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什么?太苦?太严厉?”郑开叶打断她,眼神锐利,“他就是过得太舒服了!才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什么是基本的为人之道!必须让他尝尝普通人的生活,让他知道,离开了他所谓的‘背景’,他什么都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看他还怎么翘尾巴!”
他顿了顿,看着妻子,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不容置疑:“姿姿,我知道你心疼,但溺爱是害他,这次如果不是栗阳提醒,我们可能还被蒙在鼓里,等他闯下更大的祸,就一切都晚了,我必须趁现在,把他这棵长歪了的树苗,强行掰正过来,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这个父亲,最后能为他做的。”
林姿看着丈夫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心,以及深藏其中的那份沉重的父爱,她知道,郑开叶这次是铁了心了,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等他伤好点,我就送他过去。”
“嗯。”郑开叶点了点头,“家里,还有爸妈和盈盈那边,你多安抚一下,尤其是爸妈,年纪大了,经不起刺激,但原则问题,不能退让。”
“我明白。”
郑开叶看了看时间,不再多言,转身去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已经等候在外的栗阳、何晨光和段烽匆匆离开了老宅,赶往机场,返回F省,作为封疆大吏,他肩上的担子太重,留给家庭和子女的时间,总是如此奢侈而又短暂。
房间里,郑夕林听着父母在门外的对话,心一点点沉入了谷底,去F省?上普通的公办学校?跟在父亲身边?这几个消息,每一个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得他晕头转向,他无法想象,离开熟悉的首都,离开那些奉承他的“朋友”,离开优越的生活条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巨大的恐惧和抗拒,甚至暂时压过了背上的疼痛,他想抗议,想哀求,但想到父亲那冰冷的眼神和母亲刚才那毫不留情的一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以往所依仗的一切,在父母绝对的权威和原则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和茫然,将他紧紧包裹。
接下来的几天,对郑夕林来说,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煎熬,背上的伤在家庭医生的精心治疗下,慢慢消肿、结痂,但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以及父母那失望愤怒的眼神,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记忆里。
爷爷奶奶和姑姑闵盈盈虽然心疼,但这次,他们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郑安民只是沉默地抽着烟,偶尔看着孙子的背影叹气,苏玉梅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但在林姿和郑开叶明确的态度下,她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无原则地溺爱,闵盈盈则找郑夕林谈了几次话,没有责备,只是耐心地给他讲道理,讲爷爷郑卫国那一辈人的艰苦和风骨,讲哥哥郑开叶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讲一个人立身处世最基本的品德是什么。
郑夕林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要么趴着发呆,要么看着天花板,他内心充满了混乱、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后悔,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回想自己在学校的那些行为,那些被他欺负的同学惊恐的眼神,那些老师欲言又止的无奈……以前他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洋洋得意,现在在疼痛和孤立中回想起来,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堪。
林姿虽然那天发了大火,但毕竟是母亲,看着儿子受苦,心里还是刀割一样,她尽量抽出时间陪他,给他换药,喂他吃饭,但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克制的严厉,不再有以往的亲昵和纵容,她明确地告诉他,去F省的事情已经定了,没有商量的余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一周后,郑夕林背上的伤好了大半,虽然动作大了还会有些疼,但已经不影响基本的活动和出行了。
林姿雷厉风行地处理好了郑夕林的学籍转移手续,以及自己在集团近期工作的安排,她没有带太多人,只带了一个负责日常起居的生活助理,以及集团安排的一名可靠的安保人员,一行人轻车简从,登上了飞往F省长山市的航班。
一路上,郑夕林都蔫蔫的,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熟悉城市,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和抵触,他甚至幻想过父亲会不会只是一时之气,等他到了F省,看到他的“惨状”,会心软改变主意。
然而,当他抵达长山,被母亲直接送到省委家属院一套相对朴素、但安保严密的住宅,见到刚刚结束一天工作、脸上带着疲惫却眼神依旧锐利的父亲时,他最后的幻想破灭了。
郑开叶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确定他伤势无碍后,便直接说道:“来了就好,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长山市第七中学,一所公办初中,明天你去报到,记住,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谁的儿子,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转校生,把你的那些臭毛病都给我收起来,好好学习,遵守纪律,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在学校惹是生非……”
郑开叶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和未尽之语中的威胁,让郑夕林不寒而栗,刚刚愈合的后背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