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高句丽军官模样的敌人,挥舞着长刀,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吴战眯起眼睛,从身旁一名臂力较强的辅兵手中接过一张猎弓,搭上一支重箭,深吸一口气,弓开如满月。
“嗖!”
箭矢离弦,划过一道低平的轨迹,精准地钻入了那名军官的咽喉。军官的动作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轰然倒地。
周围的辅兵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看向吴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吴战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是平静地将弓递还,下令道:“继续压制,一个都别放跑!”
侧翼的小规模战斗很快结束,数十名高句丽士兵被尽数歼灭。偏师成功完成了迂回包抄的任务,像一把铁钳,合拢了磨米城的外部包围圈。而此刻,城下的主攻,也进入了白热化。
正面战场上,唐军并未进行传统的蚁附攻城。一架架临时赶制、相对轻便的抛石机被推上前线,它们抛射的不是巨大的石块,而是一个个浸满了火油、点燃后熊熊燃烧的陶罐!
“放!”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火球拖着黑烟,呼啸着划破湛蓝的天空,如同陨石雨般砸向磨米城内!特别是城西那片明显是仓廪区的建筑群,成为了重点照顾的目标。
吴战站在侧翼的高地上,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第一个火罐击中了一座高大的粮仓屋顶,瓦片碎裂,火焰瞬间顺着流淌的火油蔓延开来,舔舐着干燥的木质结构和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火球接踵而至,精准地覆盖了整片仓廪区。
夏日干燥的天气和仓廪本身堆积的大量可燃物,成了火焰最好的助燃剂。火势起初只是几点猩红,随即以惊人的速度连成一片,腾起数十丈高的烈焰!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谷物烧焦的糊味,以及某种油脂燃烧后的异样臭味。
风借火势,火助风威。
一条巨大的、咆哮着的火龙在磨米城内疯狂肆虐,吞噬着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木材的爆裂声、砖石的倒塌声、以及城内守军和百姓绝望的哭喊声、哀嚎声,即使隔着这么远,也隐隐传来,令人心悸。
吴战和他手下的辅兵们都看得呆了。他们见过刀剑杀人,见过鲜血横流,但如此大规模、近乎天灾般的毁灭场景,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破坏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严和残酷。
火焰的光芒映在吴战眼中,跳跃不定,他感到喉咙有些发干。
这就是战争吗?不仅仅是士兵之间的搏杀,更是对整个城市生机、对无数人赖以生存的根基的彻底摧毁。那些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不仅仅是粮草,可能也是无数高句丽平民熬过寒冬的希望。唐军需要胜利,需要削弱敌人,但这种手段……
他想起在安市城搜刮时,很多人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近乎本能的掠夺。与眼前这有计划、有组织的、毁灭性的火攻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征服,似乎伴随着无法避免的、巨大的代价。这代价,由失败者一方承受,而胜利者,真的能够完全置身事外吗?
“队正……这……这也太……”一个年轻的辅兵看着远处的火海,脸色发白,喃喃道。
吴战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抿着嘴唇。
他注意到,即使在如此猛烈的火攻下,城头一些高句丽士兵依旧在顽强地放箭、投石,试图做最后的抵抗。他们的家园正在被焚毁,他们的希望正在化为灰烬,但这种绝望,似乎并未完全摧毁他们的战斗意志。这让他对“敌人”这两个字,有了更复杂的理解。
大火持续燃烧了将近一个时辰,整个磨米城西区几乎化为白地。浓烟蔽日,热浪扑面。城头的抵抗明显减弱了。终于,在火势稍缓,唐军步兵开始扛着云梯,呐喊着发起总攻时,磨米城的北门缓缓打开,一小股守军护着一些看似是官员贵族的人,仓皇出逃,正朝着吴战他们埋伏的方向而来。
“准备!”吴战精神一振,将心中的杂念暂时压下,低喝道,“弓箭准备,听我号令!骑兵队,准备冲锋!”
从北门逃出的溃兵约有三四十人,衣甲不整,神情仓惶,显然是被城内的惨状和唐军的攻势吓破了胆。他们沿着河岸,试图向上游山林深处逃窜。
“放箭!”
吴战一声令下,数十支箭矢从河岸土坎后呼啸而出,虽然力道不强,但也瞬间射倒了七八个跑在最前面的溃兵。剩下的敌人一阵大乱。
“杀!”早已蓄势待发的唐军轻骑如同旋风般从侧翼杀出,马蹄践踏,刀光闪动,迅速将这群溃兵分割、包围。
吴战也率领辅兵冲了上去,他们主要负责清理被骑兵冲散的落单之敌,并防止有人跳水逃生。战斗毫无悬念,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
残余的高句丽士兵要么跪地乞降,要么很快倒在血泊之中。
吴战一刀格开一名溃兵胡乱劈来的武器,顺势用刀柄将其砸晕,示意手下绑起来。他的目光扫过战场,看到一名穿着明显比普通士兵华丽许多的高句丽武将,在几名亲兵护卫下,且战且退,试图突围。
“围住他!”吴战招呼身边几名悍勇的辅兵,一起围了上去。那武将武艺不俗,接连砍翻了两名辅兵,状若疯虎。吴战瞅准一个空档,猛地突前,横刀直刺其肋下,那武将回刀格挡,吴战却虚晃一枪,刀锋一转,削向对方手腕。
“当啷!”武将吃痛,武器脱手。
周围辅兵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按住。
战斗很快结束。
除了少数几人趁乱跳河不知生死,其余溃兵非死即俘。吴战让人清点俘虏和缴获,自己则走到那名被俘的武将面前。
那武将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此刻虽然被缚,却依旧昂着头,眼神中充满了屈辱和仇恨,死死盯着吴战,用生硬的唐言咒骂道:“唐狗!焚我粮仓,毁我家园!你们不得好死!”
吴战看着他,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问:“为何不早降?若早开城门,何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