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似乎并未察觉已被跟踪,依旧在快速移动,不时停下来,警惕地四下张望,似乎在辨认方向。借着一次闪电划破夜空,吴战看清了那人的装束——并非高句丽军服,而是普通的深色麻布衣,但腰间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东西,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利落。
就是他了!
吴战不再犹豫,在那黑影再次起身欲行的刹那,他猛地从泥水中暴起,如同扑食的鳄鱼,直扑对方下盘,他没有选择致命的劈砍,而是用刀鞘狠狠扫向那人的脚踝。
“啊!”那人猝不及防,痛呼一声,噗通摔倒在泥水里。他还想挣扎反抗,吴战的横刀已经冰冷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上。与此同时,两名辅兵也从左右冲出,死死按住了他的双臂。
“别动!”吴战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那人停止了挣扎,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雨水冲刷得惨白、带着狠厉之色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惊愕和怨毒。他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吴战眼疾手快,一把抓起一团湿泥,塞进了他的嘴里。
“搜身!”吴战命令道。
两名辅兵立刻在那人湿透的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从他贴身的衣物内衬里,搜出了一封用厚油布严密包裹的信件,以及一张折叠起来的、触手略显坚韧的皮革,而且是经过特殊处理防水。
吴战先拿起那封信,就着下一次闪电的微光看了看封口,是某种他不认识的印鉴。他暂时收起,又小心翼翼地展开了那张皮革。
这是一张地图。
绘制得相当精细,上面用深色的颜料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的轮廓。大部分标识用的是高句丽文字,吴战看不懂。但他的目光,很快被地图边缘,靠近渤海湾某处绘制的一个特殊标记吸引住了。
那标记并非城池,也不是寻常的地形符号,而是一个……岛屿的轮廓。岛屿的形状颇为奇特,像一片舒展的花瓣。而在岛屿的中心位置,用朱砂点了一个醒目的红点,旁边还用更古老的、类似于篆书的文字标注了几个小字。
吴战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几个小字,心脏猛地一跳。他虽然不认识全部,但其中一个字的形态,与他之前在那枚高句丽玉佩上看到的某个纹路,极其相似!而那个岛屿的轮廓,也隐隐与他听过的某个传说对应……
菊花岛!
是了,就是这个名字!这张地图,竟然明确地标注了它的位置,还有那个朱砂红点,代表着什么?
一股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瞬间沿着吴战的脊背爬升。这不仅仅是一个高句丽的探子,他身上携带的,可能是一个关乎更大秘密的线索!
“队正,这……”一名辅兵也看到了地图上的奇特标记,疑惑地看向吴战。
吴战迅速将地图重新折叠,连同那封信一起,紧紧攥在手里。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此人身份绝不简单。你们两个,看好他,堵严实嘴,别让他寻死!我立刻去禀报校尉!”
他看了一眼在泥水中挣扎、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的俘虏,又看了看手中这张可能隐藏着惊天秘密的防水地图。玄菟城尚未到达,一场意外的暴雨,却似乎揭开了一个更大谜局的冰山一角。菊花岛,那个传说中的仙屿,究竟隐藏着什么?这张地图,又会将他和这场东征,引向何方?
暴雨依旧倾盆,但吴战感觉,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俘虏和缴获的物品被迅速带回了临时在暴雨中搭建起来的简易营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校尉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将俘虏单独关押在一个勉强能遮雨的小帐篷里,并派人火速向更高级别的将领汇报。吴战作为直接当事人,也被要求一同等候说明情况。
帐篷里点起了一盏气死风灯,光线摇曳,混合着帐篷内潮湿闷热的空气和泥土的气息,显得格外压抑。
俘虏被绑在中间的立柱上,嘴里的泥团已经被取出,但他依旧紧闭双唇,眼神阴鸷地盯着帐篷角落的阴影,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校尉和随后赶来的两名行军司马围着那张摊开在简易木桌上的兽皮地图,低声议论着,面色凝重。地图上还沾着些许水渍。
“此图绘制精巧,用料防水,绝非普通斥候所能配备。”一名司马指着上面的等高线和隐秘路径标记,“这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谍探所用之图。”
“还有这个标记……”另一名司马的手指落在那个朱砂红点和旁边的古体字上,“这文字,似谶似篆……菊花岛……下官依稀记得某些方外杂谈中有载,疑与海外秘闻、上古遗存相关。”
校尉眉头紧锁,看向吴战:“吴队正,你再详细说一遍发现此人的经过。”
吴战便将如何在暴雨中察觉异响,如何跟踪、擒获此人的过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但也隐去了自己因玉佩而对“菊花岛”三字格外敏感这一细节。
校尉听完,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那俘虏,声音如同帐篷外未停的冷雨:“说吧,你是什么人?受谁指派?这地图,还有这封信,是要送往何处?”
俘虏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用生硬的唐言说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校尉眼中寒光一闪,却没有动怒,只是对旁边使了个眼色。
一名军士上前,用匕首挑开了俘虏肩头的湿衣,露出皮肉,然后拿起一根在灯焰上烤过的铁签。帐篷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和俘虏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苦嘶吼,他全身肌肉绷紧,汗水混着血水淌下,但依旧咬碎牙根,不肯吐露半个字。
审讯陷入了僵局。
这种受过特殊训练的死间,常规刑讯难以撬开其口。
吴战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地图上,尤其是那个朱砂红点和旁边的古体字及细微纹章。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你并非高句丽军方的人。”
此言一出,不仅俘虏猛地抬起头,连校尉和两位司马都惊讶地看向吴战。
吴战继续道:“你的装束,你的身手,还有这地图的制式和标记……更像是某个独立于官府之外的秘密组织成员。”他顿了顿,向前一步,指着地图上古体字旁边那个极其细微的纹章印记,“这个标记,我似乎在某些古老的器物上见过类似的……可能与某些不为人知的传承有关。”
他这话半真半假。
纹章印记他确实觉得眼熟,隐约与那玉佩上的某些辅助纹路相似,但“不为人知的传承”纯粹是他的猜测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