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时，还带着几分欣慰的颤音：“快过年了，食品厂已经收拾完最后一批货准备过年了，今年收益还不错，能过个好年。你现在也有出息了，家里条件慢慢就好了，虽然咱们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是你可千万别对不起心怡啊。” 她说话时，镜头晃了晃，能看到身后正在竖着耳朵偷听的林鸢。
林宇侧头看向身旁的江心怡，她正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指尖掠过耳尖时泛起淡淡的粉。他眼底漾起笑意，对着屏幕说道：“妈，心怡这么好的女孩子，我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对不起她？”
江心怡的脸颊瞬间升温，像是被窗外的灯火烫了一下。她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林宇的腰，嘴上却带着娇嗔：“你也不害臊，当着伯母的面说这些。” 语气里的甜意却藏不住，眼角眉梢都弯成了月牙。
林宇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肩膀不住地抖动。或许是笑得太尽兴，他下意识地抬了下左臂，想顺势搭在沙发靠背上 —— 石膏与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虽轻，却没能逃过屏幕里林母的眼睛。那只手刚抬起半寸就猛地落下，可林母的眉头已经拧成了疙瘩。
“小宇，你左手怎么回事？” 林母的声音陡然拔高，镜头里的脸瞬间凑得极近，眼角的皱纹都绷得紧紧的，“我怎么看着像打着石膏？是不是受伤了？”
“咯噔” 一声，林宇和江心怡的心脏像是同时被攥住了。江心怡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林宇的衣角，指尖泛白。林宇的笑容僵在脸上，大脑飞速运转，嘴上已经抢先说道：“没事儿的妈，前两天下暴雪，下楼取快递时不小心滑倒了，去医院拍了片，医生说就是轻微骨裂，没啥大事，过几天就好了。” 说着，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将左臂轻轻抬了抬，幅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证明 “无碍”，又不至于牵动伤口。
屏幕里的林母脸色稍缓，可眉头依旧没松开，语气里满是心疼：“没大事就好，可也得悠着点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现在在领导手下做事，要是耽误了工作，岂不是给心怡姨夫添麻烦？” 她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角，像是已经看到儿子受伤时的模样。
林宇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又有些酸涩。他太了解母亲的性子了 —— 一辈子老实本分，最怕给别人添麻烦，眼里也容不得半点虚话。既然石膏已经被看见，一味回避只会让她越想越担心，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受伤，只是把 “车祸重伤” 换成 “滑倒骨裂”。这个半真半假的说法，既能安抚母亲，又能守住秘密，确实是眼下的最优解。他对着屏幕挤出笑容：“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养着，绝不耽误工作。”
江心怡适时接过话头，指尖轻轻摩挲着林宇的袖口，声音温柔又笃定：“伯母，您别担心，林宇这是上下班途中受的伤，按规定属于工伤。公司已经给他办了工伤认定，最近他不用上班，工资也照常发，躺着就能拿薪水呢，正好给自己放个长假。”
林母一听 “不干活还拿工资”，顿时急了，嗓门都提高了八度：“小宇啊，这可使不得！你没干活凭啥要公司出钱？这不是占人家便宜吗？领导知道了肯定对你印象不好，这不是添麻烦是什么！” 她急得在镜头里来回踱步，藏青色棉袄的衣角都晃了起来。
“伯母，这可不是占便宜，是法律明文规定的合法权益。” 江心怡连忙解释，语速放得平缓，“根据《华国社会保险法》第三十九条，职工因工作遭受事故伤害或者患职业病需要暂停工作接受工伤医疗的，在停工留薪期内，原工资福利待遇不变，由所在单位按月支付。而且停工留薪期一般不超过 12 个月，林宇这种情况完全符合规定，根本不算添麻烦。”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的工伤手续还是我帮着办的，流程都合规，您真的不用操心。”
林母听得一脸茫然，显然没听过这些法条，但见江心怡说得条理清晰，又想到她是 “懂法的大城市姑娘”，脸色渐渐舒展，最终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行了，你们赶紧吃饭去吧，我得陪小鸢去上晚自习了。”
江心怡抬眼瞥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六点十分，不由得皱起眉：“这都这么晚了还要上晚自习啊？现在不是提倡给学生减负吗？而且快过年了，也该放寒假了吧。”
林母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们这是川西的小县城，哪能跟新元市比啊，大家都想让孩子多读点书考个好成绩，以后能走出大山沟去外面见见世面呢。而且小鸢今年高三了，正是冲刺的时候，学校就放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三这四天假，初四就得回学校上课。” 镜头里隐约传来女孩的声音，林母应了一声，又对着屏幕说，“小鸢都收拾好了，就等我呢。”
江心怡轻轻 “哦” 了一声，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她在鹰国留学时，从未见过这般紧张的升学氛围，可她太清楚华国高考对普通家庭的意义 —— 那不仅仅是一场考试，更像是一场全家上阵的战役，从补课费、资料费的财力投入，到陪读、送饭的人力付出，每个家庭都拼尽全力。她看着屏幕里林母朴实的笑脸，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过世后，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和保姆，连过年都冷冷清清。那些普通家庭里热气腾腾的烟火气，恰恰是她一直羡慕的。
林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催促道：“行了，我们该走了，明天再聊啊。心怡，你也多劝着小宇，让他好好吃饭。”
“哎，伯母您放心，我会的。” 江心怡笑着点头。
林宇也连忙挥手：“妈，路上小心点。”
视频挂断的瞬间，林宇长长地舒了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后背的衣衫都有些发潮：“好险，今天真是太得意忘形了，差点就露馅儿了。” 他靠在沙发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抬臂时牵动的伤口隐隐作痛。
江心怡也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晕：“是啊，刚才伯母追问的时候，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在你反应快，理由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叉腰，微微踮起脚尖，盯着林宇的眼睛质问道，“诶，我发现你这家伙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老实！理由借口一套接一套，还这么天衣无缝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这么骗过很多女孩子，不然怎么这么有经验？”
林宇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问得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抖了，好半天才止住笑，喘着气说道：“我告诉你，这都是跑腿跑出来的经验，你信吗？”
江心怡原本只是逗逗他，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她皱起秀眉，眼神里满是怀疑：“这么邪门的理由，你觉得我会信？我还以为你会说看电视剧学的呢。”
林宇摊了摊右手，一脸无奈：“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你详细说说，怎么个跑腿法能练出这本事？” 江心怡立刻追问，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林宇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觉得好笑 —— 果然不管多大年纪的女性，对 “八卦” 都有着天然的热情。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好啊，不过你不饿吗？我可是早就饿了，肚子都叫了。”
江心怡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确实传来一阵空空的感觉。她撅了撅嘴，故作傲娇地说道：“哼，那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允许你先做饭。不过你记好了，吃了饭必须老实交代，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遵命，江大小姐。” 林宇笑着起身，拄着拐往厨房走去。
江心怡也跟了过来，厨房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映得台面光洁如新。林宇不让她沾冷水，她就找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帮忙择菜、扒蒜。她手指纤细，择菜时动作略显笨拙，偶尔会把菜叶也掐掉，林宇看了只是笑着摇摇头，顺手把她择坏的菜收拾好。
“其实就是上大学那会，为了凑学费，大一干了挺长时间的校园跑腿。” 林宇一边洗腊肠，一边缓缓开口，“刚开始没人信我，我就把价格压得很低，两块钱取快递，三块钱带饭，五块钱占图书馆座位，啥活都接。”
江心怡扒蒜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向他：“那不是很辛苦吗？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刚开始一天也就二三十块，后来熟了，订单多了，一个月能赚两千多呢。” 林宇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除了那些常规的活，还有人找我干些特殊的 —— 比如帮小情侣传话。”
“传话？” 江心怡好奇地追问，手里的蒜都忘了扒。
“嗯，有次一对情侣吵架，女生把男生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连他室友也没放过。那男生急得不行，就找我当中间人。” 林宇一边切腊肠，一边回忆道，“我拿着男生写的道歉信去找女生，她本来不想见我，可看我拿着信站在宿舍楼下冻得发抖，她最后就下来见我了。女生哭着说男生不在乎她，其实就是男生忘了给她买生日蛋糕，又不好意思解释自己兼职耽误了。”
江心怡听得瞪大了眼睛：“那最后和好了吗？”
“和好了，我把男生兼职的照片给女生看了，她当场就哭了，第二天两人就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林宇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也有不好的，有次帮男生送礼物，结果女生说早就和他分手了，还拿出男生和别的女生的聊天记录，那截图看得我都觉得少打几个马塞克都不能往外放的，否则都能说我传播淫秽物品，你想想，当着那女生面，我也把聊天记录大体看完再把话传回男生。还有一次是帮一个男生联系不上自己的女朋友了，觉得自己被绿了，但是想死得明白一些，于是让我拿着女生被一个年纪挺大的男人搂着上车的照片去质问，当我见到那个女生的时候，她居然面不改色的说她就是被大老板看上了，她觉得男生又穷又不浪漫，自己还年轻，当然要趁机多捞点，诸如此类的跑腿单子也不少，夹在中间别提多尴尬了。”
他顿了顿，切腊肠的动作慢了下来，语气也低沉了些：“见多了那些误会和背叛，就觉得谈恋爱挺麻烦的。而且我那时候穷，是从川西大山里出来的，觉得给不了城里女生想要的生活，就更不敢谈了。”
江心怡看着他垂下去的眼睑，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想起自己在国外的日子，看似光鲜，却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她轻轻碰了碰林宇的胳膊：“那你现在不怕了？”
林宇抬眼看向她，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不怕了，因为是你。”
江心怡的脸颊瞬间红透，连忙低下头继续剥蒜，可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惊叹道：“我的天，我从来没想过人性居然可以这么…… 复杂？” 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只好懊恼地皱了皱眉。
林宇看着她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行了，别纠结了，腊肠切好了，该吃饭了。” 他把切好的腊肠放进盘子里，又拿起一旁的青菜，“再炒个青菜，咱们就开饭。”
江心怡点点头，把剥好的蒜递给他，目光落在他受伤的左臂上，眼神里满是心疼 —— 她知道，林宇那些伤筋断骨的伤，是三个月前那场车祸留下的，当他义无反顾的冲出去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这个大男孩她要定了，于是轻轻呼出一口浊气说了句：“慢点，别累着。”