也有神。

为啥要提张皮雀这号奇人呢?因为有户人家信了画符召将的说法,差点冤害了人命。这事儿的主角叫金满,是苏州府昆山县人。他年轻时读书没读出名堂,花钱捐了个令史的职位,在昆山县户房当差。

金满脑子灵光,为人处世特别圆滑,跟同事们处得都好。才做了三四个月令史,衙门里上上下下就没不喜欢他的。他还特意结交衙门里的门子,经常请他们喝酒、送些小礼物,想让他们在知县面前多帮衬自己一把。每逢知县审案到深夜,他就留门子在家过夜,陪着说笑解闷。门子们都念他的好,虽然没法在知县面前帮他说上大忙,但凡事都会尽量照顾他。

那年五月中旬,金满听说吏房要安排各房吏员抽签管库房——这可是个肥差。按旧规矩,一个吏员管两季库房,原本是知县随便点人,但因为库房油水多,人人都想管,之前知县点的人总有人不服,后来上司就规定,要从六房里选家境殷实、老成没过错的吏员,当堂抽签决定,新入职没多久或者快满任期的都不能参与。可规矩是规矩,实际权力还在吏房手里,只要跟吏房关系好,送点好处,他们就会胡乱把名字报上去,哪管什么新参、役满的规定,这就是所谓的“官清私暗”。

金满心里盘算:“我虽然是新参,但吏房的刘令史跟我关系不错,送他点东西,他肯定会把我名字报上去。可要是抽不到,银子不就白扔了,还得被人笑话?怎么才能保证一定抽中呢?”他忽然想起门子王文英,这人在衙门待了好几年,见识广,不如找他商量商量。

金满刚走出县衙,就碰到了王文英。王文英笑着问:“金阿叔,急匆匆的要去哪呀?”金满说:“好兄弟,我正想找你呢。”两人找了家酒店坐下,金满一边喝酒,一边把想谋库房差事的事说了。王文英拍着胸脯说:“这事只要吏房能把你名字报上去,就包在我身上,保证你抽中。”金满连忙问:“吏房那边我倒不担心,可当堂抽签,怎么能这么有把握?”王文英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个计策。金满听了大喜,连连道谢:“要是真能成,我一定好好谢你。”两人又喝了一会儿,结账离开了。

回到住处,金满买了些酒菜,请吏房的刘令史来家里吃饭,把想管库房的事跟他说了。刘令史一口答应下来。金满拿出五两银子递给刘令史:“一点小意思,先给阿哥买些果子吃,等事成了,我再补你五两。”刘令史假意推辞了几句,就把银子收下了。两人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有个令史听到了风声,就拉着其他吏员去找刘令史,说:“金满是个新参,入职还不到半年,怎么能让他管库房?你要是敢报他的名字,我们到时候一定当堂禀明,到时候你可别没面子。”刘令史说:“你们别瞎嚷嚷,做人得讲情面。金满平时对大家都挺和气,没半点得罪人的地方,就算把他名字报上去,也不一定就是他抽中,就当做人情了。要是你们现在去禀明,反而显得我们薄情寡义。”有个吏员不服气:“争名夺利的时候,还顾什么朋友情面!”刘令史说:“哎,这事儿得看命。就算我不报他,也未必轮得到你,别在这瞎争了。”有两个老成的吏员觉得刘令史说得有道理,就劝大家:“老刘说得也对,管库房也不一定是好事,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没必要在这瞎吵,各自回去干正事吧。”众人这才散去。

金满听说众人有意见,怕事情不稳妥,就又借了些钱,托县里的有名望的乡绅给知县写信,说他“老成明理,家境殷实,凡事都能托付”——这话明着是夸他,实则是让知县把库房差事交给金满。

到了抽签那天,刘令史把符合条件(其实是他私下定的)的吏员名单报给知县,知县看了之后,让文书房写成纸条,又看了一遍,就命门子把纸条混在一起,然后按名字顺序叫人来抽签。负责传递纸条的门子正是王文英,他早就按之前跟金满约定的计策做了手脚。金满第一个上去抽签,打开一看,正好抽中了库房的差事。

你可能会问,当堂抽签怎么能作弊呢?原来刘令史报上去的名单,是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顺序写的,金满是户房司吏,排在名单第一个。王文英卷纸条的时候,做了个暗号,金满第一个上去抽,自然一抽就中,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门道。这就叫“随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

众吏员见金满抽中了,都跪下对知县说:“他是新参,按规矩不该参与抽签管库房。而且库房涉及钱粮,可不是小事,都要签字画押上报上司的。要是让金满管库,我们可不敢轻易签字担保。”知县说:“既然他是新参,吏房怎么会把他名字报上来?”众吏员说:“肯定是刘令史收了他的贿赂,才胡乱报上去的!”知县说:“要是吏房胡乱上报,你们怎么不早来禀明,偏偏等他抽中了才来说话,明显是嫉妒人家。”众人见知县都这么说了,就没人敢再反驳,反而讨了个没趣。知县也正好卖乡绅一个人情,而且是当堂抽签抽中的,没什么可挑剔的。众吏员虽然心里嫉妒,但也没办法,只好让金满摆了一桌酒席,大家才签字画押,把这件事上报给了上司。

金满从六月初一日正式接管库房,先拿了五两银子谢了刘令史。那些帮他作弊的门子,他也当成恩人对待,比以前更亲密了。不过他刚接管库房的时候,正好是农忙时节,各项事务都停了,没什么钱粮入库。到了七八月份,又赶上一个多月没下雨,发生了秋旱,虽然不算大灾,但也影响了收成,乡下百姓纷纷来县里告荒。知县忙着到处勘察灾情,库房里也没什么生意,金满这半年只要把库房收支理顺了就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十一月份。钦天监上奏说当月十五会发生月食,朝廷下令天下各地举行救护仪式。知府接到文书后,转发给了下属各县。当天晚上,知县召集了衙门里的官员、学校的师生、僧人和道士等,在县里举行救护仪式。按旧例,库房要准备宴席,在后堂款待众官。金满没人帮忙,就拿钱让厨师准备酒席,自己则不敢离开库房半步,又拜托刘令史和门子在宴席上帮忙照看酒器、打理杂事。

众官只是走了走仪式,拜了几拜,就都到后堂喝酒去了,只留下僧人和道士在前边敲铙钹、吹细乐,一直闹到四更天才散场。金满刚把库房收拾好,又传来新按院到任的消息,知县急忙坐船去府里迎接,还得安排船上的供应事宜,金满又是一夜没合眼。

天亮后,金满查点库房里的东西,发现少了四锭元宝(也就是二百两银子)。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昨天我一直没离开库房,谁能用障眼法把银子偷走了?说不定是掉在什么地方了。”他在库房里到处搜寻,可连银子的影子都没找到。金满急得直跺脚,连声叫苦:“真是晦气!丢了这二百两银子,我拿什么赔啊?要是赔不上,肯定要报官,到时候多丢人啊,这可怎么办?”他一边喊,一边又把库房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找到。

库房丢银子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大家都来探问情况,金满解释得口干舌燥。而那些当初反对他管库房的令史,却暗自高兴,整天说风凉话、做鬼脸,就等着看他的笑话。这真是:幸灾乐祸千人有,替力分忧半个无!

过了五六天,知县从府里接完按院回到县里,金满只能硬着头皮把库房丢了四锭元宝的事禀报上去。知县还没开口,旁边那几个一直不服金满管库的令史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自己管库房丢了银子,不想着赔补,反倒来跟老爷说,难道要老爷替你赔不成?”

知县之前抽签管库时,确实偏护过金满,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脸上有点挂不住,呵斥金满道:“库房是你在掌管,又没外人进去,银子怎么会丢?肯定是你拿去嫖赌挥霍了,现在在这里狡辩!今天先饶了你一顿打,限你十天内把银子补进库房,要是办不到,我一定上报参劾你!”

金满一肚子委屈,闷闷不乐地走出县衙,立刻去找县里的阴捕(江南一带对捕快的称呼,在官府挂号的叫官捕,帮忙的叫白捕)商量。他把官捕、白捕都请到酒店里,摆了一桌酒,说道:“今天麻烦各位兄弟过来,不是为了私事。四锭元宝可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不比碎银子好藏,迟早会败露。只要各位用心缉访,抓到盗贼、找到赃银,我愿意出二十两白银作为酬劳。”捕快们齐声答应:“没问题,包在我们身上!”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十天期限就到了,捕快们吃了金满好几顿酒,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查到。知县传金满问话:“银子凑齐了吗?”金满躬身禀道:“小人跟捕快们四处寻访,还没找到盗贼的踪迹。”知县怒道:“我限你十天赔补,哪能等你慢慢缉访!”喊来左右衙役:“把他拖下去打!”金满连忙磕头求饶:“小人愿意赔!只求老爷再宽限十天,容我变卖家产凑银子。”知县答应了他的请求,给了十天宽限。

金满管库房没多久,根本没捞到多少好处,如今要凭空赔二百两银子,实在难办。家里的首饰、衣服全都变卖了,也还差不少。他家里有个丫鬟叫金杏,才十五岁,长得十分俊俏:鼻梁端正,齿白唇红,两道秀眉下是一双娇俏的眼睛,头发乌黑浓密,双手纤细白嫩,就像刚绽放的桃花,还带着豆蔻的清香。

金满平时把金杏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原本想等一两年,给她找个好人家,要么做小妾,要么做通房丫头,也能换百来两银子。现在要急着凑钱,只能低价变卖,心里实在舍不得。左思右想,他只好把自己住的几间房子临时抵押出去,总算凑够了二百两银子,熔铸成四个元宝,当堂兑准重量后,封存在库房里。知县嘱咐他:“下次一定要小心谨慎!”

金满心里别提多郁闷了,锁好库房,回到自己的住处,独自坐在门口,越想越气:“真是倒霉透顶,平白无故赔了这笔冤枉钱,太晦气了!”正纳闷的时候,家里的小厮秀童喝得半醉,从外面走来。他看见金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金满骂道:“你这个蠢奴才!我正心烦气闷,你倒挺快活,还去喝酒?我手里都没钱用了,你倒有闲钱买酒吃?”秀童连忙解释:“我见阿爹这两天心情不好,我也跟着难受。常听人说酒能忘忧,我身边刚好攒了几分银子,就买了点酒想散散闷。阿爹要是没钱买酒,我店里还剩着一壶酒的钱,我去取来给你。”金满喝道:“谁要你的酒!”

原来苏州有个风俗,凡是做令史的,不管对内对外,大家都称他为“相公”。秀童九岁时就被卖到金家,金满从小把他养大,如今已经二十多岁了,就像过继的义子一样,所以秀童称呼金满为“阿爹”。秀童本来是一片孝顺之心,想拿酒给金满散闷,没想到却勾起了金满的疑心,险些送了自己的性命。这正是:“老龟烹不烂,移祸于枯桑。”

秀童自己进屋后,金满突然琢磨起来:“那天我一夜没合眼,库房里根本没外人进来,只有秀童来来回回拿过几次东西,难道银子是他偷的?”又转念一想:“这小厮从小跟着我,做事挺得力的,从没见过他手脚不干净,怎么会突然起了盗心?”再往下想:“这小厮平时就爱喝酒,但凡做盗贼的,大多是因为好酒好赌。他喝惯了酒,没钱买的时候,见库房里有大锭银子,又刚好有机会接触,怎么会不动心?不然他天天买酒吃,哪来那么多钱?”

他又犹豫起来:“也不一定是他。他要是想偷,顶多偷几块碎银子,这么大的元宝,他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就算偷了,也不好出手啊。总不能放在钱柜里零花,早晚得露馅。就算拿出去,也只能拿一锭,剩下三锭还在库房里。我今晚去搜搜他的床铺,就知道真相了。”可又一想:“这也不是办法。他要是真偷了大银,肯定会寄存在乡下的父母家,怎么会放在自己身边?搜不到的话,反而会被他笑话。要是冤枉了他,也会冷了他的心。哦,有了!听说郡城里有个莫道人,能召请天将断事,吉凶祸福一算一个准,现在住在玉峰寺里。我不如请他来问问,也好解开心里的疑团。”

第二天一早,金满吩咐秀童去买些香烛、纸马、果品,还要买些酒肉,准备谢将时用,自己则去玉峰寺请莫道人。金满的旧邻居里有个闲汉叫计七官,在街上碰巧看见秀童买了一大堆东西,气呼呼地走着,就上前问他原因。秀童抱怨道:“说出来都好笑,我阿爹真是走了霉运,干这种没正经的事!二百两银子已经赔进去了,认个晦气也就罢了,偏偏听了别人的话,要请什么道人来召将。那骗子道人今天来混吃混喝,明天少不了还要要谢礼。不管成不成,先吃三瓶酒,本钱都花得不明不白,还得添些额外的开销,真是没事找事!七官人,你说这些道人里,有真正的活神仙吗?有这些好酒好肉,还不如给我吃,我还能替阿爹出点力。喂饱了这骗子道人,他顶多道声‘打扰’,有什么用?”

正说着,金满从玉峰寺回来了。秀童看见家主,就赶紧走开了。金满和计七官打招呼,问道:“你刚才跟秀童在说什么?”计七官本来就不信召将这回事,就把秀童的话复述了一遍,还说:“这小厮倒还挺有见识。”金满听了,低头沉吟不语。计七官只当是闲话,说了就忘了,可他这话又勾起了金满的疑心——就因为家长心存疑虑,险些让童儿丢了性命!

金满辞别计七官回到县里,心里越想越可疑:“他要是没偷银子,我请道人召将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埋怨那个道人?”嘴里虽然没说,心里却像“土中的蚯蚓,满肚子都是泥”,疑窦丛生。

没过多久,莫道人来了。金满赶紧布置好坛场,莫道人让邻居家的一个小学生来附体。他装模作样地踏罡步斗、念咒画符,那小学生突然舞了起来,摆出一个捧剑的姿势,开口说道:“邓将军下坛!”声音洪亮,根本不像小学生的口气。金满见真的有天将下降,连忙不停磕头,诚心禀报,请求天将判断偷银子的盗贼是谁。

天将摇着头说:“不可说,不可说。”金满再三叩求,希望天将指明盗贼的姓名。莫道人又摆设灵牌,大喝一声:“鬼神无私,明彰报应;有叩即答,急急如令!”金满还是不停磕头,天将说道:“让闲杂人等退下,我告诉你。”

当时衙门里的令史、家人,还有当差的,听说金家召将,都来看稀奇,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金满好言好语地把他们都请了出去,只剩下秀童一个人在旁边伺候。天将又喊道:“还有闲杂人!”莫道人对金满说:“把秀童也赶到屋外去吧。”

天将让金满伸出手来,金满跪下伸出左手,天将蘸着酒在他手心里写了“秀童”两个字,大喝一声:“记着!”金满大吃一惊,这正好和他心里怀疑的人对上了。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又磕头默念:“金满抚养秀童十多年,他从来没有偷窃的行为。如果这银子真的是他偷的,我自然会严刑审问。这可不是小事,神明在上,恳请再仔细查察,不要顺着人的心意下判断。”

天将又蘸着酒在桌上写了“秀童”两个字,还在空中比划,字的形状也是这两个字。金满这下彻底相信了,再也没有怀疑。莫道人画了退符,那小学生往后一倒,众人把他扶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金满把谢将用的三牲祭品分给莫道人,送他走后,连夜去叫阴捕来抓贼。领头的阴捕叫张二哥,金满把秀童之前说的埋怨话,还有天将三次指明秀童是盗贼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就连阴捕听了,也有八九分相信是秀童干的。只是这不是他们自己缉访到的线索,不想担责任,推辞道:“还没报官,不好随便拷打审问。”

金满在衙门里待久了,哪能不明白他们的意思,说道:“这件事我做主,跟各位没关系。只要你们严刑审问,逼他交出真赃,我之前答应的二十两银子,一分都不会少。”张阴捕答应了,叫上兄弟四哥,又找了几个帮手,立刻跟着金满出发。

这时已经是起更时分,秀童收拾好堂里的家伙,吃了晚饭,提着灯笼走出县衙,准备迎接家主。刚出县门,就被三四个阴捕用麻绳套住了脖子,不由分说地拖到城外一个冷铺里。秀童正要开口问话,阴捕拿起铁尺照着他的肩胛狠狠打了一下,大喝道:“你干的好事!”秀童疼得大叫:“我干了什么事啊?”阴捕道:“你偷了库房里的四锭元宝,藏在哪里了?窝在谁家?你家主已经查实了,把你交给我们。赶紧招了,免得吃苦头!”秀童又气又急,哭喊起来。自古道:有理言自壮,负屈声必高。

秀童其实根本没偷银子,可阴捕们不管不顾,按私刑对他严刑拷打。秀童疼得死去活来,却咬牙坚持不招。要知道大明律有规定,捕盗不能私设刑具逼供,要是审出真盗,解官有功劳;可要是没审出来,把人放了,人家明天告官说诬陷平民,捕盗们就得反坐罪名。

众捕盗已经用了吊打、拶夹这些刑罚,见秀童还是不招,心里也慌了,商量着只剩阎王闩和铁膝裤这两样极刑没试。阎王闩是套在头上的脑箍,一收紧,眼睛里的眼珠都能涨出一寸多;铁膝裤是把石屑放进夹棍里,还没收紧就疼得钻心。这可是拷贼的最狠手段。

秀童被套上脑箍,昏死过去好几次,迷迷糊糊中承认了,可一醒来就又改口说没偷。阴捕们又要上铁膝裤,秀童实在忍不了疼,只好招供:“是我一时见财起意,偷了银子藏在姐夫李大家的床底下,还没动过。”

阴捕们用门板抬着奄奄一息的秀童回了家,用粥汤给他吊着命,等天亮了去给金令史报信。这时秀童已经爬都爬不动了。金令史叫了船,亲自带着捕役去李大家起赃。李大家住在乡下,离秀童的爹娘家里不远。阴捕们到的时候,李大正好不在家,秀童的姐姐吓得脸都白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开了后门就往爹娘家里跑。

阴捕们闯进卧房,撬开床脚,见地上的土结实得很,就知道秀童是瞎说了。可金令史非要用锄头挖,挖了一尺多深,什么都没有。众人抱怨道:“这趟算是白折腾了。”又翻箱倒柜把屋里搜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银子的影子。

金令史只好带着阴捕们回来,亲自去问秀童。秀童泪流满面地说:“我真的没偷银子,你们用酷刑逼我,非要我招认。我实在受不了疼,又不忍心随便冤枉别人,只好自己认了。说银子藏在姐夫床底,全是瞎话,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九岁时就蒙阿爹抚养成人,现在都二十多岁了,在家里从没犯过半点错。前几天看见阿爹变卖家产赔补库房,我暗地里心疼;又看见阿爹信了那个野道士,召将花了不少钱,就更不高兴了。没想到阿爹会怀疑到我头上。今天我只求一死,没别的话可说。”说完就昏了过去,众阴捕连忙叫唤,他才醒过来,依旧哭个不停。金令史心里也觉得挺凄惨。

没过多久,秀童的爹娘和姐夫李大就赶来了,看见秀童躺在门板上,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大哭了一场,然后跑到县衙门口喊冤。知县正好在坐堂,问明了情况,赶紧派人叫金满过来,呵斥道:“你自己不小心丢了库房的银子,怎么能勾结阴捕,妄害平人,用私刑拷打他?”

金满禀报道:“小人变卖家产赔补库房,自然要把这事查明白。有个莫道人擅长召将,天将降坛后,三次写出秀童的名字,我又见秀童言语可疑,所以才信了他。除了这奴才,再没别的线索,我也是出于无奈,不是故意的。”知县也知道金满赔补得不容易,这事真假还不好说,又被秀童的爹娘缠得没办法。当时已经是腊月十八了,知县吩咐道:“年底事忙,先过了年,初十以后我亲自审个明白。”众人只好各自散去。

金满回家后,心里一直打鼓,就怕秀童死了。他留下秀童的爹娘照顾儿子,又请了医生来诊治,每天送大酒大肉让秀童调养。可秀童的爹娘还是哭哭啼啼、絮絮叨叨个没完。这真是:青龙共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另一边,捕盗们知道秀童的家属告了状,心里十分着急,商量道:“我们都把他打成这样了,他还不肯吐露真情,明天到了公堂上,肯定也不会招。要是他不招,我们私设刑具拷打平民的罪名可跑不了。”于是他们把城隍神的牌位供在库房里,每天香花灯烛地参拜祷告,晚上还和金令史一起在库房里过夜,祈求神灵显应。金令史少不得又要破费些银子打点他们。

到了除夕,知县把库房逐一盘点清楚,交给新库吏掌管。金满虽然不用再管库房的事,但失盗的案子还没了结,他跟张阴捕一起对新库吏说:“还是让张二哥在库房里住着吧。”这新库吏也是本县人,平时和金满关系不错,就答应了。

当晚,金满准备了三牲香纸,带到库房里祭拜城隍老爷,然后把祭品摆出来,请新库吏和张二哥一起喝酒。喝了三杯后,新库吏说家里事忙,拜托金满帮忙照看一下,自己先回去了。金满见是大年夜,也不好强留。新库吏检查了厨柜,都封锁好,把库门钥匙交给金满,说了声“打扰”就走了。金满又喝了几杯,也起身对张二哥说:“今天是除夕,明天就是新年,你多喝几杯,做个灵梦,我就不陪你了。”说完,他带上库门落了锁,拿着钥匙回了家。

张二哥被反锁在库房里,叹气说:“这大年夜,谁家不是夫妻团圆,偏偏我倒霉,在这里替他们守库!”心里郁闷,就自顾自地喝酒,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和衣睡了过去。

睡到四更天,张二哥梦见有神道伸出一只靴脚踢他起来,说:“银子找到了,陈大寿会把它放在橱柜顶上的葫芦里。”张阴捕从梦中惊醒,急忙爬起来,在橱柜顶上摸了个遍,哪里有什么葫芦?“难道神道也捉弄人?还是我自己心神恍惚?”没过一会儿,他又睡着了,梦里又听见神道说:“银子在葫芦里,怎么还不去拿?”

张阴捕再次惊醒,坐在床铺上听更鼓,正好赶上打擂。他爬起来推开窗子,天已经有点亮了。他又仔细看了看橱柜上下,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要去告诉金令史,可库门被锁着,只好又回去睡了。

没多久,外面人声热闹、鼓乐喧天,原来是知县出来和众官一起拜牌贺节,还要去文庙行香。天快亮时,金满已经把库门钥匙交还给新库吏了。新库吏开门进来拿红纸盖印,张阴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赶紧戴上帽子走出库房。

正好知县回县衙,正在堂上排衙。金满已经穿好公服,和其他令史一起站在堂上伺候行礼。张阴捕走上前把金满拉到一边,把梦里神道的话告诉了他:“一连两次做了同样的梦,太奇怪了,特地来告诉你。你查查县里有没有叫陈大寿的人?”说完,张阴捕就自己回家了。

金满当天参拜完知县,又到库房里的城隍面前磕了四个头,回家吃了饭,也不去拜年,就在县里查访“陈大寿”这个名字。不管是外郎、书手,还是皂快、门子、禁子、夜夫,只要在县里待过的,他都查了个遍,根本没有叫陈大寿的人。

他整整忙了三天,连过年的常规节酒都没吃上,气得面红耳赤、肚子发胀,反过来埋怨张阴捕说谎。张阴捕说:“我做的是真梦,除非是神道骗我。”金满又想起前几天召将的事,那天将下凡都没说句实话,更何况是梦里的话,怎么能信?说完,就把这事抛到一边了。

又过了两天,到了正月初五。按苏州的风俗,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祭拜五路大神,叫做“烧利市”,吃过利市饭才能出门做买卖。金满正在家里吃利市饭,忽然老门子陆有恩来拜年,喊道:“金阿叔恭喜发财!有利市酒,给我喝一碗呗!”

金令史说:“兄弟,都是些过节的家常酒菜,本来没特地请你。今天你来得正好,快坐下喝三杯。”赶紧让嫂子暖了一壶酒,摆上些现成的鱼肉,和陆门子对饮起来。

闲聊的时候,陆门子问:“金阿叔,偷银子的贼有线索了吗?”金满摇摇头:“哪有什么线索!”陆门子说:“要想赃物露面,得问阴捕。你要是多许给阴捕几两银子,不管是什么飞檐走壁的贼,他们都能给你访到。”金满说:“我已经许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可恨他们没本事赚我的钱。”

陆门子说:“假如今日有人查到了贼人的真实消息来告诉你,你还舍得这二十两银子吗?”金满说:“怎么不舍得?”陆门子说:“金阿叔,你要是真把二十两银子给我,我就替你把贼揪出来。”

金满说:“好兄弟,你要是真能做到,也让我把这桩官司弄明白,还秀童一个清白。好兄弟,你可得是亲眼所见的实情,别再跟我打谜语!”陆门子说:“我要是没几分把握,怎么敢乱说话!”

金令史连忙摘下帽子,从发髻上取下一根两钱重的金挖耳,递给陆有恩说:“这小东西你先拿着当信物,等追出赃物,别说二十两,就算最后只剩二十两,也全给你。”陆有恩说:“不该拿金阿叔的东西,不过今天是初五,也让兄弟我发个利市。”陆有恩已经成年,就把金挖耳插在网巾里,说:“金阿叔,你先关上门,我跟你细说!”金满赶紧关上大门,两个人促膝长谈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陆有恩隔壁住的也是个门子,叫胡美,才十八岁。他有个姐夫叫卢智高,卢智高老婆死了后,就跟小舅子胡美住在一起。胡美长得眉清目秀,常有人打趣他,但他原本是个本分的小厮。自从父母双亡,全靠姐姐管教,姐姐一死,跟着姐夫就学坏了,天天就知道三件事:赌钱、吃酒、养女人。

去年腊月下旬,有一天陆门子出门了,他老婆听见隔壁传来斧凿的声音,一开始没当回事。可后来发现,只要陆门子一出门,隔壁就关门敲得咚咚响,陆门子一回家,声音就停了。到了除夕,陆门子老婆跟他喝酒时提起这事,纳闷他们在凿什么。陆门子留了个心眼,过了初一,初二初三连续在家待了两天,侧耳听着,却没半点声音。到了初四,他假装出门去亲戚家拜年,却远远站着,等隔壁关了门,就悄悄溜回家藏起来。果然,又听见隔壁传来捶捶凿凿的声音,他从墙缝里一看,只见胡美和卢智高都蹲在地上,胡美手里拿着一锭大银,卢智高正用斧头敲银锭的边缘。

陆门子把这事记在心里,第二天料到金令史在家烧利市,就特地来报信。金满听了这话,立刻跟陆有恩去找张二哥,没找到,当晚就留陆有恩在家过夜。初六一大早,金满又去张二哥家,还拉上他弟弟四哥,四个人一起去胡美家。到了门口,只见门上落着锁,没人在家。陆门子叫老婆出来问,他老婆说:“昨天听他们说要雇船去杭州进香,今早两人一起出门了,刚走没多久,就算开船了也去不远。”

四个人赶紧追,刚跑到驷马桥,就看见小游船老板王溜儿在桥边买酒买米。金令史他们常租他的船,都很熟。王溜儿笑着说:“金相公今天起得真早!”金满问:“溜儿,你大清早买酒买米,要去哪?”王溜儿说:“托赖揽到个去杭州的活,要做一个多月生意。”金满拍着他肩膀问:“是谁雇的船?”王溜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是胡门官和他姓卢的亲戚一起叫的。”金满又问:“他们现在在船上吗?”王溜儿说:“姓卢的在船上,胡公子还在岸上接相好的没回来。”

张阴捕一听,立刻用麻绳把王溜儿扣住。王溜儿急了:“我犯了什么罪?”金满说:“不关你的事,只要你带我们去船上就放你。”王溜儿把买的酒和米寄在店里,带着四个人下桥,八只手都准备好了抓贼。这正是:闲时不学好,今日悔应迟。

再说卢智高在船上靠着栏杆,正盼着胡美接相好的来同乐,一眼就看见金令史,又瞧见王溜儿脖子上系着麻绳,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也顾不上行李铺盖,跳上岸就拼命跑。王溜儿指着他喊:“那个戴孝头巾的就是姓卢的!”众人赶紧追,嘴里喊着:“盗库的贼别跑!”卢智高慌不择路,摔了一跤,被众人追上一把抓住,也用麻绳套住脖子。众人问:“胡美在哪?”卢智高喘着气说:“在相好的刘丑姐家里。”

众人让卢智高带路,一起奔刘丑姐家。胡美早就听说外面在抓盗库的贼,心里发慌,没跟刘丑姐打招呼就偷偷跑了,不知去向。众人只好把刘丑姐带走,都回了张二哥家。搜卢智高身上,什么都没有,直到搜他的毡袜,才搜出一锭边缘被敲过的元宝。张二哥想把他带到城外冷铺拷打,卢智高连忙说:“别用刑,我招!去年十一月,我和胡美都赌输了,没地方弄钱。胡美对我说:‘只有库房里有好多元宝闲着。’我就让他‘拿几个来用用’。他趁十五日月食那天晚上,偷了四锭出来,我们每人分两锭。因为不敢直接花整锭的,就敲掉锭边用。还有一锭藏在米桶里,上面盖着破衣服,还在家里。另外两锭在胡美身上。”

金满又问:“那一夜我全程没合眼,他怎么能偷得那么顺利?”卢智高说:“胡美来来回回进了好几次,见你坐着不好动手。那天晚上他溜进来,正好你们家小厮在厨房里拿蜡烛,打翻了麻油,你起身去看,他才趁机得手的。”众人得了供词,就没再拷打他。

这时秀童还在张二哥家调养,根本动弹不得。听说抓到了真贼、找到了赃物,他咬牙切齿地骂:“这砍头的贼!你偷了银子,却害得我好惨!我现在没处伸冤,只想咬下你一块肉消气!”说着就想从草铺上爬起来,可哪里挣扎得动。众人都来安慰他,他心里又疼又委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金令史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也忍不住掉了眼泪,赶紧让人把秀童抬回家调养,自己则带着众人去胡美家,打开锁搜查。把米桶里的米倒在地上,果然滚出一锭没了边缘的元宝。

当天,众人就把卢智高带到县衙,禀明了知县。知县验了银子,知道没冤枉人,就重责卢智高五十板,录了供词关进大牢,等抓到胡美后一起定罪,还出了通缉文书,务必抓到胡美。船户王溜儿和乐妇刘丑姐本来不知情,而且赃物也没被挥霍,就暂时让他们取保在外。缴获的两锭元宝,本来该还回库房,但库银已经由金满变卖家产赔补了,就按照“给主赃”的规矩,还给了金满。这一判决,整个昆山县的人都心服口服。正是:国正天心顺,官清民自安。

金令史领了两锭敲过边的元宝回家,立刻到银匠铺把银子錾开,拿出十六两白银送给陆有恩,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又拿出十两送给张二哥,说等抓到胡美后还有重谢。第二天,金满等着知县升堂,上前叩谢。知县很同情秀童,也痛恨胡美,就拿出十两官银作为赏钱,限捕衙尽快抓到胡美。

过了半年,张四哥有事去湖州双林,船从苏州娄门经过,忽然看见胡美在娄门塘上走路。张四哥赶紧把船靠岸,上岸喊道:“胡阿弟,慢走!”胡美回头一看是阴捕,吓得转身就跑,拐了个弯躲进一家豆腐店。卖豆腐的老头正要喊人,胡美从怀里摸出一锭雪白光亮的大银,丢在酒缸的草盖上,说:“让我在你这躲一夜,这锭银子咱们平分。”老头贪财,赶紧把银子收起来,指了个地方让他藏好。

张四哥追到拐弯处,没看见胡美,有个多嘴的闲汉指点他去豆腐店找。张四哥进店询问,老头一口咬定没有。张四哥在店里搜了一圈,确实没看见,就拿出一块三四钱重的银子递给老头,说:“这小厮是昆山县的门子,偷了官库的银子,大老爷下了通缉令抓他。你要是识相,把他交出来,这几钱银子给你买果子吃;你要是敢藏他,我禀明知县,抓你去问同盗之罪!”老头吓坏了,不敢要银子,抬手往上指了指。

你道是什么地方?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躲着安稳,说出来晦气——原来老头和老伴就住一间屋,又做豆腐又酿白酒,地方狭窄没处睡,就搭了个小小的阁楼,刚好能铺张床,临睡时用短梯爬上去,阁楼旁边还有个店橱挡着。胡美正躲在阁楼上,被张四哥一把拖下来,用麻绳捆住。张四哥骂道:“害人的贼!银子藏在哪?”胡美战战兢兢地说:“一锭用完了,还有一锭在酒缸盖上。”老头不敢隐瞒,从酒缸缝隙里把银子拿了出来。张四哥问老头姓名,老头吓得不敢说,旁边有人替他答道:“这老头姓陈名大寿。”张四哥点点头,把那三四钱银子丢在老头柜上,带着胡美上船,连夜赶回昆山县。正是:莫道亏心事可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时卢智高已经病死在牢里了。知县见死了一个人,心里挺难受,而且县衙里不少令史都和胡美有交情,纷纷来金满面前替胡美求情,还托门子头儿王文英来说情。金满想起当初抽签管库多亏了王文英,只好卖众人一个人情,禀明知县:“偷银子虽然是胡美做的,但出主意的是他姐夫卢智高,而且丢失的原银也没多少,求老爷从宽发落。”知县就把罪名都推到死了的卢智高身上,只重责胡美三十板,判了个流放之罪,以警示后人。那锭从豆腐店搜出来的元宝,也还给了金满。金满又拿出十两银子,谢了张四哥。

张四哥说起豆腐店老头陈大寿的事,众人都十分惊讶,这才明白去年张二哥除夕梦见城隍爷说的“陈大寿已将银子放在橱顶上葫芦内了”是什么意思:“葫”指胡美,“芦”指卢智高,“陈大寿”是老头的姓名,而胡美正是在店橱顶上被搜到的。神明的话,一字不差。果然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过了几天,金满备下猪羊,抬到城隍庙赛神酬谢。他想到自己屈害了秀童,让他受了那么多苦,而秀童除了喜欢喝酒,没半点过错,还心地忠厚,受了冤枉也没怨恨,自己没什么能报答他的。于是就把秀童的名字改成金秀,用了自己的姓,把他当成亲儿子看待,还把漂亮丫鬟金杏许配给他做媳妇,等他身体调养好就成亲。金秀的父母都十分高兴,没什么可说的。后来金满没有儿子,家业就由金秀继承了。金秀也捐了个吏员的职位,人们都叫他小金令史,经过三次考核后,官做到了按察司经历。

后人有诗感叹金秀的冤枉:疑人无用用无疑,耳畔休听是与非!凡事要凭真实见,古今冤屈有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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