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军!
撤军!
还是撤军!
“的确该撤军了!”
茹常环视四周,见几乎所有官员皆面露倦色,神色焦灼。
他自己也不由得轻叹一声。
一国军力,如今八成皆陷于外战!
沿途强征民夫服役,百姓怨声载道,何止千万?
方才那些官员口中轻描淡写的言语,
一旦落在民间,压在百姓头上,便成了重如泰山的苦难。
纵使大明尚武,也不能在这般恶劣天候下,继续穷兵黩武!
否则,先不论征战已久的将士是否军心动摇,单是这几日动荡不安的民心,怕是早已溃散!
“诸位安心!”
“我自有分寸。”
茹常微微颔首。权力愈重,肩上的担子便愈沉。
此事本就应由他这位兵部尚书率先谏言。
他不会因惧怕失去君恩便缄口不言——他非奸佞之徒,自有为官的操守与节义。
为官之道,仅靠阿谀奉承,断不可能走到今日之位!
须知!
洪武帝并非商纣,不会单凭个人好恶便定人生死。
相反,他极擅纳谏,但在内心深处,自有决断的尺度。
这些日子以来,百官或明或暗提及“撤军”之事,皆被那位老人压下。
显然,在他心中,时机尚未成熟。
但茹常十分清楚,老爷子心中必有一条底线!
一旦时限将至,必将雷霆收手,不容迟疑。
而现在——
茹常隐隐察觉,那个时刻,恐怕快到了。
“必须撤军了!”他心中正如此思量。
忽然间,奉天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百官依次而入。
茹常迈步跨过门槛时,心头却涌起一阵忐忑。
他深知,唯有——
一场足以振奋民心、令连日苦熬的将士与百姓得以宣泄情绪,
并甘愿承受过往战事与劳役之苦的胜利,才能扭转当前局势!
大明……
需要一场大胜!
一场撼动人心、响彻天地的大胜!
奉天殿内,随着群臣尽数入列,殿门关闭,外界的寒意仿佛也被隔绝在外。
不过片刻,殿中暖意流转,众人皆觉寒意尽消。
“看来咱大孙弄的这四座火炉还真管用,这才一会儿工夫,上朝都暖和如春了。”
此时,
朱元璋在百官的恭贺声中,步入大殿,登上御座。
朱雄英紧随其后,立于昔日“东宫储君”所处之位。
如今太子朱标的行踪,在群臣心中已然成谜。而少数知晓内情者,自然也不会将实情公之于众。
太子缺席,皇长孙作为皇室中唯一具备继承资格之人,便顺理成章地站上了原本属于东宫的位置。
此时,随着朱元璋话音落下,众人目光不由投向大殿几根“栋梁”旁,正持续散发暖意的青铜色炉火。
谈及此物,百官心绪难平。
又是那“格物院”!
对于这个格物院,在场诸多官员皆是经由早年“科举”之路才得以入仕为官。
朝堂之下,大明各地仰赖科举功名者更是不计其数!
因此,他们自根源上便排斥、憎恶乃至抗拒“格物院”的设立。
然而他们又不得不承认,至少近来,格物之学为大明带来的变革,清晰可见。
譬如这炉火提升殿内温度之法。
其中燃烧者并非柴薪,而是煤炭。
而煤炭的开采技术,乃是军器监工匠先前炼铁时掌握的一种勘探与采掘之术。
本意在于提高冶铁效率,未曾料想稍加变通,竟成了严冬御寒的利器。
眼下,这种“御寒器具”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普及至寻常百姓之家。
仍是格物之学的成果!
群臣不禁望向那位始终挺立如松的年轻身影。
实事求是而言,此人十年前便已从众人视野中消失,许多官员甚至从未得见其真容,因而极为陌生。
但这些日子以来,诸多看似不可能之事却逐一实现,为其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这位被皇上认定必将继任大统的皇长孙,
他们无法从其言行中挑出丝毫破绽,更难以揣测其内心所思。
他们也十分清楚,当前大明所经历的各项变革,以及四面受敌的局势,恰恰正是由他主导推动。
近日朝中屡次提出的“停战议和”,为何始终被洪武帝压下?
恐怕背后亦有他的意志!
名义上是皇长孙,实则权柄之重已昭然若揭,即便洪武皇帝也欣然默许。
那么……今日他们筹划的“撤军罢战”,真的能够奏效吗?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恰在此时,随堂太监的声音响起。
洪武帝抬眼扫视下方。
群臣纷纷将目光投向刚才言辞激烈的茹常。
工部尚书秦文用、兵部尚书茹常二人,自孔明灯事件之后,早已归附皇长孙一脉。
他们真会主动提出“撤军休战”之请吗?
百官并不看好。
“如今这朝堂之上,怕是再无敢讲真话之人了。”吏部尚书詹徽暗自叹息。他如今失宠于圣心,不知何时便会离朝而去,自然不愿卷入此事。
依他多年为官的经验判断,洪武皇帝素来刚烈自负,执拗专断。
他对自身极有信心,对敢于违逆者从不留情。
虽说近日因皇长孙与皇后归来,其行事稍显缓和,然骨子里的性格从未改变。
这一点他明白,
茹常更明白!
因此,方才茹常在百官面前那番慷慨陈词,此刻看来,未免有些可笑。
然而下一瞬——
“臣有本启奏!”
只见茹常迈步而出!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直视上方的洪武帝。
“陛下,此殿之内尚有炉火取暖,使我等老臣免受风霜之苦,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将士,早已苦不堪言!”
“寒冬兴师动众,本属兵家大忌!”
“今已临岁末,将士思乡情切,却仍困守边陲征战不息……实为艰难!”
“河道封冻,补给运输全凭人力陆运,天寒地冻,砚台结冰,风雪阻路,寸步难行,只得沿途征调更多民夫!”
“然臣身为兵部尚书,近日来已接到多处转运使奏报,言及民间因严寒所致冻伤者甚众,甚至已有百姓丧命,惨状触目惊心!”
“臣谨启奏——”
“恳请陛下垂怜,念我将士远征劳顿、跋涉风霜之苦,念黎民百姓生计艰难、饥寒交迫之痛,敕令凉国公、颖国公等统军大将即刻止战罢兵……班师还京!”
“以慰三军思归之心,以安万民乐业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